《职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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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权-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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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是有的神色有些颓然,他背依着门,嘴里喘着粗气。平息了一会儿,他向停尸间走去,刚要推门的时候,许明达从里面出来了。

“老哥,她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吴是有也说不清楚,扎煞着两只手。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找到这儿了,这些天来,我都是很小心的,也没有跟任何人接触。”

许明达的心显然也有些慌乱,他把屁股坐在炕沿上,身子虚倚在空气中,十分惆怅。他知道,吴是有绝对不会出卖他,想来想去,他只能暗暗在心中佩服胡碧奴,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聪明了,一定是她自己猜测到的。

在过去的交往中,胡碧奴对他这个许市长、许书记、许副省长向来是恭顺的,有时候还主动以他许明达的红颜知己自居。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交往,才使得他们彼此间的联盟越来越紧密。所以,在过去那些时日里,他毫无顾忌地给了她许多帮助,就算鹿一鸣和他商量把部分资产转移到她名下的海因公司,他也没有表示过异议,欣然地默许了。从那一刻开始,他们三个人的联盟就算形成了。虽然这个联盟对于他们三个人来说,有点儿心照不宣的意思,但他许明达的命运,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接受了他们俩人的安排。

许明达叹了一口气,心想,胡碧奴毕竟不是个一般的女子,他相信,她有在事情的旋涡中周旋的能力。本来就指望着她帮忙,现在,她终于出现了,这就说明,她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在这些个逃亡的日子里,他曾经多么希望能跟她和鹿一鸣联系上。鹿一鸣先走了,开始的时候他感到树倒猢狲散,心里暗骂,墙倒众人推,势败奴欺主,时衰鬼弄人,这样的人群法则,他以往心中明白,却没有真正体验过。可是,那一刻,他的心情为此灰败到了顶点,也让他的内心更加惶遽更加苍凉。他通过电视了解到胡碧奴仍然在东海,心情获得了些微的安慰,可是不敢跟她取得联系。现在这个女人主动出现了,方才她留下话说要帮助他出去,那句话许明达在门后听到了,可他没有出来,他不是不想出来,那一刻,他的腿比棉花还软,整个身子一动都动不了,胸口仿佛被什么力量威慑着,嗓子眼儿里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

现在好了,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开阔的光亮,虽然是在这凄凉的仲秋初夜里,外面的天空下着雨也下着黑暗的时候,他的心,给自己的生命看到了一丝曙光。

雨点儿在窗玻璃上行走,它的脚步时而舒缓时而急迫。小房子里的灯光虽然很暗,可吴是有生起的炉火,不但有温暖,也有剧烈的光亮闪烁着。

他回过腿来,脱鞋上了炕里,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身体里仿佛又有了许多力气,心神也镇定了,感觉希望被胡碧奴的到来给宣布了。吴是有看到他的脸色好起来,那诚惶诚恐的心,也安稳下来,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

“许书记,胡董事长厉害着呢是吧?她一定能帮你跑出去是吧?可她是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呢?”

许明达看了看眼前这个忠诚憨厚的工人,心窝子一暖,突然滚出一串泪水来。

“老哥哥,你不知道啊,我许明达栽跟头就栽在她和老鹿身上啦。开始的时候,我把鹿一鸣这个清华大学的经济学硕士生请回来,就是想让他帮助东海市尽快地顺应市场经济这个大潮流,希望他能帮助东海尽快地搭建起一个理想的经济框架。可我无知啊,邓小平同志都说了,中国人的市场经济是摸着石头过河,我居然愚蠢到了让鹿一鸣随便愚弄的地步。他根据自己的构想,把东海市带入了泡沫经济的深渊,等到我看清了局势的时候,自己的身子已经深深地陷在里面无法自拔了。后来,我就跟着他,一步步地走到了今天。现在想起来,我有今天,不是我的心不正,是我的能力不够,是我没有知识,缺乏知识的领导者,就没有了神威,没有了神威的领导者,就会被人利用。事情到了这一步,我是个罪人,可我今年还不到六十岁,我不想就这么结束我自己的生命,谁能救我?鹿一鸣预感到事情不好,事先就出去了,躲藏在国外不回来,胡碧奴要是不帮我,我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吴是有似懂非懂地听着许明达的唠叨,表情上都是对许明达的同情。许明达也专意地看了他一眼,感到有些对不住眼前的这个人。

“老哥哥,我这大半辈子,开始的时候,一心想着做个好官,可我现在却成了坏官,一时的糊涂,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古语说的对,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我对不起党对不起东海的人民,也对不起我的妻子儿女,我现在连累了他们,也让你这个下岗职工来为我操心。老哥哥,说句良心话,你知道你们为什么下岗吗?如果我不听从鹿一鸣的话,不搞表面上是东海经济发展万吨巨轮,东海的经济就不会这样,说不定你也不会下岗失业。东海实业集团这个所谓的发展经济的万吨巨轮,表面上看繁荣浩大,而实际上是违背市场经济发展规律的垄断穴头,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的企业就不一定在市场竞争中破产,你也就不一定成为下岗失业人员。现在我明白了,市场绝对不是垄断的代名词,它恰恰是历史发展到一定阶段,人民获得公平竞争的一个平台啊。可是,我醒悟得太晚了,太晚了。”

吴是有听得有些懵懂,可他明白许明达是在自责,是在说如果不是因为他这个做书记的跟着鹿一鸣那么搞,他吴是有就不一定会成为下岗职工。他的心中在想,许书记到底还是个好人,这种时候了,还在怪自己。吴是有的表情显得十分宽容。

“别太自责了,哪个人不犯错误?是人就都有犯错误的时候,毛主席不是也犯过错误嘛。你当市长市委书记的时候,对老百姓挺好的,东海的老百姓没有骂你的,没有骂名的领导就是好领导。”

吴是有的话,让许明达心潮澎湃起来。他感到中国的老百姓真是太好了,在他这么一个罪人面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安慰他,显得有些愚蠢,可这愚蠢也有些可爱,这可爱的愚蠢,另外一方面,也纵容和助长了包括自己在内的许多领导干部,这大概就是中国的国情实际吧?

“我的错误是无法原谅的,人啊,有些错误是可以犯的,有些错误是不能犯的。有些错误犯了,还有改正的机会,可有些错误一旦犯下了,就万劫不复了。我就是这个万劫不复,要是跑不出去,等待我的就是庄严的审判和刑场上的那一声枪响。”

听许明达把话说得这么绝望,吴是有又不忍心起来。

“别着急,胡董事长不是说了嘛,她会想办法的,你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许明达突然感到自己有些可笑,对吴是有讲什么经济框架和官场风云,仿佛对牛弹琴,他是无法弄懂的。

“不说这个了,不说了,老哥哥,不管怎么说,你是个好人。你要是把我交给公安局,你会得到奖励的,把我交给你外甥女的话,那她可就立了大功了。”

吴是有想都没有想过这些,听许明达这么一说,立刻就惶恐起来,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头,引起了许书记的怀疑,表情急切起来,流着泪给自己辩白。

“我哪里是那种人呢,我要是出卖了许书记,让我不得好死。”或者是怕许明达不相信他,又狠狠地给自己发了毒誓,“我要真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我儿子就让车压死。”

老吴拿心爱的儿子发的这个毒誓,让许明达十分不忍。他明明知道,吴是有不会出卖他,也不是故意要试探他,就是话赶话随便说说。看着吴是有可怜的样子,他拉住了吴是有的手。

“你这是干啥呢老哥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么能怀疑你呢。”

吴是有不说什么,用沾了煤面子的手擦着眼睛。这个样子更加让许明达心动,他还想用些话安慰一下他,也想用感激的话好好谢谢他,正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纷乱的警笛声。许明达浑身一震,腾地从炕上站了起来。吴是有也条件反射似的站了起来,眼睛里一片惊慌。可是,那警笛声是路过的,很快就在远处的夜里消失了,两个人白白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夜渐渐地深了,外面的雨丝也不再织了,停了,天空中居然晴朗得那么豁然,有星星,也有月亮。透过窗户,许明达看着明亮的夜空,问吴是有今天是初几了?吴是有回答说明天就是八月十五月饼节了。许明达哦了一声,说我说月亮怎么这么亮这么圆呢,说这么多年忙得都没有好好看看月亮,活了五十多岁,还不知道月亮居然是这么高明的东西,有时候圆,有时候虚,以往也知道月亮有圆有缺,可从来没有往深处想过。吴是有说,那有什么可想的,本来就是那个样子,圆了又缺,缺了又圆,这就是月亮。

“我可没看出今年的月亮跟往年的月亮有什么不同来,也没看出它比往年暗淡了,也没有看出它比往年明亮,还是老样子。”

许明达大声地叹息了一下,心里说,你怎么能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呢,再明亮的月光也有照射不进人心的时候,再黑暗的夜晚也有无法驱赶出人心的时候,这不是夜晚和月亮的事儿,这是人心的事儿。

“老哥哥,你就没有琢磨过,方才天空那么多云,又下着那么细密的雨,可转眼间雨停了,云彩也没有了,它们到哪儿去了呢?剩下的是一片澄澈的夜空,好一番景致啊,这么好的景致,我许明达以前错过了,居然从来没有认真欣赏过。今天,在你这里,我对天空这么倾心一次,就算是明天一早就上刑场,也没有什么抱怨的了。”

吴是有笑了,他没有去接许明达的话,他感觉许明达的话文绉绉的,听得似懂非懂,说不清时间过去多久了,他就那么微笑着睡倒在许明达的旁边。他对月亮不感兴趣,这么多年来,他也没有仔细认真地看过月亮啊、夜空啊,他不明白许明达说的认真地看是啥意思。难道天空还要认真地看吗?难道月亮还要认真地看吗?你去不去看天,天还是个天,你去不去看月亮,月亮还是个月亮。他是在心里暗笑,这个许书记,这个境况了还有心思看月亮,可真不是个一般的人,可真是个伟大的人啊。他这么想着,就睡着了。

许明达没有听见吴是有应声,转过脸来看他,见他沉睡过去了,又一番羡慕。吃饱了就能睡,起来就去挣扎着养家,这样的生活,他以前看到过,老百姓都是这么过来的。他曾经可怜并且鄙薄过这样的人生,可他早就忘记了这样的人生,现在又重新看到了,并且感叹这样的人生其实是比较殷实的,那么实在,那么没有风险,那么的平淡而真实。他拉过枕头塞在吴是有的脑袋下面,然后尽量让他躺得舒服些,之后,自己仍然使目光透过窗子,去遥远的夜空中停泊。

53 千里传音

胡碧奴回到浅水湾涛尾路的别墅,让贺美珠开了一瓶法国干红,她的这个要求,让向来细心的保姆有些迟疑。贺美珠知道胡碧奴平常是从来不饮酒的,她说女人饮酒特别不利养颜,而胡碧奴又是个特别注重养颜的女人。家中预备的酒,都是她出国的时候带回来的奢侈品,这些奢侈品就是装点门面的摆设而已。今天这是怎么了,居然要喝酒。

要是平常,贺美珠就会依照主人的吩咐去做,可是,因为刚从老家奔丧回来,有着极其脆弱的人生观,她忍不住就小心地劝阻了一句。

“胡总,你平常可是不喝酒的,对皮肤不好。”

胡碧奴因为兴奋,没有责怪贺美珠的多嘴。

“姐姐,你去开,开那瓶法兰西的。”

贺美珠看到了她的兴奋,就没再说什么,转身把酒和酒杯拿来,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胡碧奴麻利地给高脚杯斟上了酒,她并没有急于喝酒,而是端着酒杯,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向这个城市的远处看去。楼盘里闪烁着辉煌的灯光,引起了她的浮想。她甚至想到了海面上波澜起伏的浪花儿,在一朵一朵地新生和幻灭。现在,除了还俗这个不定数之外,许明达和周兰兰这两个威胁她未来的人,都已经在她的视野中了,曾经让他提心吊胆的两颗炸弹,基本上能够随时加以控制,必要的时候,也可以采取果断的措施加以处理。所以,她要用手中杯里的嫣红液体,给自己鼓鼓劲。

她抿了一口,那嫣红的液体进入她的喉咙,感觉非常舒服,仿佛在她的感情中,垫上了柔软的天鹅的绒毛。

因为明白了鹿一鸣跟她分手的真正原因是为了保护她,心中无法抑制对他的思念。爱不但是两颗趣味相投的心的相互皈依,也包含着难以表述的焦渴,和一个成熟的身体对另外一个成熟身体的向往。她在猜测鹿一鸣现在的下落,美国?加拿大?芝加哥?还是温哥华?这个时候,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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