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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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君-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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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你七弟。”
  江皇后笑面如花,眉眼温柔和平,正是最好的年华,他大着胆子伸出手去触碰这小小的弟弟,被弟弟无意识地抓弄,握在了手中。他当时又慌又怕,不知该不该把手收回来。
  七弟的母亲却伸出手将他一起揽在怀里,说:“你弟弟他,喜欢你呢。”
  从前仁爱慧善的江皇后走了那么多年,再过几年,这个弟弟,也要彻底离开这巍巍皇城了。


第十二章 团圆

  卫迟栖在一日被告知,终于可以离开王府回云州了。奇怪的是,那一整日都静得很。没看见时常出现在他面前刺他心的薄恩,也没瞧见鬼魅一般忽闪忽现的寒林。
  偌大的亲王府,静悄悄。
  仆从们低头做着各自的事情,从来不会有人来和他搭话。唯有几个帮他收拾行囊的丫头,恭恭敬敬地询问他要带什么不要什么。偏是这种时候,那个要死要活求他留下的下小王爷,却没了人影。
  不过卫迟栖也不打算问他,左右薄恩自己忍不住了,就会出现,偷偷摸摸地来瞧他,还以为他不知道。卫迟栖记得最久的时候,也没熬过一日,他在夜里睡梦,迷糊间翻身,猝不及防,被趴在床头的人吓了一跳。
  卫迟栖总说不想见到他,所以当时手足无措的小王爷磕磕巴巴地道歉,不清不楚地解释了一通就赶紧退出去了,生怕惹他生气。
  是而卫迟栖想,最迟明早离开,这人一定会来送行。或许会强颜欢笑,或许会再度挽留,又或许会忍着泪一言不发,将泣不泣地痴痴望着他……
  卫迟栖没想到,直到他等上了返云州的船,那些他所猜测的薄恩送别的模样,他一样也没看到。
  只等来了薄恩让王府管家捎来的一句话,一句四字:“一路保重。”
  卫迟栖在上船前忍不住相问,管家却答他:“王爷病重,不能起身相送了,还请卫公子体谅。”
  卫迟栖皱了皱眉,病重?不是才好了吗?好了还进宫谢了恩,人也开了窍,终于放了他走。
  忽然想起薄恩那夜说圈禁京城,也有皇上的意思在里头,如今他能脱困……后知后觉,船已启航,再没有余裕给他问更多。
  而船一离港,他与京城中的是非,与京城中的人,也就到此为止了。
  一路平安,返回云州。
  家人们都在等他,他看飞涯山庄修缮后一切安好,师弟们俱在,稍稍安心。
  铭风扳过他的肩碰了碰,铭云一步不离地跟随,千言万语都在里头,化作了母亲拉着他的手,含泪殷切的那一句:“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是啊,平安就好。
  至少还有家人团聚。
  父亲则宽慰他,武功虽废,但志向不可废。飞涯山庄的少庄主,不见得要武功多高强,要紧的是持身周正,秉志存节,方能领着山庄众人走得更稳更远。
  卫迟栖点头,父亲的话他都听进去了。他自然知道自己是山庄未来的寄望,轻易不能垮倒。
  卫茵茵则花着一张脸,看见大哥好不容易平安回来,又是哭又是笑。头上簪的白海棠珠花果然只剩了一朵,卫迟栖便在怀里拿出贴身放着的另一朵给她戴上。
  成双成对,失而复得。
  卫茵茵摸着发间的珠花,嘀咕说了一句:“我还以为要不回来了呢……”
  众人都默契着,没再提那个人,仿佛他从未来过。
  经此一劫,从前那个张扬肆意的少庄主变了不少。他给自己把柄随了十余年的断剑立了剑冢,整个人渐渐沉静下来,开始学着帮父亲打理庄内事务。武功虽废,但从前的心法技巧还在,时常指点师弟们,改了从前带头胡闹偷闲的毛病。
  最不耐母亲絮叨的人,此时也会跟着母亲在院里的挑拣做枕头的艾叶,听卫茵茵唧唧咕咕个没完,看着她做出的稀奇古怪的荷包手帕,一个丑似一个。
  外头的事大多交给了铭风铭云,他自己,则退到了山庄里。
  日子过得不紧不慢,在山中流水落花间,不知不觉已淌去了两个春秋。卫迟栖也是在两年后的一日,才再度听到薄恩的消息。
  那日他陪茵茵进云州城,给小丫头裁些入秋的新料子做衣裳。陪着她十铺八店的逛得累了,就找了处茶楼歇脚。
  正喝着茶,就听邻桌的人谈论起近日大事,一句“上月京城里慎亲王病故了。”
  卫迟栖握杯的手一重,心上仿佛随之空了一块。该说,那儿一直都是空的,不过今日复又被挖开。
  “陛下哀痛不已,大办丧仪。”
  “听说那仪制排场,比当年先帝也不差。陛下还为此罢朝三日,以尽哀思呢!”
  “那些不过是做给人看的,在京城圈了一辈子,不病才怪了……”
  ……
  后续的话,卫迟栖一句也没再听进去,又过了两年,他今年,不过也才二十三吧……
  “哥,你发什么呆呀?东城那边还有两间,快歇够了陪我去嘛!”卫茵茵道,黄毛丫头也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卫迟栖看着眼前灵动鲜活的小妹,想笑却牵不起嘴角,最终低头,放下茶杯,轻声说道:“不喝了,茶有些凉了。”
  那夜卫迟栖去了从前薄恩住过的那个小小客院,山茶花还在,石榴树也还在。院落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丝住过的痕迹都没有。
  卫迟栖走到他当年常坐着远眺的菱窗下,放下一枝他从后山折来的桂花,芳香馥郁。一如那年秋时,山溪岸边,桂花荫下。他扯枝折花,没轻没重地带下一树的花雨,落的两人满头满身都是花,满心满怀都是香。
  当时他还以为,来日方长。
  云州风调雨顺,百姓安乐。云州城热闹繁华,商客不绝。
  飞涯山庄也没有什么大新闻,不过是好玩的大小姐今日从外头回来,发现西街又多了间胭脂铺,或是东街常吃的花生糕忽然不卖了,又或是后日城里要来一队西域的马贩子,据说贩得都是大宛良驹……
  卫迟栖被她嘀咕得受不了,话里话外都是要自己陪她逛去的意思。遂在碟子里拣了一块糖霜柿饼,塞到小丫头嘴里,让她安生些好好写字。
  正在练字的卫茵茵干脆丢开笔迟起了柿饼,口里还颇有不满地抱怨起来:“再过几日,就是我的生辰了,还说最疼我,生辰礼物也不舍得给我!”
  “小气!”
  闻言,卫迟栖被她气笑了。
  “好个胡搅蛮缠的丫头!”卫迟栖屈指就在她额头上一弹,笑骂道:“你就没有良心?往常你要点什么,我哪回小气过?”
  “那哥就陪我去嘛!”卫茵茵见势,轻车熟路地就缠上来,抱着卫迟栖的手臂一面晃一面撒娇。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了。”卫迟栖无可奈何地叹气,这才换来了后半天的清静日子。


第十三章 胭脂

  云州城西街新开了一家胭脂铺,铺面不大,里头的布置却精巧,很有些雅致。还听说掌柜的是个年轻公子,温文尔雅,待客和善有礼,吸引了不少爱美又好奇的姑娘。
  人还是其次,布置也只是旁添,要紧的是胭脂铺里的东西好。不仅只卖胭脂,水粉、香粉、香膏、眉黛、口脂、澡豆等姑娘家爱的东西,一应都是全的。
  有京城时兴的,也有据说失传的古方,还有自家的秘法藏制。什么太真红玉膏、唐宫迎蝶粉、露华百英粉等,胭脂又分绵胭脂、金片胭脂和各色不同的花研胭脂。
  若有不懂的,难挑拣的,只问那掌柜就好。他必然耐心温和地细细说给你,只是怕胆大的姑娘打趣他,若除了胭脂外多问一句其他,由名姓问到家人,再到婚配。年轻的掌柜必然脸红无措,想走又怕失礼。
  卫茵茵拉着大哥进了铺子,东张西望,却没见到那传闻中又俊又易害羞的小郎君。稍有些遗憾,就在架子上挑挑拣拣,时不时地拿一个过来给卫迟栖闻闻看看,问他上一个好还是这一个好。
  卫迟栖哪里挑得出来,跟着被迫闻了半日香,少说也有十数种了,早闻得他晕头转向,只知道都是一股子香甜。至于比给他看的口脂颜色,什么蔷粉檀口,朱丹绛唇,在他眼里,一律都是红颜色。
  选不出来,又怕茵茵那丫头闹他说他不上心,干脆一样一个地包了尽给她做生辰礼物,她也就没得闹了。
  卫迟栖一出手,就给这个新开张的胭脂铺做了笔好生意。
  铺里的伙计忙不迭地打包,一个伙计从帘后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锦盒,要一同包进去。卫茵茵正高兴,忽见这么个盒子,便问道:“我们没要这个呀?”
  那伙计和气笑道:“掌柜的说姑娘买得多是帮衬,这是才出的香膏还没摆上架呢,就先送姑娘一盒。”
  卫茵茵一听是外边没有的独一份,便来了兴致,这就要打开来瞧瞧。里面是一个雕花的小白玉圆钵,揭开盖先送到卫迟栖鼻下,笑吟吟地问他好不好闻,是什么香。
  卫迟栖嗅了嗅,一下就闻出来了,清清浅浅的桂花香,除了桂花,再无其他。仔细看,那圆盖上雕的也是簇桂花。
  “这个挺好的,收下吧。”卫迟栖道,目光望帘后探去,被密重重的隔帘挡着,自然什么也看不着。
  卫迟栖帮提着东西,又去别处逛了逛,添了几件小玩意儿,又吃了终于开门的李记花生糕,小丫头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回到飞涯山庄,卫茵茵就抱着那一堆东西要去找娘亲分享,拨弄了一阵,疑惑地嘀咕道:“欸?怎么不见那盒子香膏了?还想留给阿娘的……”
  去问卫迟栖,卫迟栖在看账本,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你自己东西没收拾好,倒找我要来了。”
  卫茵茵撇撇嘴,自己回房找去了。后来实在找不着,便只当是路上掉了,也没再理论。
  卫迟栖等人走后,帘里的人这才敢出来,正是如传言一般俊秀年轻的掌柜,一身淡青的绸袍,腰间悬着个灰扑扑的瘪荷包,针脚别扭,绣样古怪。
  他听伙计说,来的姑娘嘀咕着要生辰礼物,就背地里托人借口免赠,给出了那盒香膏。
  他母亲本家,就是做香料的。从前母亲用的胭脂,就是自己亲手拿花研了再兑露蒸的,比外边所有的胭脂地要好。
  如今他随母亲姓,姓江。
  卫茵茵的生辰过后不久,就是云州城的花灯节。卫迟栖笑这丫头会挑日子出生,过了生辰又是节,热闹一出接着一出来。
  灯节那日,铭风铭云两个也偷闲出来玩儿了。卫迟栖看铭风搭上家里这个疯丫头,两个人眉飞色舞,铭风又最喜欢逗她,所以两人并行时笑声不断,骑在马上也不安生。
  遂故意道:“就不该让你回来,只知道带着这丫头疯。”
  铭风则瞬间流露出无辜的神情,朝少庄主那边说道:“天地良心,我为咱们山庄在外奔波劳苦,临近节下,少庄主连口气也不给人喘了!”
  说罢,还要拉扯铭云替自己做主,要给少庄主说说他在外是如何如何的辛苦,既餐风露宿,又朝不保夕,何其可怜可敬!
  铭云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打马绕开了,到了少庄主这边。
  卫迟栖则毫不客气地笑骂道:“谁不许你喘了?你有本事最好一口喘过气去,我们山庄还供你一辈子呢!”
  铭风闻言急忙啐了几口,说少庄主咒他。
  一行四个,打打闹闹地在黄昏时进了城。距离灯明还有些时候,许多地方的彩灯已经悬起来了。卫迟栖找了个茶楼在三层高处坐着,喝茶吃点,等着入夜。铭风才坐下,茶还没喝一口,就被卫茵茵拽走了,等跟着大小姐回来,手里便提着几个面具。
  卫茵茵古灵精怪,鬼主意最多,今年灯节的的面具也归她挑。三人抱臂坐在桌边三角,板着一张脸,神情严肃。
  卫迟栖在桌下踢了旁边的铭风一脚,嫌他一如既往地没用:“你都跟她多少回了,也不管管!”
  铭风咬牙小声道:“咱们大小姐这品味,也得我管的着啊……”
  “安静,安静!”大小姐一拍桌子,发带上缀的银铃晃得叮当响,对着几日说道:“都听我分派。”
  先给出的是一个大圆脸颊上涂红,额间簇发,咧嘴傻笑的娃娃头,做工不好,还弄出了大小眼,眉毛一高一低。
  三人察觉出危险,俱是不约而同地往后一仰,看清楚了这是几个面具里最丑的。
  丑也罢了,还笑得跟脑子不好使似的,男子汉大丈夫,戴这么个东西上街成何体统?
  卫迟栖凭借多年经验先发制人,在铭风摩挲着下巴琢磨着说辞时,朝铭云使了个眼色。铭云立刻施展绝技拨云擒拿手,瞬间将铭风制住。卫迟栖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桌上的面具,往满脸惊讶抗拒的铭风脸上一扣一绑,还打了个死结。
  “他选好了。”两个人异口同声道,庆幸逃过一劫。
  铭风被松开后则趴倒在桌面,生无可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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