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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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 第1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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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长呼。梁萧揪住一名宋军,问道:“有箭没有?”一名宋军拉出数袋羽箭,叫道:“够不够……”话音未落,乱箭射来,撑篙宋军中了一箭,手舞足蹈,栽入海里。元军正想搭箭再发,忽听惨叫迭起,三名元军堕于马下。只见梁萧独立船尾,左手扬弓,右手抓住箭袋,哗啦一声,无数羽箭堆在身旁,元军心头齐震,数百人不约而同,勒马后退。

    艇上宋军见梁萧惊退元军,不胜欢喜,摇橹弄桨,去岸渐远。元军回过神来,扬弓发箭,但为时已晚,箭矢纷纷堕入海里。宋军欢然大笑,将小艇划得犹如一条活泼泼的飞鱼,在海面上纵跃不止。

    一名壮年宋军笑道:“大壮士,你也来勤王么?”梁萧放下弓箭,点头道:“我有要事,须见圣上,相烦老哥带路。”那宋军眉头一皱,点了点头。片刻工夫,小艇钻入水营,在大船小艇间穿梭前行。梁萧举目望去,只见各船水手衣衫杂驳,有男有女,还有十来岁的懵懂少年,个个面容愁苦,皮肤黧黑,浑然不类寻常士卒。一问身旁宋军,才知都是来勤王的沿海渔民。

    梁萧心中暗叹:“这些百姓却是何苦,多来一人,不过多送一条性命。”但转念又想,“但若换了是我,与其甘为鱼肉,任人宰割,倒不如豁出性命一战。”想着,心生矛盾,蹙眉不语。晓霜此时方才睁开双目,想着方才杀戮之惨,犹有余悸,身子微微发抖,望着四周宋人,心中茫然:“倘若打起来仗来,他们也都会死么?唉,为什么要打仗?为什么要杀人呢?”她抬头望天,不觉怔怔流下泪来。

    柳莺莺瞧见,心中冷笑:“小贱人害怕了么?真没出息。”忽见花生搂着船舷,面如土色,两眼发直,不禁冷笑道:“小秃驴啊,你该不会是怕水吧?”花生听得这话,颤声道:“你……你不怕?”说了两句话,脸色更坏了三分。柳莺莺自家也不识水性,但她生性好强,即便心头惴惴,对着旁人也是力持镇定,冷笑道:“那个自然。哼,小秃驴你信不信,我这就推你下去喂王八。”柳眉斜挑,做出推人模样。花生神色大变,双手乱摆,忙道:“别……别,俺吃王八好吃,王八吃俺,可就大大不好了。”大嘴一撇,眼看是要哭出来。柳莺莺点头道:“好,想我不推你,你须得答应,从今以后,都要听我吩咐,我叫你向东,你就不得向西,叫你坐下,就不许站着。”

    花生此刻但求自保,言无不从,连连点头道:“好,好!”柳莺莺妙目一转,笑道:“你说得好听,我便试你一试,看你听不听话,嗯,你且向东边跳三尺吧!”花生一惊,摇头道:“那怎么成?东边都是水呢。”柳莺莺冷笑道:“这么说,你就是不听我的话?”花生左右为难,苦着脸连声哀告。柳莺莺此时别说推人,便是挪身也是不敢,只是觉得气闷,拿花生寻开心,见他惶急,心中窃笑。

    说闹之际,小艇在一艘大船边停住。船头放下舢板,梁萧当先跃上,一名校尉迎上来,向他拱手笑道:“阁下骁勇善战,令人佩服。敢问可是云将军的部下?”梁萧心道:“若以本名相告,不免一场厮杀。”当下信口胡诌道:“不错,我有要事,须得面见圣上。”那校尉笑容忽敛,冷然道:“这却免了!陈大人和陆大人说了,云殊的人,圣上一律不见!”梁萧心头讶异,打量他一眼,摇头道:“我不管什么陈大人陆大人,我只求面见圣上……”那校尉甚不耐烦,挥手打断他道:“陈大人的意思便是圣上的意思。圣上说了,云殊若派人来,便叫他滚蛋!”斜眼一瞅梁萧,冷笑道,“还站着作甚?要我踢你下船么?”不料梁萧目中威棱迸发,伸手拿住他胸口,提得离地三尺。

    那校尉被扣住要穴,想要挣扎也是不能,惊怒道:“反了么?”向那些军士大声喊道:“拿下他,快……”他是宰相陈宜中的亲信,平日里作威作福,众军士受够他的闲气,当此情形,俱是冷眼旁观。那校尉喊了两声,眼看无人答应,顿时着慌,看着梁萧慑人目光,双膝一阵发软,涩声道:“都是自家人,凡事好说,凡事好说。”说话之时,谄媚之态天然流露。

    梁萧原想宋军战至此时,该当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哪料仍有如此货色?当下冷哼一声,作色道:“你带我见圣上去。”那校尉面露难色,还没答话,忽觉梁萧手上发紧,顿时胸闷气喘,忙道:“好,好。”梁萧伸手捏在他大椎穴上,道:“你走前面。”那校尉不敢违抗,转到前舱。却见舱门处站了四个军士,校尉一指舱内,嘟哝道:“就是这里,别……别说我带你来的……”梁萧充耳不闻,抓着他大步向前,门前卫兵见势不妙,举枪阻拦。梁萧抬臂一挥,众卫兵虎口剧痛,四条长枪飞到半空。

    梁萧跨入舱内,但见舱室阔大,四壁斑驳,布满褐色水渍,空气中,淡淡的药香混着咸湿水气。靠里处,稀稀拉拉坐着几个官儿,愁眉苦脸,正在说话,听得脚步声,纷纷掉头来望,一个方面黑须的官儿沉喝道:“怎么没经通报?”那校尉慌道:“陈丞相,这是云殊的部下,要见圣上!”陈宜中怒道:“不是吩咐了么?但凡云殊遣人,统统赶走。”那校尉苦着脸道:“没奈何,他逼我来的。”陈宜中一怔,厉声叫道:“作反了么?岂有此理,来人……”他身旁一个清癯文官摆手道:“丞相,罢了!他拼死来此,可见忠于我大宋,倘若这般赶走了,岂不叫人齿冷?”

    陈宜中一拍大腿,怫然道:“陆太傅,你还不明白么?云殊狼子野心,仗着手握兵权,一心要夺走圣上……”清癯文官叹了口气,向梁萧道:“圣上龙体欠安,不便见客,你有什么话,只管对我陆秀夫说吧!”

    二人言语,梁萧听得清楚,眼珠一转,笑道:“云将军听说圣上微恙,特令在下请来一名女神医,为圣上诊治。”堂上诸人都是一愣,陈宜中两眼瞪着梁萧,冷笑道:“我们自有大夫,不必劳动那位神医的大驾了。”梁萧没想这人恁地不识好歹,正要发作,忽听花晓霜低声说道:“那位……那位圣上可是患了惊风之症?”陈宜中与陆秀夫对视一眼,露出讶色,后者奇道:“你怎地知道?”

    花晓霜又道:“方才你们给他服用了寿星丸,是不是?”陆秀夫更惊,点头道:“不错。”花晓霜道:“方子用得不坏,可惜缺了几本紧要药材,不能济事。”众官脸色微变,陆秀夫站起身来,肃然道:“敢问其详!”花晓霜叹道:“从空中残留的药味嗅来,该是缺了人参与石菖蒲,嗯,是了,朱砂份量也没用足吧?”

    陆秀夫眉间透出一团喜色,拱手道:“姑娘说得极是,只因被元人围困,药材奇缺,故而缺了几味。嗯,敢问可有补救之法么?”花晓霜道:“我要见过病人,才能决断。”

    陈宜中勃然怒道:“岂有此理……”陆秀夫摆手道:“陈丞相,事急从权。而今眼目下,圣上性命危在旦夕,这位姑娘未卜先知,一语道破用药之弊,必是有真才实学的,让她试试,聊胜于无吧。”陈宜中拧起双眉,打量晓霜,神色狐疑。陆秀夫叹道:“她一介弱女,丞相顾忌什么?云殊拥兵自重,所忌者唯有圣上,倘若圣上有个长短,只怕大事不妙。”陈宜中默然片刻,点头道:“好,让她进去。”

    陆秀夫大喜,向晓霜拱手道:“姑娘请!”当先引路,花晓霜举步跟上,梁、柳三人跟随在后。陈宜中急道:“你们站住。”梁萧全不理会,陈宜中惊怒交迸,冲出舱外,召唤军士。陆秀夫一心救人,也顾不得许多,带着众人掀开竹帘,匆匆步入后舱。舱内氤氲缭绕,药味更浓,两个渔家女坐在一旁,煽火烹药,床上蜷着个小孩,伶仃瘦小,似乎不堪一握,小脸煞白如纸,两眼紧紧闭着。梁萧一眼便认出这孩子就是广王赵昺,不由想起那日荒山相遇的情形,再见他如此模样,不觉胸中一酸,几乎坠下泪来,转念又想:“怎么只见弟弟,不见哥哥,昰儿哪里去了?”回眸四顾,甚觉疑惑。

    花晓霜见状,傍着赵昺坐下,伸手探脉,双眉微蹙。陆秀夫察言观色,心头暗惊,还未及说话,梁萧已抢先问道:“怎么样?”花晓霜叹道:“他想是受了莫大惊吓,痰迷心窍,此外肝肾不调,有消中易饥之患。唉,二疾并发,也真是苦了他!”

    陆秀夫搓着手,惶声道:“可有救治之法么?”花晓霜瞧了梁萧一眼,见他面带忧愁,不觉心头微动:“敢情萧哥哥说的孩子,便是他么?”当下淡淡笑道:“不用担心,我自有法子,不出明日,便能让这孩子活蹦乱跳了!”看了赵昺一眼,眼里露出怜惜之色。众人齐松了口气,忽听陈宜中冷声道:“好大的胆子,他是当今圣上,你敢叫他孩子?”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陈宜中两手叉腰,脸色阴沉,几个士兵站在身后,只怕惊了赵昺,不敢率然上前。陆秀夫点了点头,正色道:“丞相说得对,姑娘,这位可是我大宋天子,你日后称呼千万小心,不可乱了规矩。若犯了欺君之罪,我可保你不得!”花晓霜听得这话,瞪大双目,大为不解。却听梁萧冷冷道:“孩子就是孩子,有什么叫不得?”陈宜中怒道:“放肆……”正要喝令拿人,忽听外面有人说道:“请禀告圣上,都统制云殊求见。”语声疲惫沙哑,但一字一句,不失坚定。众人心头齐震,只听呛啷声响,夹杂着几声闷哼,陈陆二人面色陡沉,顾不得梁萧等人,掀开竹帘,抢出舱外。

    只听陈宜中怒声道:“云殊你好大胆子,擅闯朝堂,该当何罪?”云殊叹道:“丞相见谅,若不出此下策,云殊万万进不来的。”陆秀夫怒道:“云殊,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我们把持朝政么?”云殊道:“这是太傅自己说的,云某可没说过。”场上静了静,陈宜中寒声道:“好,那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云殊道:“如今军情危急,我要带圣上突围。”陈宜中冷笑一声,缓缓道:“如此说,我们是输定了?”云殊叹道:“败多胜少,但大宋血脉不可就此而绝!”

    陈宜中冷笑道:“就算败了,又与你何干?姓云的,你可别忘了,圣上已颁下圣旨,虢夺了你的兵权,你如今一介白身,却强占兵符,处处以主帅自居。哼,自古以来,曹操王莽等奸佞小人,也莫过于此吧!”云殊道:“丞相言重了,云某生当为宋人,死亦为宋鬼。眼看着汉祚运移,国事崩摧,岂有袖手旁观之理。再说,倘若云某真是操莽之徒,我大宋兵马怎会落到这步田地?”他语气中虽力持平静,但悲愤之意仍是不自觉地透了出来。

    只听陆秀夫怒道:“好啊,你这话什么意思,要推卸兵败之责吗?”云殊道:“会有今日之局,云某自也脱不了干系。当日云某提请弃舟北上,兵发江西,与文天祥文丞相会合,但丞相以圣上安危作为托词,坚决不允,力持游击海上。文大人一介书生,不通兵法,勉力为将,以致一溃千里,葬送大好时机。此为其一。”

    陈宜中冷笑道:“好呀,还有其二么?”云殊道:“不错,其二便是泉州一役。诸位大人不分好歹,轻信蒲寿庚,殊不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厮本是西域胡人,云某曾说得明白:举凡胡人,都不可相信。可惜诸位把云某之言当作耳边风,以致这奸胡临阵倒戈,害我大军一败涂地。”

    陈宜中冷笑道:“如此说来,今日之局,都是我们的不是了?”云殊长叹了口气,缓缓道:“岂敢,云某未能坚持己见,也算是莫大过失了。如今我军人数虽多,却都是未经操练的百姓。一派乌合之众,如何抵挡元人狼虎之师,一经交战,不仅无补于事,反成拖累。当日我力请不要接纳百姓从军,诸位大人不加理会,以致今日形势危殆。此乃其三也。”梁萧听得明白,心道:“原来此中利弊,他尽都知道的。”也不觉替他惋惜起来。

    却听陆秀夫冷笑道:“真是笑话!百姓投奔我军,是因我大宋秉承仁义之道,深得人心。孟子曰:‘仁者无敌’,我军人多势重,万众一心,势必能击败鞑子,光复华夏。哼,你一介武夫懂什么?我且问你,你读过几本书,又懂得多少圣人的道理?”云殊默然半晌,缓缓说道:“说起圣人之理,云某远不及太傅渊深。但云殊却明白一个道理:为子死孝,为臣死忠。云某绝不能眼看圣上送命,圣上若在,大宋还有光复之机;圣上若有不测,大宋才算是亡了。”

    陆秀夫怒声道:“你今日擅闯朝堂,以下犯上,还有脸说什么忠孝?倘若天不佑我大宋,此番兵败,陆某便负圣上蹈海而死。太祖杯酒释兵权以来,大宋三百年以文德治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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