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里的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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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子里的师兄-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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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不时仍叫新的音信往市井里来,只说不哭死神还仗剑独身的,捱过这一年年日如三秋。泉乡但有不宁定处,便就有他了。
  别的越论越玄,阴城不少女鬼工于刀笔,写了几本册子以谘谈笑的。开篇多是一位姿容艳绝的姑娘,某日叫冤煞堵巷子里,言语调戏两番,手脚还没动上,就叫不哭死神一剑劈了。往后便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鸳鸯眷侣浪迹天涯去了。想是何处都没两差的,凡及盛世安年,总需有这么样的八卦,叫乡民津津乐道的,以饕口里淡出的鸟来。大抵众鬼都曾叹过,以为英雄合该有妻有儿,怎可一人行满千山,徒留万古孤篷,永世寂楚的。
  笑三笑颇满意,究竟步惊云替他解罢心腹之患,还顺手搭救了泉乡贫瘠的精神生活,简直功在当代与千秋。
  有了姑娘,自也有公子的,走的便是斗折蛇行的路子,词用得甚狠,诸如“今时春阴,门巷花落,不哭死神娶了他的第三百七十八位男妻”云云。翻阅哄抢者忒众。
  剩了笑三笑还稍来想了旁的,拈一瓣儿早花,叹了叹他,一人独剑,叫雪霜侵鬓的,听虫声雨落,敲空山。千百年的伤啊痛啊,独个儿扯布一掩,要谁都瞧不出一屑屑来。他行南行北,为敌为客,故道上偶得有火,照了他那袭让血絮絮染黑了的袍子。他不冷,冷也不冷的,念他师弟,于今夜,于往去的每一夜,还有没处寄的春夏秋冬四时八节,正向哪里,在何人身边,安了眠了。
  他师弟该将他忘了,无妨,他还记得。步惊云垂了眉,借灯扯月的,掏了怀里的木头人,凿上那一寸发痕。
  五百年后他拎了龙鳖的四颗头颅,咕咚砸在笑三笑案边:“我要去寻我师弟。”
  笑三笑正写书卷,望他一愣:“可你已应了我,三千年。”
  步惊云瞥他:“泉乡已定,你还怕什么?”
  笑三笑摊手:“不是怕什么。有些东西未待惊蛰,现下总是看不着的。”
  步惊云默了默,仍说:“我要去寻我师弟。”
  笑三笑住了笔:“也成,你的确助我良多。但你晓得,泉乡之下,凡事都得有规有矩,这秤么,竖在此地,不是弄着玩的。”
  步惊云笼了袖:“你还想要什么?”
  笑三笑乐了:“你要去寻你师弟,可我难保日后用不着你,步惊云,你只能走一半。”
  步惊云愣了。笑三笑续着与他来解:“我将你三魂七魄剖了,一半与你去找你师弟,另一半叫我收在瓶子里。你也不必再四处奔劳东西,免受羁旅之苦,如何?”
  他嗤笑:“好。”
  究竟泉乡与瓶内,方寸千里,没了聂风,十载云山也好,万重雪霜也罢,春多都成秋冬,良辰只在镜中,他瞧了碰了,碎一水的白,俱是无明,俱是生疏,哪里更有半分区别呢。
  笑三笑话至此处,又叹:“步惊云,你如今晓得了,为何我救不了聂风。不是我不救,是我救不起。他担了他师兄的夙缘,亦担了你的,个中所涉之事,委实奇多。真真说起,你与他师兄,实则便是一人了,不过两千五百年前,你执意随你师弟而去,我要留你,别无办法而已。”
  步惊云心下一下子哐当翻倒了什么,他几乎想瞒了自己,诓了自己,囫囵把这个掠将过去。他行遍了世上的路,亦曾误情深与白头,他叩响了千山的静,也看倦了人间的景,他晓得了野心的因果,更写尽了第十三封遗墨,可他如今一瞬跌在方圆之内,竟无可进退了。
  他结结实实愣了,叫先生话得绽了花,不知信与未信,默了半天,扶了剑,一笑没笑的,哂然。
  先生望他:“我知道你不愿认。你避讳他师兄避讳得紧,怕也没能料想,早多少年前,你与他师兄却为一体同心的。”
  步惊云半天横了绝世,剐他:“妄论我是谁,笑老头,你说这个,说我是他师兄?我是他师兄便如何,我不是他师兄又如何?我为人为鬼的根基,对风的情意,可会因此而更改半分?我步惊云湍行于世,哪里论得到你来置喙了!”
  笑三笑扶额。步惊云嗤笑:“我还是那句话,你救风,泉乡便能多几个天长地久,你不救,就叫它在此覆灭罢!我三千年前曾亲手挽它于水火之中,如今再叫我把它射落,不正合了你执意的因果么!”
  笑三笑听了一颤,半天跌在椅下。他本是泉乡主人,端得是四平八稳,五岳朝天的,山崩不乱,现今终于至暮将老,受不太住,扶案歪了歪:“步惊云,你要救风。我还有一法。”
  步惊云拽剑没动。笑三笑避了刃锋,摸了簿子:“我说了,聂风担了你二人的因果,牵扯良多,受九百九十八年封固之刑,正往小蓬莱上化了海棠。”
  步惊云眉上沉了,掌指一动,已把奈何桥两串儿栏杆并了岸边一盏孤峰,剐了半截子下来,哐当一下砸在川中,惹了不少白鬼浮将出水,提了脑袋嘤嘤的哭,叫山河月迟的,寂寂雪尽了。
  笑三笑急了:“步惊云,你听我说完。你要救他,只得一途,我与你施咒,你与他共受了这千年苦刑,你俩各承一半,你可愿意?”
  步惊云瞟他。笑三笑添一句:“除此之外,你已没得选了。步惊云,我不唬你,你便是真把泉乡拆了,我也只有这一句。反倒可怜了聂风,他一棵树,引火烧身的,更无处去了。”
  步惊云拧眉:“说,从‘但是’开始说。”
  笑三笑哑然,半天续了:“但你不是整身,现下还不能同聂风抵了五百载草木之刑。你要行此法,需得与他云师兄并魂结魄。”
  步惊云撤剑,平了衣襟:“他师兄呢?”
  笑三笑得空抿了茶:“他刚自黄泉里上来,接了阴骨,本该到轮回台转生,却偏要寻聂风,现下,早往小蓬莱赶了。我引你去见他。”
  

  ☆、请个假

  那个~明天考试~所以今天就不更了~
  倒数第二章星期六更~么么哒~~(果然还是赶不上老马的结局了,唉~                    
  

  ☆、海棠

  他云师兄叫人捞了往岸上一戳,骨头森森的素,嘎啦嘎啦掉了两截下来。他拾了,没动。马面给他递了一盏茶。他咣铛吞了,还愣。半天叫筋血皮肉缠上了脚。桥洞下边一群水鬼,有事没事的搭眼瞧他,呜哩呜哩论了几句,很有些倾羡之意。
  师兄套了一截子霜衣,拈杯。马面一旁笑了:“成了,你现在生了阴骨,魂魄已全,即刻便随我去轮回台吧,耽误时辰可是大大不好。”
  他听了没动:“我师弟。”
  马面不懂:“什么?”
  师兄又添一句:“我要再往人间,去看看我师弟。”
  马面“啧”了一声。师兄瞟他,无话。鬼差没法奈他何了,自怀里掏了簿子:“这世道,一个个把兄弟情义都混得难分难舍的,不久前我还遇见一个新鬼,长发,生得好看,笑起来眉下扑哧扑哧掉星星。说要寻他师兄,唉,可惜。”
  他叹完一笑:“你师弟唤做什么呀?”
  师兄笼袖子拂了肩上的雪,半天说了:“聂风。”
  马面愣了:“聂风?不成不成,他已经死了,你见不着他了,你快随我投胎去才是正经。”
  师兄叫他砸得一晃,拽他拧了眉。他才从黄泉底下上来,还挂了不渝的冷,如今一怒起来,手里纵然不曾握了剑啊刀的,可性情搁那儿了,很叫人望了心凉。便就是马面久经阵仗,也不太消受得起这个,颤了颤:“怎,怎么了?”
  师兄没话,反手扯了簿子来瞧。上边用朱笔细细描了聂风的名姓生平,连带着断浪一干旧事俱切切批了,论一字曰亡,时日么,便就是今晨了。他揣了书卷,拽得马面的佩剑向桥边去。鬼差惊了,急急于后拦他:“你,你做什么!步惊云,你!”
  师兄听他近前,身也没回了,横剑和鞘翻掌一撩,招啊势的更不太显,只一记,落得风雪多些,已把些岸边的火树斩得折了腰,嘎啦压了鬼差的衣角。马面慌了,摔得五岳朝天,叫川里的一众水鬼将热闹好瞧。
  师兄提了剑,众鬼不知他意欲何往。见他逢云过月的,竟掠到泉乡之主跟前来了。笑老头瞥他一叹:“步惊云。”
  师兄拽了簿子:“我不信。”
  笑老头扶额:“由不得你不信。”
  师兄瞪他:“你救我师弟。”
  笑三笑捻了杏子:“你在桥下,也见过梅花发了几回吧。”
  师兄没言语。先生劝他:“他谢了,他开了,枯荣兴衰的,你拦不得,随他去吧。再怎么好看,人间总留不住的。天命难违,你为此受尽剐刑,还看不透么?”
  师兄哂然:“什么天命?天命便是我要我师弟活着!”
  先生叫他呛得牙疼,抿了茶缓缓:“我真的救不了他,你还是快些投胎去,莫辜负了你师弟为你而死的一番苦心。”
  师兄默了默,心下刚生的五脏肺腑,有不如无的,又顷刻飞成灰了。他切齿一颤:“我不要他救我,我要他活着!”
  先生摊手:“他也要你活着,这如何是好?你不肯投胎,我便是欠了聂风。也罢,你想见你师弟,我同你说个去处。”
  便就共他指点了小蓬莱。师兄船也不寻了,草草向岸边掠。桥根上逢了一个青年,生得颇俊,模样似在何处曾见的。他没闲来管,展衣踏水的,往哪里行了。江畔众鬼都拿他望了。黄泉重,鸿毛不渡的,却叫他轻巧踩过去了。笑三笑在栏杆上磕了烟袋,要叹不叹的,“唉”了一声。
  师兄抵至小蓬莱时候,泉乡那边雨雪已是停了,嘤嘤鬼哭乱做一处,川下半峰的霜,新月怆然一坠,不知砸往哪个头上去,显见有谁摆明车马,与笑三笑寻衅为难来了。他懒得着意,只循阶寻他师弟。实则不消猜,往崖畔边上立了未倒,比什么都婆娑宜称的,便就是他师弟了。
  师兄道旁站了,遥遥望他,一双鸟儿吧嗒落在梢上。他同他师弟久来没见,一遇竟至如此境况。他踉跄两下,唤了一声:“风师弟。”
  他一说,仍有风,把几屑海棠瓣儿,素的白的,同他霜发极相称的,递往他肩头来了。他没动,不忍拂了去了。两相隔了老远半天,一句誓言故语都话不出口。师兄没奈何了,往他师弟跟前去。他行的每一步,都朝向他师弟了。如今他师弟动不了,无妨,他来了,他来了便好了。
  他于树底下停了,三两青梢,垂垂依依的,已落往他怀里来。师兄抚他一下,抿了唇:“风师弟,你我久别重逢,你竟没有什么与我说么?你这一年来,过得可好?”
  聂风无话,只摘空了枝,拿花缀在他的鬓边。时间总卷不走他师弟的样子。他一摸,晓得他师弟撩他,此时多半是要他笑的,便随他一乐,完了终究欲敛还颦的,拧眉:“我知道是你,我一看,便晓得是你了。你不说,不要紧,我有,我说,你听。”
  师兄噎了噎:“我很想你,你呢?”
  他问了,无人来应。唯得风,摧了一树花,拂一身还满的,落如雨。
  师兄拿衣袂给他接了,没叫他师弟砸到岩上去。他兜了一袖子,垂了眉:“你自也是很想我的。”
  他一抖,漏了几瓣儿下了地。他心疼得很,躬身拾了半天,续了:“风师弟,你不该救我,我想你活着。”
  师兄愣愣望他师弟:“我走时,是不是忘了与你说,我不愿你来救我。”
  可聂风孤行一意,他便是早来知晓了,也万分劝不住的。究竟抵至末了,他亦会同他师弟一并提剑上的。但如今终于不似往日,他替他顺了枝梢,拂罢根下叶上的尘灰,共昔年与他捋鬓整衣没两差的。他已敲定了,要在这里等他,等他师弟。哪儿也不去的,为他旱时凉时,乞雨乞晴,与他山中一生老来了。他心下早寒得没了声,一腔的怨啊愤的,搁都没处搁,他得生生受着。
  师兄抬头,摘了发里的花,捧着,半天怔了:“师弟,我话不多,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每天都说给你听。”
  便絮絮话了道下的桃李,杏花微雨,泉乡的雨啊雪的翻了天的,侵不到这里。又论了半山的云,眼见一只身长两米的白鸟咣铛坠在他师弟头上。师兄忧着它要把他师弟踩坏的,扪袖一拂,指风森森往人家爪子底下去了。
  白鸟懵了,没遇过这么不近鬼情的,“嘎”得一声叫他戳得坠了地,滚了半圈儿,化了一人,衣袂翩翩倒也翩翩的,就是忒素了些,烟髻一斜,胭脂也淡,竟是个姑娘,挑眉望他:“你是谁?”
  师兄瞥她:“你又是谁?”
  姑娘点了海棠:“这树怎么不能栖了?”
  师兄抱剑瞪他:“这树就是不能栖了,这是我师弟。”
  姑娘默了默:“你师弟是株海棠?我没见过化得这样好看的海棠。咳,阴城里没什么树,我明早要去赴个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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