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前方的监控摄像头大概在实时记录她的情况，比医院病房更大的基地医疗室内，熟悉的孤独感再次涌上她的心头。
没有其他人在，又是只剩她一个。
“托尼？”她呼唤道，“你在吗？”
“先生在忙，菲奥娜小姐。”
她的耳边响起了机械音。分明是整整齐齐，人工合成的质感，她却听出了几分情绪。
“先容许我做个介绍，我是斯塔克先生的智能管家贾维斯。欢迎你来到复仇者基地，菲奥娜小姐。在基地任意一个角落，只要你需要帮助，都可以随时呼唤我的名字，我会立刻应答。”
原来在这个世界，人工智能的科技发展情况已经这么高了吗？
菲奥娜应声：“谢谢你，贾维斯。”
“不客气。我为先生发送了你已经醒来的消息提醒，等他忙完手中的事，很快就会来看望你的。”
“也不用特意说……”菲奥娜低头看向洁白的被子，“我也没什么事，还是别打扰了。”
“这是先生特意交代的，菲奥娜小姐。先生很关心你，想要在第一时间了解到你的情况。根据我的判断，这可不是打扰。”
“顺便说一句，他现在已经到了。”
贾维斯话音刚落，医疗室的门就被推开。即使有一段距离，菲奥娜都能听到他的喘气声。
托尼他……是跑过来的吗？
“总算赶在队长前面了。”托尼很满意于自己是第一个到达的，“贾维斯，我让你推后半个小时再给他发消息，你有照做吧？”
“有的，先生。队长目前还在和罗曼诺夫女士聊天。”
菲奥娜还没来得及为托尼的迷惑行为感到惊讶，就看到他大步朝前向自己走来，表情还很是严肃。
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被子。
托尼直接坐在了她的床边，问：“菲奥娜，现在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能听见。”她略显拘谨地点头，“我的耳朵已经恢复了。对不起，托尼，我……”
她想说，她给他添麻烦了，却被托尼做出的噤声手势打断。
“菲奥娜，不要为不属于自己的错误道歉。你把这句话说出来的结果是，你和我都会变得很难受。”
“你会觉得自己做错了，而我会心疼你，还会很愧疚，因为这根本不是你的问题。”
是……这样吗？
没有人和菲奥娜说过这些。当她习惯性道歉时，面对的结果都是其余人的默认。
她怎么可能不用说对不起呢，只有说出来，她心中的负罪感才会稍微减轻一些。
她低声道：“其他人都不会这样，只有我会。我没有其他人那么……正常。”
小时候听过的恶言恶语，又再次在她脑海中出现。
【她为什么总是生病？正常人哪有她这么古怪！】
【一出生就把亲妈害死的孩子，能有什么好事？我们都离她远点，别被她传染倒霉了。】
【她怎么这么笨，除了身体不好，脑子也坏掉了。】
无论请了多少心理医生，做过多少次治疗，父亲甚至考虑过使用催眠的方法，她都没有忘掉这些。
这不是心中的一根刺，它是一颗种子。它早就生根发芽，无数的根枝在她心房中盘根交错，深深地扎入内部，永远无法拔起。
她就是不正常。
托尼他，会觉得后悔吗？
世界上有很多很多正常的孩子，无论哪一个，都不会像她这样，只会拖累别人。
他在飞机上说，要推迟几天再让她和其他人见面，是不是就是在犹豫了。
其实，他后悔也没关系。
这也是应该的。
不正常的孩子，本来就不值得别人喜欢。
第20章 新家
听完菲奥娜说的话； 钢铁侠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这怎么会不正常呢？”
托尼干脆呼唤起他的智能管家，“V。I。S，查询一下全世界有多少人坐飞机都会耳鸣。这只是一种生理现象； 就像如果我打你一下； 你会感觉到痛； 都是身体机能的正常反应。”
V？I？S？配合地应答：“搜索已完成。先生，婴儿及青少年的咽鼓管尚未发育完全； 所以比起成年人更容易出现耳鸣现象。且由于人类个体差异很大； 导致咽鼓管也会出现功能差异。”
托尼摊手；“听到了吗，菲奥娜。你就是刚好命中两条； 才会反应这么强烈。实际上； 耳鸣现象真的太普遍了； 大多数人坐飞机都会这种感觉，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怕她不相信，托尼又拿起放在床边柜子上的平板； 点击几下后展示给她看。
“只要在社交网站上搜索坐飞机耳鸣的关键词； 你就会发现很多人都和你有相同的体验。你瞧； 这个人的反应比你还夸张呢。”
各种吐槽的、求助的、分享经验的帖子在菲奥娜的眼前出现。
比起她的不安，网络上的用户们很大方地说起自己经历了什么，拥有相同苦恼的人正在互帮互助。
他们能够毫无负担地将它说出来，还能将它编成段子； 让一件不开心的事转化为快乐。
所以； 这真的……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
她的惶恐； 她的多愁善感； 都是十分多余的情绪。
只有她自己觉得特殊而已。
“你很正常； 菲奥娜。”
托尼再次向她强调；“如果说你有什么特别的； 那也是证明你的独一无二。但你并没有任何比其他人差劲的地方。”
是的，托尼说过的。
她长得其实不差，性格上也只是差异，不是缺陷。就算学习成绩不好，她在未来也会被挖掘其他过人之处。
她受到赞扬的机会极少，所以他夸奖过她的每一句，她都记得。
原来他真的是这样想的。
这些不是他脱口而出的应对，是他的真心话。哪怕因为她在飞机上出现了那样的状况，耽误了他原本的安排，托尼也没有后悔。
他还在安慰她，再一次肯定她。
而她，却还在胡思乱想。
菲奥娜突然为自己的矫情而感到羞愧。
“谢谢你，托尼。”
她仍旧没有抬头，说这种话时和托尼对视会让菲奥娜感到格外不好意思。
“谢谢你……嗯，谢谢你做的一切。”
收养她，给她一个家，还关注照顾着她的情绪。
在几天前，他们还只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而已。
如果角色对换，菲奥娜认为自己未必能做到这种程度。
“太客气啦，菲奥娜。”托尼突然问她，“难道你也会这样和队长说谢谢吗？”
菲奥娜不明就里，但她仍旧乖巧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会的。”
托尼好像不太高兴：“我们在你心里，只是一视同仁吗？我没有一点特殊地位吗？”
嗯……？
“其实我对他说得不是很多。”菲奥娜补救道。
“什么？那岂不是你和他更不客气，对我就这么生疏吗？”
菲奥娜呆住了，为什么两个答案都不对。
男人心，还真是海底针啊。
她只好解释：“没有的，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很重视你们。”
托尼轻笑：“好吧，别紧张，刚才是逗你玩的。”
能听到她说出重视，算是意外收获。
又是逗她玩
？
菲奥娜心想，托尼是真的很爱开玩笑。就像史蒂夫说的那样，有时候都分不清他哪句话才是认真说的。
“现在是下午三点。”托尼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要来点下午茶吗？我请了一个还不错的甜品师，他擅长做提拉米苏，克林特每次都吃得赞不绝口，就连队长都夸过。要知道，他可是很少吃甜食的。”
菲奥娜有些犹豫，其实她没有什么胃口，现在还不饿。
而且，她并不喜欢吃甜品，尤其是蛋糕类。
她问：“你希望我陪你喝下午茶吗？”
“是我陪你吃点东西，我吃过午餐了，但我担心你的肚子会饿。”
托尼的目的不是为了让她吃蛋糕，是想让她填饱肚子，可她并不需要进食。
所以，其实她是可以拒绝的。
那，要拒绝吗？
史蒂夫说过，如果勉强自己，真心在乎她的人也不会感到高兴的。
她抿了抿唇，试探性地说道：“其实我不喜欢吃甜食……但如果你很想……”
“你不喜欢吃甜品吗？”托尼挑了挑眉，对着空气说话，“V。I。S，记一下，我女儿不爱吃这些。”
“好的，先生。已为你记录。”
他又对菲奥娜说：“那你想来点什么，牛排还是意大利面？或者任何你喜欢的。从你醒来时我已经让厨师在做准备了。”
托尼就这么，改变主意了？
他还让V？I？S？记下来，是不是就说明，其实她不爱吃甜食也是可以的。
可是，其他的东西她也不想吃。
能连续拒绝两次吗？会不会不太给他面子。
但她再吃下去，说不定会吐的。到时候，又要让他们担心。
“我……还不太想吃东西。”
菲奥娜摸了摸自己的胃部，“早上，我吃得很饱。”
太饱了，远远超过菲奥娜日常的食量。
托尼对于普通女生一餐该吃多少还算心中有数，一个套餐不算出格。但史蒂夫那一袋全麦面包，份量实在太扎实。
而菲奥娜平时的食量，仅有同龄女生平均水平的三分之二，算是吃得挺少。
一顿早餐下来，差点将她的胃都给撑爆了。
她庆幸自己既不恐高也不晕机，否则，她大概很有可能在飞机上就吐出来。
“真的不需要吃吗？”托尼追问，“哪怕是几块曲奇呢，你已经七个小时没有进食了。”
才七个小时，菲奥娜感觉把那些东西消化至少需要一天。
所以她就不该说自己能全部吃完的。
万一被误会，她的真实食量就这么大该怎么办。
“还是不要了，我吃不下。”
这样反驳托尼的好意，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菲奥娜说完就有点后悔了。
她又补上：“不过，我觉得你说得对。还是吃点东西吧……”
托尼都被她前后矛盾的话弄迷糊了，她到底要不要吃？
“菲奥娜，我只是担心你会饿。但你的身体情况只有你本人最清楚，如果你觉得可以不用吃，那就不用。毕竟你的胃不在我身体里，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东西。”
“你自己来做选择，不必什么事都听别人的，知道吗？”
他的话太有气势，菲奥娜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点头：“嗯。”
像一只温顺的小鹿，还会用懵懂的眼神抬头看你。
托尼的心都快要被软化了。他忍不住在她头上胡乱揉了一把，看她被突袭时来不及闪躲的惊讶，那一刻的表情变化特别生动。
轻轻的一声呀，如同羽毛拂过他心中的水面，荡起涟漪。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菲奥娜的心情似乎变好了。
难道她喜欢别人摸她的头？
他再次确认：“菲奥娜，你需要吃东西吗？晚餐会安排在六点，根据你的实际情况回答。”
“我不吃。”
她说得格外认真，用极慢的语速，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带着犹豫往外蹦，“谢谢你替我着想，但我现在不饿。”
这样，是没问题的吧。
希望他不要生气。
显而易见，托尼没有表现出异议。他继续说道：“那你待会可以在基地里随便逛逛，我可以全程给你讲解。晚餐时间有我们为你准备的欢迎仪式，我和你说过的那些朋友们——也就是复联的其他成员都会来。”
今晚吗？
菲奥娜的心情一下雀跃起来。
“这……不是说过几天吗？”
她还以为，这个事情会慢慢变得遥遥无期。
就如同所有的，关于她被允诺而未被兑现的那些一样。
没想到，惊喜这么快就敲开了她的门。
“噢，关于这个，我得承认。菲奥娜，我当时太着急了。”
提起这个，托尼还有几分尴尬，简直不愿回想自己是如何陷入发散性联想的。
“我感觉你很难受，那种为你焦虑的情绪一下子战胜了所有理智。我就想让你好好休息，不想让任何事情打扰到你。”
如果地面上的欢迎仪式照常举行，菲奥娜就算再不舒服，也会强打精神配合的。
托尼可不愿意看到她这样。所以他干脆为她取消掉了这项活动，没有什么比菲奥娜的身体更重要了。
可他却犯了一个错误——菲奥娜已经拥有独立思考能力了，他却没有过问她的意见。
这是队长告诉他的。当他说起这件事时，托尼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因为做错事情被老师教育。
即使队长用词很温和，但他仍然感到很难受。
因为他知道，自己忽略了菲奥娜的心情。
“你得对你的孩子保持足够的尊重，托尼。菲奥娜只是不会表达出来，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没有自己的想法。”
托尼想到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