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及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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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时- 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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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熙静默听他说完,想开口解释的,然而到最后,却还是将那些话咽了下去。
  “太后素有决断,性情强硬,”他缓缓道:“哪里是我能强迫的?”
  “楚王兄,你知道吗,”承熙看着他,忽的道:“朕在宫里接到消息,听闻你为救母后而身负重伤时,没觉得那是沈氏余孽所为,只以为是你施苦肉计,为叫母后心软。”
  承安没有辩解,只道:“那后来呢?”
  “后来再想想,就不那么觉得了,毕竟其中分寸很难拿捏,”承熙目光微动,道:“或许,真是连上天都在帮你吧。”
  “那圣上呢,”承安平静的看着他,徐徐道:“你既知太后于我有所心软,却故意提起先帝,伤心落泪,难道不是在利用她怜子之情吗?”
  “楚王兄曾经往渔阳去征伐匈奴,许是见多了收继婚之类的鄙陋之俗,”承熙嗤笑道:“然而这是大周,冠带之室,那些丑事,是做不得的。”
  话说到这儿,也很没意思了。
  彼此都将话挑明,又都不会退让,已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了。
  承熙笑了一声,站起身,径直离去。
  锦书去做了桂花糕,亲自端着进了内殿,才见承熙正躺在塌上,靴子也没脱,不知睡了没有。
  登基之后,他再不像此前那般散漫,这种情形,还真是少见。
  锦书有点儿担心,将桂花糕搁下,上前去探他额头,这才发现,是有点儿烫。
  “让你早些回来,别在外面乱跑,你还不信,这下可好了,”轻轻叹口气,她吩咐道:“红叶,去叫个太医来。”
  红叶应声退下,锦书便在塌边坐下,守着承熙,正以为他睡了,手便被他抓住了。
  “母后,别离开我,”他睁开眼,声音小小的,像是小时候那样,语气有些无助:“父皇走了,我只有你了。”
  锦书心里蓦然一疼,说不出什么滋味,用力捏了捏他小手,温柔道:“你在这儿,母后能到哪儿去?红叶已经去叫太医了,待会儿开了药,喝一副下去,很快就会好的。”
  承熙坐起身,伏到她怀里去,闷闷的道:“母后,我好难受。”
  他不是爱叫苦的性格,即便从前是,现在也不是了。
  锦书被他说得忧心,转头去催促宫人看看太医到了没,又轻轻拍他肩膀,像是小时候那样温和的安抚。
  “母后,”承熙看着她,忽的道:“刚刚,我去看前殿那儿的海棠了。”
  锦书怔了一下:“怎么跑那么远?”
  “前年父皇带我们来这儿的时候,正赶上内侍们在那儿栽植海棠,我吵着要玩儿,他便跟我一起在那儿种了一棵,”他伤怀道:“今天我去看,居然开花了。”
  锦书低下头去,看他那张同先帝相似的面容,心底不觉一叹。
  “想你父皇了吗?”她轻轻问。
  “嗯,”承熙点头,随即又问她:“母后不想吗?”
  “……想的,”锦书依旧抱着他,目光却越过内殿诸物,往前殿方向去了,语气隐约喟叹:“他待我,其实也很好。”
  前一世惨淡收场,是他有错在先,而这一世,他其实没什么对不住她的。
  可她先入为主,总觉得是他在自己与承安两不相知的前提下,篡改了二人良缘。
  也说不出谁对谁错。
  承熙见她目露感伤,显然是思及前事,眼睫低垂,不再开口,只静静伏在母亲怀里,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红叶带了太医,急匆匆赶来,为承熙诊脉后,只说风邪入体,需得休养,喝几服药便成。
  锦书尤且不安,再三追问,便道有个六七日功夫便能痊愈,劝太后安心。
  这一场病来的突兀,似乎也将承熙重新变为幼时模样。
  很黏母亲,也很爱撒娇。
  前一世,因为种种缘由,锦书并不怎么亲近这个儿子,即使被先帝说过几次,也很难像是寻常母亲一样疼爱他。
  然而这一世,他是她与先帝真心相爱时生下的孩子,自小便守着,唯恐哪里摔了磕了,极为疼爱。
  前世多年的冷淡与今生这些年的宠溺交汇在一起,其实是很难融合的,然而因他这场小病,却使其结合为一,再无隔阂。
  哪个母亲,会对着自己年幼无助的孩子心狠呢。
  承熙病了,少不得要往长安送信,第二日,何公等人的信使便到了,好在大周十日一大朝,三日一小朝,他只消能在十日后返回便可。
  接连喝了六七日的药,承熙精神便明显好的多了,能蹦能跳,似乎大好,叫太医前来诊脉,也说业已大安。
  承安过去时,锦书正端了药给他,承熙跑到另一边儿去避开,郁卒道:“我都好了,母后别叫喝药了,好苦。”
  “太医不是也说了吗,病后容易反复,”锦书不理他这茬,端着药碗过去:“快喝了,明日再停。”
  “好吧。”承熙老老实实的站住脚,端起那碗冒着热气的药汤,慢条斯理的喝了,方才去看门口的承安。
  “楚王兄不是在养伤吗,怎么过来了?”
  承安平静的看着他,唇边甚至于流露出一丝笑意:“没什么,独坐无趣,便想来同娘娘和圣上说说话。”
  因为承熙的缘故,锦书这几日都没见过他,现下见了,竟生恍然隔世之感,示意他落座,方才温声问了几句伤势。
  承安自然一一答了,语气微微带笑,极是温和,承熙坐在一边儿听着,神情却隐约阴郁起来。
  待到承安走后,他方才道:“母后,当初不是你叫我疏远楚王兄的吗?”
  锦书被他说得语滞,顿了顿,方才道:“确实是。”
  “那现在呢?”承熙定定看着她,道:“因为他的救命之恩,母后心软了?”
  前世缘由,终究不能说出口,锦书能找到的、足以对承安态度转圜的,也只有承熙所说的这个原因了。
  “是,”她轻轻道:“因为他冒死救了母后。”
  承熙抿着唇,静静看她半晌,似乎有些受伤,许久,方才道:“倘若我和他之间有一个人要死,母后会选择谁?”
  这句话说的戳人心肠,锦书心中一痛,微露惊意:“这话是你自己想问的,还是有人撺掇你说的?”
  “都不是,”承熙忽的一笑,小孩子的天真稚气十足:“我就想看看在母后心里,我是不是最重要的。”
  锦书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却也不愿在此刻深究,只道:“你呀,年纪小小,怎么这么多心事。”
  “我是天子了嘛,”承熙挽着母亲胳膊,亲昵道:“要是太蠢,会被骗的。”
  锦书摸摸他面颊,无声的叹息起来。
  ……
  夜晚又来了。
  母后往寝殿去为承熙铺床,他便独自坐在殿前台阶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灯光晦暗,在他脸上留下不定的光影斑驳。
  有时候,小孩子的心思,其实是很敏感的。
  尤其是,楚王兄同父皇生的相像,看母后时的神情,也同父皇一模一样。
  专注极了,似乎眼里再也容不得别人。
  更不必说,年夜灯花散尽后,那个带着血腥气的吻。
  望着天边那轮孤月,他有些阴郁的笑了。
  “承熙?”锦书在里面叫他:“快过来,外边儿冷。”
  “嗳,”他语气轻快,应声道:“这就来。”


第152章 相许
  承熙毕竟是天子,即使尚未亲政,也轻易离不得长安,病愈没几日,何公便传书过去,言辞恳切,请他回宫坐镇。
  他舍不得母后,执拗的留在内殿里,如何也不肯走,锦书既好笑,又无奈,在他身边坐下,温声道:“你先回去,再过些时日,母后便回去陪你,好不好?”
  不管怎么说,承安因她而伤,都不好丢掉他先行离去。
  承熙有些怀疑:“真的吗?”
  “真的,”锦书笑道:“我骗你做什么?”
  “好吧,”承熙勉强应了:“说话算话,母后可别食言。”
  锦书摸摸他面颊,轻轻笑了。
  天子离去,锦书是他生母,倒不必去送,其余人则不然,非得送出行宫门口去不可。
  承安有伤在身,本是可以不去的,只是他年少力强,恢复也快,少不得要过去走一遭。
  “娘娘,”红叶守在锦书身边,仔细听了一听,道:“圣上走了。”
  锦书却似没听见这话,只缓缓叹口气:“人呀,总没有知足的时候,此前他小,我恨不能叫他一夜长大,现下长大了,却又……”
  那毕竟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或多或少,她也能看出几分端倪。
  她是圣上生母,说上几句自然无妨,周遭侍从却不尽然,一个个敛气息声,不敢作响。
  锦书也不介意,合上眼,不再开口。
  承安身上伤口已然有所愈合,行走无碍,只是需得等他慢慢恢复,服药忌口,重重琐碎,仍得仔细注意。
  这日晚间,他伏在塌上叫内侍帮着上药,微凉的药膏抹上,其实是有些疼的,然而他几番征战沙场,倒不将这点儿小伤放在心上,只懒洋洋合着眼,等内侍换完。
  那内侍似乎察觉到他痛楚,手上动作轻了许多,极是温柔,承安心有所感,回过头去,便见锦书一手执着药瓶,另一只手正轻轻在自己背上涂抹。
  “你怎么过来了?”他微微一笑,重新合上眼,伏着身道。
  “这几日没见你,总觉得不放心,”锦书神情专注,即使面对他背上狰狞伤口,也未有异色:“承熙走了,过来看看。”
  “等他走了才来看我,”承安闷闷道:“我吃醋了。”
  锦书微怔,手顿了一下,却没说话。
  “我没什么别的意思,你别多想,”承安原本也只是玩笑,见她不语,有些心慌,更多的是自嘲:“他是你怀胎十月生的骨肉,从小疼爱,我算什么呢,怎么能同他相提并论。”
  既有些自嘲,又叫人心生酸涩。
  这句话说完,他自己也有些泄气了,低着头,心中苦闷酸痛。
  她是先帝的皇后,是今上的生母,是当朝的太后,高高在上。
  可她也是他满心期待、恋慕了多年的人。
  他们的关系这样脆弱,见不得光,见不得风,只能通过彼此那一丝虚无缥缈的情意维持,说不准什么时候便断了。
  而且,断与不断的选择权,其实并不在他手里。
  “怎么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锦书被他说得心头一痛,动作轻柔的将他伤口缠起,最后,方才示意他坐起,看着他眼睛,认真道:“别妄自菲薄,承安。”
  ……
  承熙午时离京,待到返回长安,修整一番,见过何公等辅臣后,已经是傍晚时分。
  吩咐几个内侍几句,他摆驾回甘露殿去了。
  路过后殿时,目光不经意扫过那座宫室,承熙忽的停了脚步:“那儿的灯怎么熄了?”
  “太后娘娘不在,”宫人恭敬道:“奴婢们便给熄了。”
  “点上吧,”承熙盯着那边儿,缓缓道:“这里太空了,若是连灯都不点,未免少了人气。”
  “嗳。”宫人轻轻应了,见圣上没有别的吩咐,便带了几个宫人,一道往内殿里点灯去了。
  自锦书入宫,做了贵妃起,甘露殿便是合宫里最热闹的地方,圣眷不息,来客如云,然而到了这会儿,承熙独自坐在案前用膳,却忽然生出几分苍凉孤寂之感。
  再成熟稳重,他也只是一个孩子。
  “父皇,母后。”轻轻自语一句,承熙将筷子搁下了。
  “圣上,”一个年轻内侍似乎是从外间夜色里飘进来一般,悄无声息的站到他面前去:“事情成了。”
  “那就好,”承熙面上无悲无喜:“退下吧。”
  “还有一事,”那内侍道:“沈氏九族人数众多,此前圣上与几位辅臣决意将其尽数诛杀,朝野之中,颇多非议。”
  “不必理会,”承熙唇边挑起一点儿冷笑:“暗救死囚,阴杀太后,本就罪该万死,这会儿又添了另一条罪过——朋扇朝堂,更该死了。”
  “是。”那内侍听了他此语,退将出去。
  ……
  “我也不想妄自菲薄,可是,”承安笑意有些浅淡:“在你面前,我连半分底气都没有。”
  他伸手去揽她入怀,锦书没有反抗,彼此依偎时,方才听他徐徐道:“他是你至亲骨肉,是你与先帝的骨血交融,我又算什么呢。”
  “怎么会什么也不算?”锦书却笑了,微微合上眼时,眼睫在她面容上留下一道温柔剪影:“最起码在这一刻,是我的情郎。”
  “你喜欢我什么呢?”承安难得的鼓起勇气,很慢很慢的问:“是因为救命之恩?还是说……”
  他微妙的动了动,有点儿难堪的继续问:“因为我生的很像先帝?”
  锦书静默片刻,嘴唇微动,正待说话,唇却被他掩住了。
  “算了,”他有些颓然,末了,又向她一笑:“我不想知道了,现在这样,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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