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吃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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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吃的女人-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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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玛丽安似乎看到在乔头顶上方的空气中,飘着一个大大的圆蛋糕,上面装饰着奶油裱花和糖汁樱桃。

“因此她就让自己的丈夫接管了她的内核。等到孩子出生之后,有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内心已经空空荡荡,什么也没留下,她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她的内核结毁掉了,”他轻轻摇了摇头,抿了一口酒。“我在自己女学生身上也看到同样的情况,但是对她们提出警告也无济于事。”

玛丽安掉转头去看克拉拉;她身穿简单的米色哗叽衣裙,披着一头淡黄的长发,正站在那里说话。她想,不知乔有没有告诉克拉拉说她的内核给毁坏了;她想起了苹果里的虫子。她看到克拉拉做了一个手势来加强语气,那位太太似乎吃了一惊,往后退了一步。

“当然,认识到这一点也还是没有用,”乔还在说。“不管你是否认识到它,事情照样发生。也许根本就不应该让女子进大学,这一来她们将来就不会感到自己精神生活上有什么缺憾了。例如,我向克拉拉提出,她应该出去干点儿什么,比方晚上去修个课程,她呢,只是挺滑稽地对着我瞧。”

玛丽安抬头怜爱地望着乔,由于她已经喝了些酒,脸色红扑扑的,所以也看不大出她已经动了感情。她想起乔穿着内衣在家里忙里忙外的样子,他洗碗碟,从信封上毛毛糙糙地把邮票撕下来,一边却在认真思索着精神生活的重要性;她纳闷他把邮票撕下来以后又是怎么处理的。她想伸出手去碰碰他,告诉他克拉拉的内核并没有真正被毁掉,让他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想给他一点什么东西。于是便把手上的盘子朝他递过去说:“吃颗橄榄吧。”

乔身后的门打开了,恩斯丽走了进来。“对不起,”玛丽安对乔说。她把橄揽放在音响上,赶到恩斯丽身边,她得事先把这事告诉她。

“嗨,”恩斯丽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对不起,我来迟了,我突然心血来潮,想到要整理……”

玛丽安连忙把她引进卧室,只希望伦没有看到她。她恰好看到那三个处女把他围得紧紧的。

“恩斯丽,”她们一走进卧室,她就说,“伦在这里,恐怕他喝醉了。”

恩斯丽把大衣脱了下来。她打扮得光彩夺目。衣裙是青绿色的,眼影和鞋子都与之相配;她的头发亮亮的,在头顶上盘了起来。由于多种激素的作用吧,她的皮肤很有光泽,还看不大出她有身孕。

她先在镜子前把自己研究了一番,才开口说:“是吗?”她瞪大了眼睛,不动声色地回答,“说真的,玛丽安,这对我一点问题都没有。今天下午那次交锋过后,我们彼此对各自的立场已经有了充分了解,我相信我们不会采取什么幼稚的举动。

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的。”

“可是,”玛丽安说,“克拉拉告诉我,他却烦躁得很呢。他显然是到他们家里去了。他进门时我看见了他,那副模样真太糟糕了。希望你不要说什么招惹他发作起来。”

“我根本不想同他说话,”恩斯丽轻快地回答。

厅里那无形的界线一侧的男士们这会儿声音已经大了起来。有人在说荤笑话,引得大家哄堂大笑。女士的音高和声量也放大了,这样在一大批男中音和低音的嘈杂声中又响起了尖利的女高音。恩斯丽一出现,立刻就引起了一阵骚动;不出所料,几位男士离开他们的圈子,赶上前来请人介绍。他们的妻子警惕性一向很高,这时连忙从沙发上站起身赶过来,不让他们凑上去。恩斯丽茫然地微笑着。

玛丽安走进厨房去给恩斯丽取饮料,顺便也给自己再拿一杯来。原先井然有序的厨房已经乱了套,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杯子瓶子东一只西一只的,水槽里满是半融的冰块和食物的碎屑。一只杯子打破了,碎玻璃片和橄榄核乱七八糟地扔在一边,长台面、方桌和冰箱上面全是酒瓶,有的空了,有的还剩下半瓶酒,地板上不知泼了些什么东西。不过还有几只干净的杯子,玛丽安替恩斯丽斟了一杯酒。

她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听见卧室里有人在说话。

“你电话里的声音够迷人的了,不过你的相貌更英俊。”这是露茜的声音。

玛丽安朝卧室里看了一眼。露首和彼得在里面,露茜抬起那双涂着银色眼影的眼睛,望着彼得,彼得手持相机站着,像个傻小子那样满面笑容地望着她。那么露茜已经放弃了对伦纳德的围攻了,她一定认识到那不会有什么结果,在这方面,三个人当中就数她最精明。不过,看到她竟然想在彼得身上打主意,这真令人感慨,说真的,真令人同情。彼得其实已经跟结了婚差不多,她目标找错了。

玛丽安一边暗自发笑,一边后退了一步,可是彼得已经看到了她,他心里一发虚,立刻万分热情地挥动相机朝她招呼。“晦,亲爱的,晚会开始得不错,该拍些照片了?”露茜也微笑着朝门道这边转过头来,她的眼皮就像遮光窗帘那样抬了起来。

“这是你的酒,恩斯丽,一玛丽安穿过那些男客,把杯子递给了她。

“谢谢,”恩斯丽说。她有点心不在焉地接过酒杯,玛丽安觉得苗头有点不对。

她顺着恩斯丽的目光望过去,伦在房间那头朝她们看,他的嘴巴微微张开着。米丽和艾米还在朝他发动攻势,让他动弹不得。米丽站到了他的前面,她那宽宽的裙子挡住了一大块地方,艾米呢,就像个篮球后卫那样在旁边一前一后地移动着,不过有一边没有人。玛丽安回过头来,恰好看见恩斯丽朝那边嫣然一笑。

有人敲门。我得赶快去开,玛丽安想,彼得在卧室里忙着呢。

她打开门,原来是特雷弗,满脸不知所措的神情。另外两个朋友站在他后面,此外还有一个陌生人,穿着宽松的海力斯粗花呢上衣,戴着太阳镜,套着黑色长统袜,像是个女人。“请问,”特雷弗问道,“有个彼得?伍兰德先生是不是住在这儿?”他显然没有认出她来。

玛丽安心里格登一跳;她已经把他们忘得干干净净。哦,不过厅里吵吵闹闹乱成一片,也许彼得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他们。

“嗅,你们来了,我真高兴,”她说。“快请进,顺便说一声,我就是玛丽安。”

“呢,哈哈哈,一点不错,”特雷弗纵声大笑。“我真蠢,竟然没有认出你来。

亲爱的,你真漂亮,你穿红色衣服就是好看。”

特雷弗和费什,还有另外一个人从她身边跨进门来,邓肯还站在门外。他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外面走廊里,随手把门在后面带上了。

他头发几乎披到了眼睛上,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你没有跟我说这是个化妆舞会,”他终于开口说。“见鬼,你扮的是什么角色呀?”

玛丽安失望地垂下双肩。这样看来,她的打扮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你只是头一回看见我化妆罢了,”她软弱无力地说。

邓肯冷笑了一声。“我最喜欢你这副耳环,”他说,“你是从哪里觅来的?”

“哦,别说这话了,”她有点不耐烦地说,“进去喝点什么吧。”他很有些讨嫌,他想要她怎么打扮?穿上粗布衣服仟悔吗?她打开了门。

房间里谈笑声和音乐声传到了走廊里。接着突然雪白的亮光一闪,有人得意洋洋地大叫:“哈哈,给我当场逮住啦!”

“那是彼得,”玛丽安说,“他一定在照相。”

邓肯往后退了一步。“我不想进去,”他说。

“但是你得进去。你得见见彼得,我真的很希望你见见他。”她突然觉得要紧的是他得跟她进去。

“不,不了,”他说,“我不能进去。我看得出来,那样是会很糟糕的。我们当中有个人肯定会像蒸汽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很可能就是我。不管怎样,里面太吵,我受不了。”

“请进来吧,”她说,伸手去拉他的胳膊,但他已经转过身,飞快地沿走廊跑去。

“你到哪里去?”她伤心地在后面喊。

“去洗衣房!”他掉转头来大声回答。“再见,祝你婚姻幸福,”他又加上一句。在他拐过屋角时她看到他呲牙咧嘴地笑着。随后,她听见他下楼的脚步声。

刹那间她想去追他,跟他一块儿走,她肯定再也没法面对房间里那么多的人了。

但是,她告诫自己,“我得回去。”她穿过门道,回到房间里。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费什?史迈斯穿着毛衣的宽宽的后背。他身上是一件随便得叫人吃惊的条纹高领套衫。站在他旁边的特雷弗倒是穿着两件套西装加上衬衫和领带,打扮得无可挑剔。他俩正在同那个穿黑袜子的人在讲什么死亡象征的问题。

她灵巧地从他们身边绕了过去,免得他们追问她邓肯怎么没进来。

她不觉走到了身穿青绿色衣服的恩斯丽身后,不一会儿便发觉站在恩斯丽那丰满匀称的身体另一边的便是伦纳德?斯兰克。她看不见他的脸,那是被恩斯丽的头发遮住了,不过她认得出那是他的胳膊和手。他手上拿着那个啤酒杯,她注意到杯子里的啤酒又斟满了。恩斯丽急切地同他低声说着什么。

她听见他含糊不清地回答道:“不行,真见鬼!你别想套得住我……”

“好吧。”玛丽安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只见恩斯丽已经扬起手,使劲把酒杯往地上一摔。玛丽安吓得往后跳了开去。

玻璃杯砰的一声摔得粉碎,交谈立刻终止了,就像电插头给人拔掉了一样。房间里一片寂静,只听见小提琴在低声叹息,显得很不协调,这时候恩斯丽开口说话了。“伦和我要向诸位宣布个好消息,”她两眼闪闪发光,为了取得更好的效果,她故意放慢了节奏。“我们就要有个孩子了。”她的口气很平淡。哦,天哪,玛丽安想,她这是强迫进行摊牌了。

可以听到长沙发那边发出几声叫喊。有人在冷笑,彼得的一个朋友说道:“伦,好小子,真棒。”这会儿玛丽安可以看见伦的面孔了。只见他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下唇在抖动着。

“你这该死的婊子!”他沙哑着嗓子咒骂。

房里又安静下来。有个太太急忙开口讲些其他事情,但没人搭腔,也就只好住嘴了。玛丽安望着伦,她以为他要打恩斯丽,但想不到他竟然咧开嘴巴笑了起来,露出了满口牙齿。他朝大家转过身去。

“各位听着,一点没错,”他说,“今儿趁各位朋友在场,我们现在就来举行受洗仪式,给肚子里的孩子受洗。我现在以我的名字替他命名。”他边说边飞快地伸手抓住恩斯丽的肩膀,举起啤酒杯,把满满一杯啤酒慢慢地朝她的头顶上浇了下去。

太太们全高兴得失声喊叫起来;先生们大声吼着“哈!”,在最后一滴泡沫到了恩斯丽头上那时候,彼得从卧室里冲了出来,一边忙着往相机上装闪光灯。“就这样别动,”他嚷嚷道,立刻拍了个镜头。“太妙了!这张照片一定棒极了。嘿,这晚会真的棒极了!”

有几个人很不高兴地朝他看了看,不过大多数人都不去注意。大家都立刻散开去交谈起来,房间里仍然响着柔美的小提琴的声音。恩斯丽浑身湿淋淋地站着,脚下硬木地板上是一汪满是泡沫的啤酒。她的面孔变了形:霎时间她得决定是否值得哭出声来。伦已经放开了她。他垂着头,嘴里含含糊糊地咕哝着什么。从他的神情来看,他对自己方才所干的事情似乎并不十分清楚,至于下一步该怎么办,他更是懵然无知。

恩斯丽转过身向浴室走去。几位太太喉咙里咕里咕嗜地发出安慰的声音,赶上前来抢风头,做出要帮忙的样子。但是有个人已经比她们抢先一步,这就是费什?史迈斯。他把高领羊毛套衫一把脱下,露出了一身肌肉,还有大片黑色的汗毛。

“对不起,”他对她说,“您得当心别着凉,对吧?尤其像你现在这种情况,着凉可不行。”他用套衫替她擦了起来。他关切地瞧着她,眼眶也有些润湿了。

恩斯丽的头发一缕缕地披在肩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掉水。她抬头朝他笑着说:“我们是第一回见面吧?”她睫毛上温湿的,不知是啤酒呢还是泪珠。

“我想我已经了解您的情况了,”他说,一面用条纹套衫的衣袖轻轻拍着她的肚子,他的口气中饱含着象征的意味。

已经很晚了。想不到的是晚会仍然在继续,早先恩斯丽和伦引起的那场风波已经自然而然地平息下来。有人把地板上的碎玻璃和啤酒清扫掉了,起居室里又响起一片谈话声,音乐照样在播放着,大家边喝边谈,好像方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不过厨房里却是一片狼藉,那样子仿佛就像发了洪水似的。玛丽安在一大堆脏杯碟中东翻西找,想要找出一个干净杯子来;她方才把自己的杯子放在外面什么地方了,再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她想另拿个杯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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