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缘之侠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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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缘之侠隐- 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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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越下越大,雷鸣电闪,震得地动天摇。少华的心情也和这天气一般暴躁不宁。适才皇甫敬的一句话,挑动他满腹心事。他对皇帝言行早已起疑,只为从小在忠君爱国思想熏陶下,对皇帝不敢稍存不敬之心,疑念乍起,立即撇开。父亲一句话,捅破窗户纸,苦苦压抑下去的许多疑点涌上心头。正待细细思索,那卧床却轻轻摇晃起来,忙抬眼看时,却是吕忠靠着床柱打盹,身子摇晃,弄得床也晃动起来。忙叫醒他,打发他去睡觉。自己坐起来披上衣服,拉过靠枕,靠在床头细想。
  皇上对恩师自来言听计从,恩宠有加,君尊臣敬,从不逾越君臣之度。如今却有些怪怪的,朝堂之上,只要恩师不在,皇上就显得心神不宁,烦躁易怒。老师一到,他便立刻春风满面,精神焕发。在郦相面前,那份殷勤体贴更是超逾常规,不似君臣,不像知交友谊……啊呀,这不正是熊大哥说的“闺房之中,讨女子欢心的小意儿”么!屈指算来,这变化正发生在陈情认妻之后。
  看来皇上早从画像上认准了恩师便是丽君,金殿对质是安西王心怀不轨,恩师怒责门生是形势所迫,皇上却由此认定恩师对我决绝无情,才生出侥幸之心,乘虚而入。这不是痴心妄想么,以郦老师风骨操守,岂是任人欺辱之辈。呀,不对!郦老师若只为打击安西王,为什么今次一力支持那冒名贱人,不惜和岳父岳母翻脸?明明是和皇帝一般心思,利用那贱人来搪塞我,他便可置身事外,再不受姻盟拘绊。那槐厅和御书房原是相通的,他宿阁之时,皇帝尽可出去,或召他进来,就做出天大歹事,外边也无人得知呀!
  想到这里,心中烈焰腾腾直冲顶门,一按床头便待纵身而起去寻成宗理论。乎心可巧按在一件硬凉之物上,那凉意透入,倒叫他清醒了。无凭无据,如何理论,却不是找死么?抓起那凉硬之物一看,正是娶燕玉时,郦相送的那只玉蟹。心中蓦地闪过花映月唱的曲儿:“……但求平安归来也,纵做下千般不是,奴也容得。”她倒容得,自己能有这般雅量,容得这等奇耻大辱么?
  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一时认作必无此理,一时又觉大有可疑。本就心烦难以入梦,如今更是清白清醒,睁着双大眼看灯花。
  窗外风雨交加,淅淅沥沥时大时小落个不住。室内病对孤灯,百绪萦怀,怨天怨地,何时才肯放晴。折腾到黎明,雨住了,少华却软倒榻上,动弹不得了。
  辰刻时分,太妃和苏奶奶、刘燕玉都来了,还跟着玉磬、瑞柳和江妈。太妃见儿子脸色不好,精神萎靡,躁动难安,只说他是担忧请不来郦相,忙温言安慰,叫他安心养好精神,好和老师说话。少华昨日下午说了许多话,晚上又一夜无眠,实也支撑不住,依言闭上眼,静息养神。一颗心哪里静得下来,仍在紊乱难安。
  尹良贞轻声安排铮儿等抬小几,安靠椅,好待郦相诊脉开方。自己进暗间去看了一看。这屋子是两间一套,前间作为起坐间,中间是卧室,暗间却是放杂物的套房。也有桌椅家具,可供坐卧。门上挂着洒花软帘,帘后高卷着一挂珠帘。尹良贞叫玉磬等把软帘挂上帘钩,珠帘放下,遮着门儿,再把周围窗板关上,屋内顿时一团漆黑。瑞柳早在帘前摆了两把椅子。
  太妃坐下去,看看外面道:“看得倒极清楚,只不知外面能不能看清里面。”
  瑞柳、江妈争着跑出去,江妈抢先笑道:“隔着帘儿只看到一团黑,什么也看不清楚呢。”
  太妃笑道:“这就好了。亲家,来挨着我坐,燕玉就另搬凳子坐在我们后面罢。娘儿几个靠近些好说话。郦丞相来了,只许看不许弄出声息呀。”
  时间一刻刻过去,到了巳时二刻,不但郦相未到,皇甫敬也不见回来。少华沉不住气了,瞪着对大眼焦急难安。太妃也有些坐不住,不断向外探头儿问:“来了没有?”
  皇甫敬原是下朝就直往梁府,求见郦相的。郦相果然不肯去王府,说在孟府当医生惹下麻烦,一怒之下把医书全都烧了,发誓再不治病当医生。皇甫敬无论如何敦请、恳求,他总是一口回绝。没奈何,只得依少华主意,说儿子病势濒危,只求在临终之前能再见恩师一面,最后诀别。说到此处不禁老泪横流,撩袍便要下跪,慌得明堂连忙扶住,心中为难之极。 若真如皇甫敬所说,于情于理都该去走一趟。明知此去恐有陷阱,但对少华却情切关心。见皇甫敬神色惶急,袍子下半截满是泥污,显是飞马赶来,要完儿子最后心愿,不似作伪。当下细问病源,却是为宁死不娶假女,要以死抗旨!
  明堂霍然而起道:“这病非医药能治,只有晓以大义,让他去了死意,才好调理。下官便随老王爷走一遭,劝劝他罢。”
  皇甫敬大喜:“小儿最尊敬丞相,只有丞相能唤醒痴愚。便请移驾。”
  两人这才各乘轿马到王府,所以耽搁得晚了。
  轿到外廊营,皇甫敬加鞭抢先,进了仪门,吩咐:“大开中门,跪迎保和丞相。立即传云板通知内宫。”
  大轿才到,众侍卫、亲随哪顾得雨后湿地泥泞,齐刷刷两厢跪下。皇甫敬亲手挽住轿杠,直进中门。明堂连叫:“不敢当,折杀下官。”
  到殿前下轿,皇甫敬陪着他向内走。走到东书院,明堂停步道:“国丈,这不就是书斋么?”
  皇甫敬道:“小儿病卧灵凤宫,要屈驾进宫去走走。”
  明堂心里一阵惊慌:“啊呀,寝宫之中,必有内眷。下官并非潭府内戚,如何敢进内宫。还求见谅,请小王爷到这书斋相见罢。”
  皇甫敬叹道:“若小儿还起得身,自当踵府候教,焉敢有屈大驾,实是卧床难起,事出无奈呀。且喜小儿独居守义,使唤的都是男仆,灵凤宫中并无女子,大人尽可放心。”举手连连逊让,请明堂入内。
  明堂暗忖:“既已到此,若还坚持不进,反会引他们疑心。既来之则安之,任他们摆下什么阵势,我只随机应变,从容对付,瞧他们能奈何得我么?”当下微笑拱手道:“下官谨遵台命。老国丈请。”
  皇甫敬心中暗喜:“这下子交得了差啦!”
  两人先后转过夹道,走上通往灵凤宫外廊甬道,再行数武,一座高阔宏敞,极具气派的宫院出现眼前。郦明堂是首次到此,他曾听飞凤嫂子描述过,不由抬头打量。只见几步台阶之上,是宫院正门,门楣上悬着一块泥金闹龙金匾,大书《灵凤宫》三字,正是少华笔迹。旁边一个小小垂花门,想是通往婢仆下房的门户。拾级升阶,站在门前望去,这院内是三间一统中堂,左右各有三间卧室。门窗槅扇,雕着和合花纹,一色朱漆,形红锃亮,显得富丽堂皇。窗外挂着湘妃竹帘,东首窗槅半开,室内隐隐有人影闪动。西首三间却是紧紧关着。
  皇甫敬陪着明堂进了中堂,几个总角小厮两行侍立,见老王爷陪客人进来,忙把东间珠帘高高挑起。这里的布置是个起坐间模样,四壁挂着名家书画,一张大理石面书案,摆着文房四宝,胆瓶中插了两支孔雀翎,花囊里四、五支高下错落的莲花,有的盛开,有的半放,送出细细幽香。两盆绿叶纷披素馨兰,放在紫藤花架上,供在个龙亭前。那龙亭扎得十分精致,悬着茜红洒金纱幔,旁边剑架琴几,还挂着一支玉箫。

  第三十一回 慑君命 翁姑聘赝女 诉肺腑 乳母劝乔装(4)

  明堂笑道:“这屋里怎会有个龙亭,倒显得有些奇怪。”伸手挑起纱幔看时,果然是供着自己那轴真容和王妃花诰。惊问道:“不是已经行聘了么,怎么花诰还在这里?”
  皇甫敬黯然道:“是芝田提刀仗剑护住龙亭,不许人请花诰。声言要请花诰,除非真小姐来,否则谁动花诰就砍了谁!正因他娘亲自来取花诰,才发现他已病得不轻,站都站不稳啦!”
  明堂脱口便道:“老国丈怎不劝劝他,圣命难违,胡来要惹祸的!”
  皇甫敬叹道:“老夫也曾劝他,管他真小姐,假小姐,胡乱娶了完事,再多几个吃闲饭的,咱们也不愁养不起。他道:‘她是吃闲饭么?她是想霸占灵凤宫,欺负孟小姐啊!我宁可一死抗命,也不让孟小姐受半分委屈。’大人,你说,这个结是死结哪!”
  明堂心里一酸,暗忖:“芝田是真个情急了!我且先用厉害言语吓住老国丈,叫他不敢轻举妄动,再趁机劝芝田不可胡闹,稳住他父子,脱身回去,再筹良谋。”放下纱幔道:“老国丈过虑了,任何结,只要解之得法,都能解开,哪有真正死结。小君侯只为孟老先生夫妻不肯认女,心有所疑罢了。一死抗命不过一句气话,哪作得准。倒是下官晦气,被那孟太君生生指定是她女儿,放着亲生女儿不认。这老太太也实在糊涂可气。依得下官性儿,原要不依不饶,治她个信口雌黄诋毁大臣之罪。无奈碍着贤王父子和孟公情面,她又是女流之辈,和她认真岂不有失相臣度量,莫奈何只有再放她一马。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宽容,若再有干犯禁例的,管他是男是女,都要施辣手了。事不过三,还能总是忍让么!”
  皇甫敬听他话头不善,只吓得胆战心惊,为苏奶奶埋伏暗间,捏着把冷汗。连忙点头赔笑,不住说是,举手邀郦相进卧室去。小厮高挑起湘帘。
  当云板声传,卧室里人人紧张,藏在暗间的固是大气不出,少华也支楞着脑袋,眼望房门静候。脖子都挺酸了,才听得外间有了声息,却又久久不见进来,急得暗怨爹爹拖拉。忽然帘钩轻响,皇甫敬陪着穿一身苏绣白罗夏衫的保和学士缓步而入。一见到那张坦荡秀逸的面孔,少华不禁把昨晚的猜疑揣测丢了个干净,暗地自责:“老师是何等品格人物,岂会屈服于强权。我胡思乱想亵渎了他,却不是天大罪过!”双手支撑着在枕上叩头道:“卧室不洁,冒渎师尊,是门生的不是了,求恕病中无力参叩。”
  明堂见他瘦骨伶仃,声微气短,哪还有半分虎帐雄威,将军豪气!心中一阵难受,忙抢上两步,扶他躺下道:“病中之人,不必拘礼。”叹口气:“眼看佳期在即,偏病得如此狼狈,这才是造化弄人,天公不作美呀!”
  少华苦笑:“老师休要取笑。门生这场病,正是因朝廷不问是非,强把冒名女子赐我成亲急出来的。眼前,朝廷苦逼,孟小姐不谅,我已了无生趣,索性死了,一了百了,再没烦恼。”
  明堂忙道:“君侯怎能有此轻生念头!就不说你身为国之干城,皇上委之以重任,就是堂上双亲,身畔娇妻,你也不能抛撇不顾哪!”
  少华一听到那句身畔娇妻,登时急得颈上青筋蹦起,恨不得立刻把心剖出来,让明堂看看,颤声道:“老……老师……老师,你……你……”
  明堂猛省,自己无意间说出这句“身畔娇妻”正戳中少华最为避讳的心事,慌忙笑道:“啊呀,小君侯孤帏守义!是下官失言,该打,该打。其实孟小姐对你无尽关心,满怀期望,你怎可胡思乱想,自暴自弃。这不是让她伤心难受么?”
  少华双眼陡地一亮:“他,他不怪我了么?他既关心我,怎不出头认亲呢?”
  明堂原是情不自禁,冲口而出,流露了两分真情。见他这副急切模样,慌忙掩饰道:“她不是万里迢迢从云南赶来认亲么?你却还在疑她冒名,自己作践自己,何苦来呢!”见少华一脸失望惶惑,心里也有些惊慌,忙拉开话题:“本来我是发誓不当医生了。见你成了这般模样,我也只好破誓。来罢,伸出手让我查查脉象。”坐到椅中去,和少华隔几相对。
  少华被他这番云山雾障的话弄得糊里糊涂,正品味不出,只得伸出手来:“多谢老师,就请断个吉凶,看门生还能有救么?”
  明堂伸指,搭上他腕脉,按定三部,仔细辨查。一双翠眉慢慢皱了起来,越皱越紧,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个个心头也似被大石压住,紧张得手心淌汗,唯恐郦大人说出“无救”两字来!
  明堂诊得他脉象细微欲绝,且时有歇止,已是危候,不由心乱如麻,极力镇定道:“小君侯此病,乃是七情所伤,恚愤忧思,不能自拔,以致血气两亏,已是颇有几分症候了!倘能立即放开怀抱,抛却烦恼,静心调理,还可望康复,否则预后堪忧。”长叹道:“病已至此,确是忌犯□。但依老王爷主意,权娶来府,做个闲人也罢,只要遵了旨意,过得此关,一切都好办了。何必固执自苦,枉送性命?”
  少华也叹道:“老师指下明白,门生自己也明知是七情所伤,只身不由主,排解不开。要求活命,除非孟小姐立刻出现。老师,一个了无生趣的人,不病也活不长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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