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方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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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方思-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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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半夏连声称是。

    他蹲在一旁帮忙。没过一会儿,他问:大哥,你还怨我那天的话么?

    你别找揍了,沈尧抱着一捆连翘和苦参,不耐烦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人命关天,自身难保。

    沈尧说得很对。

    全城上下,所有人都在想:瘟疫突发,自身难保。

    曾经门庭若市的花街柳巷,也在短短几日内变得无人问津。

    美人们寂寞难耐,倚在高楼边唱歌。她们抚琴唱道:盼长生,盼功名,盼富贵,盼能日日寻欢。笑红尘,笑春。梦,笑情痴,笑人夜夜独醉

    其中最出挑的那一个,莫过于头牌绮兰姑娘。绮兰扶着栏杆,往下扔了一条纱绢手帕,恰好被路过的男人捡到。

    那人眉目清俊,身量挺拔修长,腰间佩一把重剑。他抬头望向了绮兰。

    绮兰拔下发间的金步摇,唇角碰上了步摇钗。眸中笑意褪去,她微蹙着双眉,闷声咳嗽。

    周围的姐妹们散开一片。某位姑娘谨慎地询问道:绮兰,你有心悸吗?

    绮兰故意吓唬她:我心跳好快啊。

    四处皆是欢声笑语。绮兰往脸上蒙了一块棉布,便和众人追逐嬉戏:你们跑啊,都跑快一点!谁被我逮到了,谁就要小心了。

    视野黑寂无边,如同夜色降临。

    绮兰行步不稳,即将跌倒在地面,快要落地时,她胡乱地抓过去,拽住了一截冰凉衣袖。然后,她如愿以偿,听见男人的声音:在下,凉州段家,段无痕。

    段无痕把手帕塞进她的怀里:姑娘的手绢,别再乱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的诗,和美人的歌,都是我瞎写的见谅

    ☆、仇杀

    段无痕年纪轻轻,风雅俊逸,出身于武林名门世家,也是一位声名远扬的侠士。

    传说,段无痕的父亲将削铁如泥的无痕剑传给了他。但他天性内敛,行事低调,从不在别人面前出手所以,段无痕的剑术究竟达到了何种境界,至今仍是江湖上的一个未解之谜。

    绮兰久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一尝所愿,她眼底藏不住羞意,便以纱巾遮面,不像是欢场的风流花魁,更像是窥见情郎的邻家小妹。

    段无痕却没看她,只问:楚公子在吗?

    绮兰垂首道:请随我来。

    绮兰挥开双袖,衣袂连风。段无痕跟在她的身后,通过一扇侧门,走向愈加偏僻的内室。

    室内无窗,亦无天光。

    唯有一盏灯笼悬挂于房梁之上,茕茕孑立,孤影成双。那灯笼非同一般,也值得细察,似乎是由一张黄皮制成,皮色薄透,软硬适中。

    段无痕左手搭上腰间佩剑,问道:人皮?楚公子好兴致。

    楚开容抚着一本书的扉页,笑说:我有胆子杀人,也没胆子剥皮。

    段无痕坐在他对面:你找我来,所为何事?

    地上铺了一张绒毯,楚开容左腿伸直,右腿屈膝,手腕搁在膝头,姿态放松而闲适。他自饮半壶美酒,突然笑出声道:段兄,打从进门起,你一直握着剑柄。难道我楚某人在你眼中,就是一个背后使诈的小人吗?

    段无痕的脊背如青竹般挺直。他气息沉稳,心脉难测,果然是高手中的高手,单论内功,他远远强于楚开容。

    所以,他说:我昨日守在城外,等到深夜,翻过了安江城的城墙,只为见楚兄一面。哪怕是和楚兄切磋武功,这一趟,我也没有白来。

    楚开容望向绮兰,抬起手臂。

    绮兰明白了楚开容的意思。她垂眸敛眉,臣服地跪在他身侧,为他磨墨。

    楚开容满意道:红袖添香。

    他一手揽紧绮兰的杨柳细腰,另一只手微微转过了酒杯,又道:我娘听说,上一任迦蓝派掌门隐居在安江城

    楚开容一句话还没说完,绮兰磨墨的手指蓦地一颤。

    绮兰的一条丝绢手帕放在桌上,沾了墨水。她连忙圆场道:手帕不能要了。

    话音未落,段无痕拔剑出鞘。

    他将长剑摆在桌上,借来绮兰的手帕,擦拭剑身。绮兰这才注意到,段无痕的剑上染了两滴血。

    楚开容浑不在意道:哪儿来的血?

    段无痕略低了头,如实回答:我来时,见到街边一对兄妹,正在卧地咳血。妹妹扶墙啜泣,她的哥哥求我拔剑,给他们一个痛快,也好让他们早点儿追上父母。

    楚开容击掌赞叹:你杀两个人,剑上只有两滴血。

    段无痕颔首道:我杀十个人,剑上可以不沾血。

    最开始,绮兰没听懂段无痕的意思。而后,她又灵光一闪,想起内室的侧门之外,还有她的八个姐妹。那八位姑娘,再加上绮兰和楚开容,正好是十个人。

    绮兰越细想,就越惶恐。初见段无痕时,心中暗生的旖旎春情,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楚开容笑意未减:我晓得你武功强悍,本事通天,你是剑仙的儿子,绝顶的高手,行了么?说回我刚才的话,上一任迦蓝派掌门,隐居在安江城。他身怀藏经阁的《天霄金刚诀》,这是我娘想要的东西。

    段无痕收剑回鞘,反问道:与我何干?

    楚开容郑重其事,摊平了双掌:迦蓝派的老掌门有两件宝贝,一个是《天霄金刚诀》,另一个,是他的广冰剑。

    段无痕缓慢站起身:我虽是剑痴,但不抢人心头所好。

    楚开容在纸上画下广冰剑的剑鞘:战国时,天降异象,坠下怪石。那石头坚硬无比,泛着黑光,诸侯命人用石头磨剑,足足二十年,剑成,名为广冰。

    段无痕背对着楚开容。眨眼间,他已经走到了角落,还问:楚一斩,你邀我前来,是为了偷袭迦蓝派的老掌门,盗取他的宝物?

    非君子所为,楚开容摇头叹息,我邀你前来,想让你帮我找到老人家,我亲自和他谈条件,结个善缘。

    楚开容怀抱着绮兰,抚过她的一头柔顺青丝,低声道:城中恶疾横行,不过我有三位医术卓绝的朋友。这场瘟疫,快要闹到头了。

    *

    楚开容如此信赖卫凌风等人,却是他们所不知道的。

    沈尧和卫凌风轮流煎药,彻夜未眠。许兴修困乏得不行,抽空去打了个盹,等他醒来,天色大亮,官府的几位衙役站在药铺门前,温声客气道:卫大夫在吗?

    卫凌风提着木桶,踏出台阶:走吧。

    木桶之内,装了数不清的药丸。沈尧、许兴修、卫凌风,以及那几位衙役,皆是身负行囊,兵分多路,挨家挨户地送药。

    按照官府规定,凡是家中死了人的,必须上缴尸首,统一由官府处理。

    然而,沈尧发现,老百姓多以死者为大,讲究一个入土为安。他们不愿交出亲属的尸身,在家偷偷举行了丧礼,白布缟素,哭声凄凉。

    这不行啊,沈尧心想。倘若活人无法避免与死者接触,那他们丹医派的一堆药丸都白做了。

    好在,沈尧也遇到了几户人家,发病不久,急需就诊。沈尧对他们望闻问切,留下药丸,深藏功与名地离开了。

    众人都是千恩万谢,甚至有一位老妪说:少年仁善,菩萨心肠,积德攒了福报,当有好运。

    沈尧一笑置之。

    到了傍晚,他又累又饿,歇在街边啃了一个馒头,复又踏上漫漫长路。

    夕阳薄暮,天色将晚。

    沈尧推开一户人家的房门,闻见一股子腥臭味。院中躺着一位老者,仰面朝天,已无鼻息。

    那位老者白发苍苍,死不瞑目,双眼瞪大,恰如铜铃般骇人。他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手腕和手掌长满了厚茧,唇边与齿颊残留血迹,应该是身染疫病但他的致命之伤,来源于脖颈处的一条纵深刀痕。

    沈尧半跪在老者身侧。

    少顷,他听见房屋内的脚步声。

    屋内出来一个人。

    沈尧知道他是谁东街霸王,吴久义。

    那天在药铺门前,卫凌风的铜钱被洒到了街上,吴久义不仅捡了钱,还把沈尧毒打了一顿。

    沈尧记得自己曾经说过:三天后,你急病发作,我绝不救你。

    唉,做个好人吧,沈尧心想。

    言出必行的那种好人。

    于是,沈尧双手负后,假装没看到吴久义,转身就要走出院门。然而他背着一副行囊,还挂着郎中的布袋,周身一股浓烈的药香味,根本逃不过吴久义的鼻子。

    吴久义大声喊他:站住!

    沈尧嗤笑道:你爷爷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算个屁,还敢让我站住?

    一把飞刀从沈尧的肩头划过,切断了他的一小撮头发。他屏气凝神,回头望向了吴久义。

    吴久义坐在石凳上,铺开剩余的三把刀,唇边带血,血中含笑道:你人走了,我便留下你的命。

    沈尧收手入袖,握住匕首。



    第13章

    他缓步靠近吴久义,吞咽一口唾沫,又问:院中老人,是你杀的?

    是。吴久义承认。

    沈尧皱眉:他和你有仇吗?你要杀人?

    吴久义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口:废话少说。你过来给我诊脉,止血,治伤,否则我立刻取你小命。

    说着,吴久义抓起刀柄,威胁般地甩了甩。

    沈尧连忙弯腰:你息怒。

    他解开行囊,放在石桌上。而后,他站在吴久义的旁边,随意搭了一下脉果然不出沈尧所料,吴久义伤势严重,渗血不止,五脏六腑受震碎裂。

    吴久义观察沈尧的神情,心下顿感不妙。

    他提着一口气,抬手要去摸刀。沈尧注意到他的细微动作,挥袖拂开了所有刀具,一脚踹在吴久义的腹部。

    吴久义吐血不止,嘴中恨恨道:好,我现在就带走你这条狗命

    沈尧分不清他是虚张声势,还是杀意已决。

    沈尧提起石凳,砸中吴久义的脑门,那人还在骂骂咧咧。

    污血沾染了泥土,沈尧趁他翻身之际,掏出匕首就往他的颈部一刺,刀柄向下,深深割开吴久义的皮肉。白骨森森,藏匿在模糊的血脉里。

    吴久义连一声痛呼都没有,睁着双眼,当场断气。

    沈尧拔出匕首,掌心沾了血。

    他第一次杀人。

    他暗忖:吴久义不死,便是他死,江湖规则,不分对错。

    沈尧背起行囊,正欲出门,又忽然想起,他应该检查一遍院落,防止自己遗漏了什么东西,被官府的衙役追查为杀人凶手。

    沈尧来回走了一趟,在墙边找到一个狭长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天霄金刚诀》,和一把剑鞘漆黑、通体寒凉的长剑。

    他将这些东西尽数收入囊中,还决定回去偷偷研习一遍,也不枉今日死里逃生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大家留个评古耽真的太冷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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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预知

    夜里下了一场小雨,雾气氤氲,雨丝朦胧。

    黄半夏守在父亲的房间门口,左等右等,终于等到卫凌风推门而出。

    走廊上的灯笼都熄灭了,整座宅邸潜伏于黑暗。黄半夏心跳渐快,暗自压抑着苦闷。

    我父亲怎样了?黄半夏急切地问道。

    卫凌风往前走了几步,方才回答:不见好。

    黄半夏紧紧跟着他:不见好?你是丹医派的大弟子,你一定有办法的吧?

    卫凌风连续几日没睡觉,眼底隐有淡淡乌青。但他容形俊美,举止洒脱,昏暗月色下白衣飘渺,好似世外清净之人。

    若说他超脱俗世,无欲无求,黄半夏也是相信的。

    偏偏卫凌风就像个束手无策的凡人一样怅然道:爱莫能助。

    黄半夏喉咙发酸,扯住他的衣襟:你说什么?

    卫凌风一句一顿地回答:令尊心疾未愈,染上疫病,肝肠梗阻我甚至不能给他开药。他自知大限将至,托我转告你,潜心学医,惠泽百姓。

    院中雨打芭蕉,敲出一阵窸窣声响。

    黄半夏冲进雨中。水滴浇落在他的头上,他缓了好久都没缓过来,只能喃喃自语:卫大夫,你是不是在骗我啊?你们耍我玩的吧?

    卫凌风见他眼中含泪,额头青筋暴起,也只是随口宽慰道:黄兄,节哀顺变。

    卫凌风从医十余年,看惯了生死。他见过难产的少妇一尸两命,深爱她的丈夫嚎啕大哭,咳出了心头血。他也见过壮年夫妻突发恶疾,撒手人寰,撇下了无依无靠的幼龄儿女。

    他虽然将仁善挂在嘴边,悉心教导沈尧,但他本质上有些麻木。生老病死都是世间常事,仅靠一人之力,无法逆天改命。

    卫凌风没再开口,转身直接走了。

    黄半夏冒着寒风,淋着雨,最终颓然脱力,一屁股跌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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