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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赎罪-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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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因而最好不要暴露自己的无知。 

“那你姐姐该怎么办呢?” 

“我可不知道。”她又一次没有提及她害怕再次见到塞西莉娅。 

“你知道吗;我们见面的第一个下午;当我听见他在游泳池边朝双胞胎大叫时;我就认为他是个怪物。” 

布里奥妮竭力回忆类似的情形。她说:“他总是装作非常友善。他蒙骗了我们许多年。” 

转换话题这一计谋起了作用;罗拉红肿的眼圈又恢复了苍白而又满是雀斑的模样;她又回复到了本来的面目。罗拉抓住布里奥妮的手说:“我想应该把他的事情报告给警察。” 

村里的治安官是个和蔼的人;他留着一撮光滑柔软的八字须。他妻子饲养母鸡并且骑自行车分送新鲜的鸡蛋。要把信的内容和那个词告诉他;即使是把那个词倒着拼给他;是不可思议的。她想把手抽回来;但罗拉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了;她似乎读懂了这个年轻姑娘的心思。 

“我们只要把信给他们看就行了。” 

“她也许不同意这么做。” 

“我打赌她会同意的。色情狂会攻击任何人的。” 

罗拉看上去突然若有所思的样子;仿佛要告诉她表妹什么新的消息。可是她一言未发;霍地一跃而起;拿起布里奥妮的梳子;站到镜子前一个劲地梳理起头发来。她刚刚开始梳头;她们就听见塔利斯夫人叫她们下楼去用晚餐。罗拉立即发起脾气来;布里奥妮猜测她情绪的快速变化是她近来心烦意乱的部分原因。 

“完了;完了。我还远远没有准备好呢;”她说道;几乎又要哭出来了;“我甚至还没化妆呢。” 

“我先下去;”布里奥妮安慰她说;“我会告诉他们你还要过一会儿再来。”但罗拉已经走出门去了;好像没听见她的话。 

布里奥妮梳理好头发以后;仍旧站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的脸;寻思着该怎样开始化妆。她知道不久后的某天;她必须开始化妆。这又是一桩要花费时间的事情。但至少她没有雀斑要掩盖或淡化;这当然省了事儿。很久以前;在她十岁时;她认定涂口红使自己看上去像个小丑。那个观念势必要订正了。但现在还不用改;因为还有那么多别的事情要考虑。她站在书桌旁;心不在焉地给钢笔套上了笔帽。当强大而混乱的力量在她周围逞威时;当一整天接连发生的突发事件把以前发生的事情吸收或改变了时;写故事是一件无望而庸碌的差事。有一个老太太吞下了一只苍蝇。她在琢磨;把秘密告诉了表姐是不是一个可怕的错误——如果易激动的罗拉向别人炫耀她所知道的罗比的信的内容;塞西莉娅是决不会高兴的。况且现在怎么可能下楼去和一个色情狂同处一桌呢?如果警察来逮捕他;她布里奥妮就可能得出庭作证;得把那个词大声地说出来。 

她不情愿地走出房间;沿着昏暗、镶嵌着板条的走廊来到楼梯口。她停下脚步;倾听四周的动静。客厅里仍旧人声鼎沸——她听到她母亲和马歇尔先生的声音;然后是双胞胎兄弟互相交谈的声音。没有塞西莉娅和色情狂的声音。当布里奥妮不情愿地开始下楼时;她觉得她的心跳加速了。她的生活已不再单纯。仅在三天以前她还在写《阿拉贝拉的磨难》的结尾;并等着她表弟表姐的到来。她曾想让一切都与众不同;而如今却弄成了这个样子;情势不仅糟糕;而且将变得每况愈下。她在第一个楼梯平台上又一次驻足;想整合一下计划;她将远远地避开她反复无常的表姐;甚至不与她有目光的接触——她既担负不起被卷入一场阴谋;也不想激起一场灾难性的大爆发。至于她应该保护的塞西莉娅;她却不敢去接近她。而罗比;出于安全的原因;她当然要回避。她小题大做的母亲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在她面前;布里奥妮是不可能有清晰的思路的。她应该到双胞胎那儿去——他们才会是她的庇护者。她会待在他们身旁照顾他们。夏日的晚宴总是这么晚才开始——已经过了十点钟了——那两个男孩会感到疲倦了。要不然她就该向马歇尔先生表示友好;问他关于糖果的事儿——是谁想出的点子;它们又是怎么做出来的。这是懦夫的计策;但她想不出别的花样来。晚宴即将开始;这可不是把村子里的沃金斯警员叫来的时候。 

她继续走下楼梯。她本应该建议罗拉换件衣服;以便掩盖她胳膊上的抓伤的。如果被问及抓伤的事儿;她可能又要哭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是提了建议也很可能无法说服罗拉不要穿一套令她走路都十分困难的礼服。长大成人就意味着渴望接受这种种障碍。她自己就在接受它们的挑战。虽说那不是她身上的抓伤;但她觉得自己对它以及即将发生的每件事情都负有责任。当她父亲在家时;家里有一个固定的轴心;一切都围绕着它。他什么都不组织;也不在房子里四处走动替别人操心;他极少告诉别人要做什么——事实上;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藏书室里。但只要他一在家;家里就有了秩序;就给人带来了自由。大家肩头上的担子卸掉了。当他在的时候;她母亲缩回到她自己的卧室里去也没有关系;只要他膝上放着一本书;待在楼下;就足够了。当他在餐桌前和蔼、平静、充满信心地就座时;厨房里的一场危机就化解成了一出滑稽短剧;他若是不在;那就会演变成一场惊心动魄的戏剧。他知道绝大部分应该知道的事情。当他不知道时;他非常清楚该向哪个权威讨教;并会带着她去藏书室帮他找答案。正如他自己描述的那样;假若他不是部里的奴仆;假若他不是忙于作不测事件的应急计划;假若他在家;派哈德曼去酒窖拿酒;在谈话中引导着话题;当到了“表决”时;不征求他人意见就做出决定;那么;她现在就不会这般步履沉重地穿过走廊了。 

一想到她父亲;她不由自主地在经过藏书室的门口时放慢了脚步。藏书室的门一反常态地关着。她驻足倾听。厨房里传来金属碰击瓷器的叮当声;客厅里;她母亲在柔声地交谈;在附近;双胞胎之一用高昂清晰的声音说道:“它里面带有‘u’这一字母;真的。”他的孪生兄弟回答道:“管它有没有。把它放到信封里去。”然后;从藏书室的门背后传来一声刮擦声;接着是砰地一声闷响和好像是发自一个男人或女人的嘟哝声。在她记忆里——布里奥妮后来对此事进行了反思——当她把手放在黄铜门把上转动时;她并没有期待具体见到什么。但她既然已经看过罗比的信;她已经把自己认作是她姐姐的保护人;而且她已经受到了她表姐的指导;因此她眼中所见到的情景必定或多或少地受到她已经知道的;或者她认为自己所知道的情况的影响。 

起初;当她推开门走进去时;她什么都看不见。室内只点了一盏草绿色的台灯;灯光只照亮了它所在的桌子上摆放着工具的皮质桌面。走近了几步以后;她看到了最远处角落里他俩深色的身形。尽管他们一动不动;但她立刻明白是她中断了一次袭击;一场肉搏战。这场面与她的忐忑不安完全不谋而合。她感觉到她过于焦虑的想象已经把这两个人投射到了一摞摞书脊上。这种幻觉;或者说对幻觉的期盼;随着她的眼睛适应了昏暗的环境而烟消云散了。没有人动弹。布里奥妮越过罗比的肩膀;瞪视着她姐姐惊恐的眼睛。他已回过头;看着不速之客;但他没有放开塞西莉娅。他把身体挤靠她身上;已将她的裙子一直拽到她膝盖之上;并把她囚困在书架交汇而成的空间中。他的左手放在她的头颈后面;抓着她的头发;他的右手抓着她的前臂;前臂高高举起;成抗议或自卫状。 

他看上去是那么的巨大而狂野;而裸肩细臂的塞西莉娅显得如此虚弱无力。当布里奥妮朝他们走过去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有何作为。她想大喊;但她喘不上气来;她的舌头又重又沉不听使唤。罗比移动了一下身体;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使她看不见她姐姐。塞西莉娅从他怀里挣脱开来;他放了她。布里奥妮停下脚步;叫着她姐姐的名字。当她与布里奥妮擦身而过时;塞西莉娅没有一点儿感激或如释重负的表示。她面无表情;几近镇定自若;径直朝敞开的门望去。然后;她撇下布里奥妮和罗比;走了出去。他也不朝她看;而是面向着角落;忙着拽正夹克衫;整理领带。她小心翼翼地倒退着离开他;但他没有攻击她;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于是;她转身跑出房间;去找塞西莉娅;可是走廊里已空无一人;她不清楚塞西莉娅往哪边去了。(待续) 

① 古罗马帝国时期北非杰出的基督教作家;基督教文坛上的奇才;对教会神学具有深远影响。 

① 海神喷泉(triton fountain);位于罗马的巴贝里尼广场;是意大利巴洛克巨匠贝尼尼的杰作;其形象为海神端坐在四只海豚上;仰首拿着一个大法螺在吹水。 

① 亚当风格是乔治亚风格的发展与精华;在美国东北部极为流行;它吸取了亚当兄弟对意大利文艺复兴风格的研究成果。 

① 拥有近300年历史的德国著名瓷器品牌;以设计高雅、皇家气质和纯手工制作闻名遐迩。白色底盘上;弧度优美的两把蓝剑交错成麦森百年经典的象征;暗喻着至高无上的品位。 

② 位于美国纽约的一家历史最为悠久的著名拍卖行。 

① 剑桥大学第一个女生住院的学院;建于1869年。 

① 位于伦敦的时尚大街214号;是一座有着600多年历史的老建筑;里面分成各个庭院;出售来自中国和亚洲其他国家的纺织品。 

摘自:《外国文艺》2004年03期 作者:伊恩麦克尤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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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十一章

小!说
(续上期) 

如何才能理解这个孩子的思维呢?只有一种解释:那是1932年6月的一天;在一阵淫雨和狂风过后;它突然降临;因而变得格外美丽。那是为数不多的一个早晨;异乎寻常的暖和、温煦的阳光以及新生的树叶;都预示着真正的夏天即将到来。他和布里奥妮越过特赖顿泉池;跨过矮矮的篱笆和杜鹃花;穿过那扇只容一人通过的小门;来到那条窄窄的蜿蜒曲折的林间小道。她显得很兴奋;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那时她大约十岁;刚刚开始写小故事。和其他人一样;他也得到一本装订好的有插图的故事;故事描述了爱情的萌发、困难的克服、重逢和婚礼。他们向河边走去;因为他答应要教她游泳。当他们把屋子抛在身后;她也许就开始讲述起她刚写完的一个故事或正在读的一本书;或许她还牵着他的手呢。她是个十分文静、认真的小姑娘;看上去一本正经的;显然与她的年龄不相符。这样的倾诉是异乎寻常的;不过他很愿意听。对他来说;那也是一段令人兴奋的时光。当年他十九岁;考试已基本结束了;而且他感觉考得不错。他很快就要结束中学生涯。在牛津大学的入学面试中;他表现良好;两周后他将去法国一所教会学校教英文。那天;天气灿烂而温暖;高大的山毛榉和橡树几乎纹丝不动;光线穿过新生的嫩叶;像珍珠般地洒在去年枯黄的叶子上;看上去就像一泓泓池塘。这一壮丽的景象;在年少而自视甚高的他看来;仿佛预示着他似锦的前程。 

她继续喋喋不休地说着;他心满意足、似听非听地听着。他们来到林间小道;它一直通向长满青草的宽阔的河岸。他们朝上游走了半英里;又重新进入树林。这里;在河的转弯处;在悬垂的树枝下;就是布里奥妮祖父时代开掘的一口龙潭。一道石头砌成的低坝减慢了流速;使这里成为一个理想的跳水和潜水之处;但不适合初学者。你可以从低坝上走过;或从岸边跳入九英尺深的水中。他跃入水中;踩着水;等候着她。他们从前年的晚夏就开始游泳课程了;那时河水较浅;水流徐缓。现在;即使在池潭中也会有一些滞缓的旋涡。她只顿了一瞬间;就尖叫着从河边扑向他的臂弯。她在水中练习踩水;直至水流把她带到坝边;然后他引着她穿过潭渊;重新回到岸边;让她从头再来。由于荒废了一个冬天;因此在她蛙泳时;他必须用手托着她;加上他自己还要踩水;游起来就有些困难。一旦他放开手;她只能游三四下就会沉下去。她发现逆水向上游时;能在水中保持不动;她为这一发现而兴奋不已。但她在水中根本停不住;每次都被冲回低坝。她会在那里紧紧抓住一个生锈的铁环;等着他;她白皙的脸庞在长满苔的灰黄壁边和略呈绿色的水泥旁显得生动有致。她把这种方式美其名曰“游泳登高”。她还想继续玩;但水实在太冷了;而且这样折腾了十五分钟;他已经累坏了。于是他不顾她的抗议;把她拉到岸边;将她托出水面。 

他从篮子里拿出衣服;走到不远处的树林里去换。回来后发现她依然站在岸边;就在他刚刚离开的地方;肩披着毛巾;凝望着水面。 

她问:“如果我落水了;你会救我吗?” 

“那当然。” 

他边说边俯身弯向篮子。他听见——但没有看见——她跳进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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