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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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 第2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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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学论交,不比其他,梁大人若再推辞,那就是瞧我不起了。”梁萧心中一热,点头道:“好,不过先得应允在下一事。”郭守敬笑道:“请讲。”梁萧道:“区区现今一介布衣,‘梁大人’三字再也休提,郭大人叫我梁萧便是。”郭守敬笑道:“那也须得公平行事,我不叫你‘大人’,你也不能叫我。”梁萧笑道:“如不见外,我便称呼一声郭兄。”郭守敬喜道:“敢情好,守敬求之不得。”转身叫来马车,他原本携眷出游,当下命妻妾合乘,腾出一辆马车,梁萧抱赵昺与晓霜同坐。郭守敬又让家仆接下花生的行李,牵来一头毛驴,予他代步。

    果然马车经过城门,畅行无阻,花晓霜忍不住道:“萧哥哥,你这位朋友,身份不寻常呢。”梁萧一笑,将郭守敬的来历说了。花晓霜点头道:“敢情是他!”梁萧道:“你知道么?”晓霜道:“我听奶奶说过,这位郭大人是紫金山一脉刘秉忠的弟子。刘秉忠精通水利星算之法,天地经纬之术。奶奶说过,论及学问,他是也算不差,只可惜,他辅佐蒙古皇帝,大节有亏,故而大家都瞧他不起。”

    梁萧沉默半晌,忽道:“晓霜,郭大人也为蒙古人出力,你会不会瞧不起他?”花晓霜一愣,不知如何回答。梁萧道:“郭大人治河修桥、修订历法,尽心尽力为天下人做事。若能如此,在蒙在汉又有何分别呢?”花晓霜嗯了一声,说道:“这就叫‘不羞污君,不辞小官。进不隐贤,必以其道!’”梁萧道:“这话怎么说?”花晓霜道:“这是孟子赞赏柳下惠的话,说他不以侍奉恶毒的君主为耻辱,不以官职卑贱而推辞,做官必定竭尽全力,但决不改变操守。”

    梁萧赞道:“这人了不起,但不变操守,难免吃亏。”花晓霜笑道:“是啊,所以孟子又说他‘遗佚而不怨,厄穷而不悯’,意思是遭到遗弃却不怨恨,身处困窘而不发愁。他与乡中的暴民为伍,说道:‘你是你,我是我,就算你赤身裸体,也不能把我玷污。’”梁萧道:“说得是,凡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罢了。”花晓霜叹道:“是啊,我也觉得很对。奶奶却说,为人要学伯夷,‘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非其君不仕,非其民不使。’但凡不好的东西,都应远远躲开。可是……可是我打心底下,还是喜欢柳下惠多些!”说着双颊泛红,抿嘴微笑。

    不一阵,车马停在郭府门前。下车入府,郭守敬设宴相待。须臾饭饱,郭守敬安排厢房,供晓霜、花生歇息,自将梁萧延至书房,着童子烹茶,相叙别情。片时茶沸,郭守敬摒开仆童,叹道:“梁兄弟,自你反出南征大军,圣上雷霆震怒,三日没有临朝;伯颜大人也几乎获罪,幸得群臣力保,方才脱身。”梁萧听说伯颜受了牵连,暗道惭愧,捧茶不语。郭守敬又道:“不过,你那部将土土哈、李庭好生厉害。和林一战,他二人大破西方诸王,夺回成吉思汗的武帐,生擒蒙哥之子昔里吉,继而讨伐东方诸王,又获全胜,军功赫赫,威震朝野啊……”梁萧搁下茶碗,叹道:“郭大人,此事不用再提了。”郭守敬知他心意,叹道:“好罢,大家不谈战事。”起身抱过一堆卷宗,说道:“梁兄弟,你还记得我在扬州说过的话么?这些卷宗,是各地官吏辛苦测来的天文数据,哈哈,但非梁兄弟神算,不能厘定!”

    梁萧不禁动容道:“历法是何名目?”郭守敬道:“圣上有言:‘海内一统,天授其时’,故名《授时历》。”梁萧冷笑道:“说得好听,什么天授其时,若是没有尸山血海,哪会有他勃尔只斤的天下?”郭守敬喝了一口茶,笑笑不语。梁萧但想与他争论,也无结果,当下再不多言,铺开草笺,对着灯烛援笔推算,郭守敬则一旁运筹,两人算至二更天上,方才各自歇息。

    自此,梁萧在郭府隐而不出,潜心修订历法,郭守敬辟出一间小轩与他居住,并遣心腹照应。郭守敬长年治水观星,耽于学问,平日里最爱谈天论地、运筹算数,只苦于少有知已。梁萧一来,端的令他欣喜欲狂,白日主持天文测量,时辰一到,便匆匆回府,与梁萧制作仪器、推算历法。二人志趣相谐,言语投机,说到要紧处,须臾不忍分离。郭守敬索性在轩中支起一榻,与梁萧联床夜话、秉烛相谈。这般一来,郭守敬虽然欢喜不尽,一干妻妾独守空房,却不免有些怨言。

    半月时光一晃即过,花晓霜在院中闲着无事,白日便帮助梁萧推算历法,夜中则挑灯研读《神农典》。以往风尘困顿,难得有此闲暇,如今安逸下来,她捧卷细读,领悟良多。这一晚,她将《神农典》四卷读罢,合卷沉思:“婆婆说得对,用药之道仿佛武功,以之救人则为药,用之伤人则为毒,是药是毒,不在药物,而在医者本心。”她望着烛火,遥想世上疫病横行,疾苦甚多,自己如此闲散度日,大违医者良心。想了半夜,方才解衣入睡。

    到得次日,用罢早饭,花晓霜对梁萧道:“萧哥哥,我也闲了大半个月啦!今日天气正好,我想上街设摊,与人看病。”梁萧点头道:“那好,我陪你去。”花晓霜笑道:“那可不成,推演历法是泽被千秋的大好事,倘若耽搁了,我就是古往今来的大罪人。我问过府里嬷嬷,斜对着郭府大门,有个功德牌坊,算命的、卖果子的都在下面营生,我就去那里,有花生陪着,你大可放心。”梁萧心道:“正是花生陪着,我才大不放心。”但他修订历法,正算到紧要处,不忍放开,又听说只在左近,便应允了。花生早得了信儿,将针药桌凳收拾妥帖,身着直缀僧衣,候在庭心。赵昺则青衣小帽,扮作烧火童儿,笑嘻嘻拉着花生衣角,两人在府里闷得久了,都想上街透一口气。梁萧见二人眉飞色舞的模样,更是放心不下,叮嘱道:“勿要走得远了,申酉时分我来接应,若有不妥,花生先来报我。昺儿莫要顽皮乱跑,也莫向人说起你的名字……”那二人嫌他啰唆,嘴里嘻嘻哈哈答应,两条腿早已随着晓霜溜出门去。

    出了门,果见一个牌坊,顶上镌着“功高岳穆”四个大字。三人径至坊下支起摊子,插了一个白布标儿,上标“悬壶济世”。待了半晌,不见人来,花晓霜面嫩,不敢学着梁萧强拉病人,呆呆坐着,好不郁闷。花生向她讨过几枚铜钱,领赵昺买果子吃,留着吃剩的枣核儿,趴在地上,当作弹子玩耍,一来二去,倒也欢喜。

    过得片刻,忽听远处传来呜呜之声,好似法螺鸣响,跟着便见人群如潮水一般,自四面八方拥上街头,再听呼啦啦一阵马蹄声响,数十匹高头大马如风驰来,马上骑士俱是红袍金箍,头陀打扮,挥舞长鞭,大声呼叫。人群左右避让,顷刻间将大街两侧塞满,居中留出八丈宽一条大道。花晓霜被人浪一冲,早已不辨东西,摊儿又被几个无赖子撞翻,好容易收拾妥当,四下一望,竟不见了花生与赵昺的影子。花晓霜大惊,叫唤二人名字,但人声鼎沸,她的叫声哪里传得出去,欲要穿过人群,但连挤数次,却都无法入内。只听那法螺越吹越响,夹杂嗡嗡的诵经之声。花晓霜心如火烧,扔开行李,用上“风袖云掌”功夫,推开前方几名闲汉,那几人立身不住,一个趔趄向前跌出,心头发恼,转过身来,见是个娇弱女子,不好放手殴打,各自怒目相向。花晓霜心惊胆战,勉力挤到前排,却见西边数百喇嘛黄衫皂靴,迤逦而来,当先百人分列两行,手中羽葆交错,宝瓶生辉,金剑光出,银轮常转。其后耸着一头白象,披金挂银,璎珞宛然,珠玉相击,叮当悦耳,巨象又负着一座纯金大轿,四面中空,挂着珍珠帘子,隐约可见一个黄袍喇嘛,端然静坐。数百名喇嘛口诵经文,将手中圆筒骨碌碌转个不休。

    花晓霜四下张望,直至喇嘛去尽,也不见二人影子。正自焦急,忽听人群中发一声喊,又如潮水般前拥,花晓霜被人流裹挟,身不由己穿过长街,抵达通衢之地,却见一巨大广场,场上数万人围着一座高台,台高三丈,遍饰锦缎,台下方圆数十丈铺满波斯地毯,毯上站立千余人,有僧有俗,夹杂着百十名女尼。

    那白象穿过人群,来到台前,昂地叫了一声,伸出长鼻,搭在台上,那黄袍喇嘛踱出金轿,踏着象鼻,缓缓登上高台。只听数万人齐声发出“八思巴”的叫声,此起彼伏,仿佛排山倒海一般。花晓霜省到“八思巴”便是这喇嘛名字。定神一看,只看喇嘛身形硕长,独立高台也不见矮小,忽见他双手下按,众人顿时寂然。八思巴盘膝坐下,双手捏莲花印诀,朗声道:“今日是佛生日。”说得竟是汉语,语声浑厚圆润,颇为动人,无论远近尽都听得清楚。花晓霜心中一动:“我倒忘了,今日四月八日,正是释迦诞辰。”她心挂花生二人,没有听经的心思,但此刻人山人海,哪见两人踪迹,不觉心急如焚。

    八思巴话音方落,未及续道,便听人群中一个洪亮的嗓子笑道:“奇了,太阳怎么成了佛祖的儿子?”人群一静,哄地笑了起来。八思巴长眉微耸,转口又道:“今日生佛。”却听那人又哈的一笑,道:“这回佛祖又变成太阳的儿子啦!真叫做嘴是两张皮,怎说都是理。”八思巴双目陡张,喝道:“何方妖孽,给我出来!”声如平地惊雷,在偌大广场回响不绝。人群倏地一寂,再无声息。

    正当这时,忽听一个声音道:“妈妈!”嗓子稚嫩,却极清脆。花晓霜听出是赵昺的声音,心头一喜,情急之下,纵起身来,踩上众人头顶,极目望去,却见一个小小人影蹿出人群,奔向台下,抱住一个女尼。这一下甚是突兀,众守卫一时愣住,那女尼也惊惶失措,张着双手,忘了动弹。花晓霜识得那小孩正是赵昺,大吃一惊,踩着众人头间,直奔过去,足下众人纷纷叫骂。

    那女尼呆了呆,忽地捧住赵昺脸儿,颤声道:“你……你是昺儿?”赵昺泣不成声,只是点头。那女尼又道:“你……你还活着?”原来这女尼正是赵昺生母全太后,临安投降之后,大宋皇族被押北还。忽必烈为绝后患,命谢太后、全太后、宋帝赵显剃度为僧尼,随同剃度的宫人数以百人。今值释迦诞辰,帝师八思巴当众讲经,全太后等人奉命出听,不料竟遇上这个幼子,她早先听说赵昺在崖山一役,被陆秀夫背负投海,伤心至极,此刻乍然相逢,不觉惊喜交迸,将他一把搂住,眼泪一串串滴落下来。

    赵昺逃出临安之后,头一遭遇上亲人,哭了一回,又感欢喜,抹泪道:“妈妈,昺儿没死,昺儿好想你……”举目望去,瞧见谢太后与兄长赵显,不由喜道,“奶奶、哥哥。”那二人望着他,如见蛇蝎,脸色煞白,齐退一步。谢太后厉声喝道:“哪来的野孩儿?快走开。”赵显伸手,要将全后与赵昺分开。全后急道:“他……他是昺儿……”谢太后怒道:“他不是昺儿,昺儿已经死了!”此时蒙古王公一片哗然,目光尽都投了过来。八思巴也转过目光,看是发生何事。赵显发急,猛地抓住赵昺,狠狠一掀,赵昺摔倒在地,大哭起来。全后欲要上前,却被谢太后死命拉住。两名守卫抢上前来,分别抓住赵昺手臂,宋廷众人,无不失色,但却无一人胆敢上前。忽见人影骤闪,花晓霜与花生左右奔到,四名守卫挺矛上前,花生双手展开,拨在四杆长矛之上,众守卫齐声惨哼,左右跌出。花生扑到赵昺身前,两名守卫欲要阻他,却被他连环两脚踢成滚地葫芦。

    花生拉起赵昺,嘟囔道:“你就会调皮,梁萧知道了,一定怪俺。”赵昺伤心至极,也不理他,只是大哭。花生瞅见十余个元兵恶狠狠扑上来,忙将赵昺往晓霜怀里一塞,道:“你走,俺后来。”夺过一杆长矛,格住众人刀枪,神力所至,众元军虎口尽裂,刀枪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花晓霜抱起赵昺直奔人群,突觉劲风飒飒,裹着热浪滚滚而来,花晓霜挥掌一格,顿时倒退六步,只觉耳鸣眼花,一颗心几乎跳了出来。定睛望去,只见前方立着一个年老喇嘛,高大枯瘦,皱纹满面,灰眉长斜,压着一双凹目,目中冷电森森,投在晓霜脸上。花晓霜着他看得心头发紧,展开“风袖云掌”,举步向前。那喇嘛见她掌法精妙,微露讶意,袈裟却无风而动,高高鼓起,花晓霜只觉热风扑面,肌肤如遭火炙,顿即足下打了个旋儿,纵身跃起,挥掌拍向喇嘛肩头。老喇嘛见她挡住自己八成功力一拂,不觉动容。却不知晓霜天生九阴之体,遇上纯阴内力,势必受害,但纯阳功夫上身,却如火星溅水,自然化去了。

    老喇嘛让过晓霜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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