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莉娅绕过利昂;站在布里奥妮能看到的地方。
“布里奥妮?布里奥妮;你看了这个吗?”
但是布里奥妮忙着尖声回应她哥哥的建议;在他的怀抱里扭动着身体;把脸背了过去;半埋在利昂的夹克里。
在房间的另一头;艾米莉温和地说道:“大家安静。”
塞西莉娅再一次挪到她哥哥的另一侧;问道:“信封在哪儿?”
布里奥妮又一次背过脸去;为利昂正在对她说的什么事情放声大笑。
接着;塞西莉娅用眼角的余光瞟见有另一个人从她身后走来。她转过身去;与保罗 · 马歇尔打了个照面。他一只手端着一只银托盘;上面放着五只鸡尾酒杯;每只酒杯里都盛了半杯黏性褐色液体。他举起一杯递给了她。
“你非得尝尝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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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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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里奥妮感情复杂;她确信自己正进入一个成人情感与伪装的角斗场;她的创作必定会从中受益。有哪一个童话故事能通过矛盾方法包容这么多的寓意呢?在一阵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她不假思索地拆开了信——在波莉让她进屋以后她在大厅里看了信——尽管这封信带给她震惊并证明了她的判断完全正确;她还是不禁感到了内疚。拆别人的信固然不对;但她对万事万物充满好奇;这也顺理成章的嘛。这是本性使然。她又见到了哥哥;她是觉得很高兴;可是;她还是夸大了她的情感;以免她姐姐责问她。而后她只是装作很顺从地听母亲的话;跑上楼躲进了自己的房间;这既是为了躲开塞西莉娅;又是因为她需要独处一会儿;以便重新认识罗比;并为一个充满真实生活的故事构思开场片段。不再有公主了!喷泉边的那一幕;威吓恫嚇的氛围;最后;两人分道扬镳以后;湿漉漉的砾石上闪着微光;空无一人——这一切都还需要重新考虑。通过这封信;某种本质、残酷、甚至可能是犯罪的东西已被引入;那是某个黑暗的原则;而且即使是当她对可能发生的事感到激动不已时;她毫不怀疑她的姐姐在某种程度上受到了威胁;并且会需要她的帮助。
那个词:她尽力把它逐出自己的思绪;可它偏偏张牙舞爪地在她的头脑中跳跃。这个印刷品中的魔鬼;变着字谜的戏法;朦胧而含混——一位叔叔和疯子;拉丁语指下一个;一位英国老国王企图逆转潮流。押韵词汇从儿童故事书中成形——一窝猪仔中最小的猪;追逐狐狸的猎狗;格兰特切斯特草地边卡姆河上的平底船。不用说;她从来没有听人说过那个词;也没有在书上看到过它;或在打星号的注释中遇见过。从来没人当着她的面曾经提到过那个词的存在;而且;从来没人——甚至包括她母亲——都没有提到过她身上的那个部位——布里奥妮确信;那个词指的就是那个部位。她确信无疑;就是那个部位。是上下文帮她理解的;但比这更重要的是;那个词有它自己的意味。它几乎是个象声词。那个词的头三个光滑中空的字母;它们部分闭合的形态;就像一组人体解剖图例一样清晰明辨。三个符号簇拥在十字架下。那个词由一个男人写出来;袒露了他头脑中的一个意象;倾诉了他孤独专注的东西;这令布里奥妮感到极度恶心。
她已经毫无羞耻地站在门廊中央看了那封信;并立即察觉到这粗鲁言辞背后所包含的危险。某种完完全全的人性化的东西;或者说男性的东西;威胁到了她家的秩序。布里奥妮明白;除非她帮助她姐姐;不然他们全都得遭殃。另外有一点很清楚;她必须以一种微妙而机智的方式来帮助她姐姐。否则;根据以往的经验;布里奥妮知道塞西莉娅会跟她翻脸的。
在她盥洗和挑选一套干净衣服时;这些想法占据了她的脑海。她找不到她想穿的袜子;但她没有浪费时间去找。她穿上别的袜子;系好了鞋带;然后在书桌旁坐了下来。在楼下;人们正在喝鸡尾酒;她至少有二十分钟时间可以自由支配。她可以在出去时梳理头发。在敞开的窗户外;有一只蟋蟀在歌唱。她面前放着一捆从她父亲办公室里拿来的大页书写纸;台灯洒下了一片柔和的黄色灯光。她手里握着钢笔。沿着窗台;整齐地摆放着一排牲畜玩具;侧边敞开的大厦中各个不同的房间里;摆着许多搔首弄姿的穿紧身衣的布娃娃;它们在等待她落笔写下字字珠玑的第一句话。那一时刻;她有强烈的写作冲动;但写点什么她可不管。她多么希望沉浸于无法抗拒的遐想之中;希望看见一条黑线从她沙沙作响的银笔尖里绕放出来;盘绕成文字。可是;怎样才能逼真地描述使她最终成为了一名真正作家的那些人生沧桑、混乱而汹涌的印象以及她心中的憎恶和迷惑呢?必须要讲究次序。她应该像她早些时候决定的那样;首先简单地描述她在喷泉池边所见的情景。但是;那个光天化日下的情节远不如在黄昏时的情节有趣——她站在桥上;沉醉于白日梦中;分分秒秒在无所事事中流逝过去;然后;罗比在半黑的夜幕中出现了;呼唤着她的名字;手里拿着一个小白信封;里面装着写有那个单词的信。然而;那个单词又包含什么呢?
她写道:“有一个老太太吞下了一只苍蝇。”
当然;说一定得有一个故事;这并不太幼稚;而且这是个大家都喜欢的男人的故事;可是故事中的女主人公对他却一直心存疑虑;最后;她终于揭露出他原来是邪恶的化身。但是;难道她——即故事的作者布里奥妮——此时不应该老于世故;超脱于童话中的善恶观念之外吗?必定有某个崇高、神一般的地方;在那儿;所有人都能一视同仁地被审判;而不是像在某一场冗长的曲棍球比赛中那样互相对抗;而是看到他们带着光荣的缺点在嘈杂声中推撞在一起。如果真有这样的地方;她是不配去的。她永远不会原谅罗比的下流思想。
一方面;她急于想写一篇简单讲述她一天来的经历的日记;另一方面;她又雄心勃勃;想要使这些经过润色、自成一体和模模糊糊的经历显得更重要。她面对上面写了开头引语的稿纸;皱着眉头坐了好几分钟;没有再写下一个字。她觉得她能够惟妙惟肖地描写动作;绘声绘色地再现对话。她能描写冬天的树林;阴森的城墙。但是如何抒写感情呢?是的;她完全可以写她觉得悲伤;或描述一个悲伤的人会做些什么;但悲伤本身又是什么呢?该如何表现悲伤;以使读者全面直接地感受到它的阴霾呢?而要描写威胁感;或由于感觉到矛盾而引起的困惑就更难了。她手里捏着笔;目光穿过房间;盯着那些面目可憎的布娃娃们。它们是她童年时的伴儿;而现在她疏远了它们;因为她认为自己的童年已经结束。成长了;这真是一种令人心寒的感觉。她永远也不会坐在艾米莉或塞西莉娅的腿上了;哪怕这仅仅是为了开个玩笑。两年以前;她过十一岁的生日时;她的父母、哥哥、姐姐还有一个人带她到屋外的草坪上;拉着一张毯子把她抛向空中——抛了十一次;然后为了表示祝福;又一次把她抛了起来。当那第五个人很可能是罗比时;现在的她还能信任腾空而起时那欢闹的自由吗?还能对大人们友善抓紧的手腕盲目地信任吗?
她听到一声女人轻柔的清嗓子的声音;于是抬起头来;一下子愣住了。来的人是罗拉。她带着歉意把身子探进房间。当她们的目光相对时;她用指关节轻叩房门。
“我能进来吗?”
她没等回答就进来了。她的行动有点受到蓝绸缎紧身装的限制。她披散着头发;还赤着脚。当她走近时;布里奥妮收起了钢笔;用一本书的一角盖住了她写的那句话。罗拉在床沿坐下;然后猛地擤了一下鼻子。她们好像总是在一天快结束时进行姐妹间的攀谈。
“今晚是我遇上的最可怕的夜晚。”
布里奥妮在她表姐严厉的注视下迫不得已地扬了一下眉毛。罗拉接着说:“两个双胞胎一直在折磨我。”
布里奥妮原以为罗拉在瞎咋呼;后来罗拉扭动肩膀;把她上臂的一条长抓痕展示给她看;她才相信。
“太可怕了!”
罗拉伸出手腕。她的两个手腕上都各有几道擦伤的红斑。
“这是给人抓的伤!”
“一点不错。”
“我去拿点儿消毒剂给你的胳膊涂上。”
“我已经自己上了药。”
诚然;罗拉身上强烈的女人香水味无法掩饰孩子所特有的消毒软膏的气味。布里奥妮惟一能做的是离开桌子;走过去坐在她表姐边上。
“你这个可怜虫!”
布里奥妮的怜悯使罗拉的眼睛里泛起了泪花;她的声音变得嘶哑了。
“大家只是因为他们长得像就以为他们是天使;但实际上他们是小牲畜。”
她忍住了啜泣;仿佛通过颌骨的一阵颤动终于把它忍住了;然后她鼻翼翕动;深吸了几口气。布里奥妮抓住了她的手;觉得她能明白为何有人会开始喜爱罗拉。她走到五斗柜前;拿出了一方手帕;把它打开;递给了罗拉。罗拉正要用这手帕;但一看见它上面印着放牛女工和套索的艳丽图案;就发出了一声柔和悠扬的猫头鹰叫的声音;也就是孩子们装鬼时发出的声音。楼下的门铃响了;稍后;铺了地砖的走廊里响起一串依稀可辨的高跟鞋快速敲击地面所发出的声响。来的人可能是罗比;塞西莉娅亲自去开门。布里奥妮担心罗拉的哭声会传到楼下;于是她又一次站起身来;关上了卧室的房门。她表姐的沮丧令她感到坐立不安。那是一种近乎兴奋的激动。她走回床边;抱住了罗拉。罗拉抬手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一个如此尖刻暴躁、飞扬跋扈的姑娘竟被两个九岁大的男孩弄得如此情绪低落;这在布里奥妮看来简直不可思议;同时也使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力量。这就是为什么她会感到这般近乎兴奋的激动。她也许不像自己一直认为的那样弱小;说到底;你得用别人来衡量你自己——除此以外别无它法。时不时地;在无意之间;某人使你逐步了解了你自己。由于想不出该说什么话安慰她;布里奥妮轻柔地揉摩着她表姐的肩膀。她暗自思量;这悲惨的事儿不能只怪杰克逊和皮埃罗;她记得罗拉的生活里还有其它悲伤的事儿。罗拉的家在北方——在布里奥妮想象中;那里布满了乌黑磨房的街道;愁眉不展的男人们带着装在锡饭盒里的三明治拖着艰难的步履去上班。昆西之家的大门已紧闭;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打开了。
罗拉开始镇定下来。布里奥妮柔声地问:“怎么回事?”
这位年长的姑娘擤了擤鼻子;想了一会儿说:“我正准备要洗澡;他们闯了进来;朝我猛扑过来;把我摔翻在地……”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强忍着没有再哭出声来。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目光茫然地扫视着房间;说:“他们想回家。我说他们不能回去。他们就以为是我才使他们不能回去;留在这儿的。”
布里奥妮明白了——是双胞胎蛮不讲理地把气撒到了他们姐姐的头上。但就在此时她闪过一个念头;令她条理分明的心境分外烦扰:很快就会有人叫她们下楼去;因此她的表姐必须得控制住她自己的情绪。
“他们实在不明白;”布里奥妮边走到脸盆旁;往盆里倒热水;边老成持重地说;“他们不过是小孩子碰到点挫折而已。”
罗拉满怀悲伤地垂首点头。见她这样;布里奥妮对她心生一阵爱怜。她领罗拉来到脸盆旁;递给她一块面巾。然后;出于改变话题的实际需要;出于分享秘密和向比自己年长的姑娘显示她也是老于世故的愿望;但最重要的是;由于她同情罗拉;想和她套近乎——出于这诸多动机;布里奥妮把自己在桥上遇见罗比;他让她带信;而她如何偷拆信件;以及信里写了什么的事一一告诉了她。她没有把那个词大声地说出来;因为那样做是不可想象的;而是倒着把那个词拼写给了罗拉。罗拉的反响令布里奥妮感到满意。罗拉抬起正在滴水的脸;任凭她的嘴大张着。布里奥妮递给了她一条毛巾。罗拉佯装在找合适的字眼;好几秒钟没说话。她演得有点过火;但演得不错;她沙哑地压低嗓音说话也演得很到位。
“老是想着那事儿?”
布里奥妮点了点头;转过脸去;仿佛在与灾难作殊死搏斗。她可以向她的表姐学得更富有表现力。现在轮到她表姐把安慰的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太可怕了!那个男人是个色情狂。”
一个色情狂。这个词很精练;并且有医学诊断的分量。她认识他已经这么多年了;而他竟是这么个人。当她年纪还小时;他经常装作野兽让她骑在背上。有一年夏天;她曾有很多次在游泳池里和他单独在一起;由他教她踩水和蛙泳。现在他终于被定性了;她感到某种安慰;尽管喷泉池事件的神秘感也因此而加深了。她已经决定不把这个事情告诉别人;因为她怀疑对这一事件的解释过于天真;因而最好不要暴露自己的无知。
“那你姐姐该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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