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遥摇摇头说:“我觉得挺难的,她的爱情观和我们不一样,她认为,爱情是所有情感之中,最脆弱的存在,盲目,猜忌,占有欲,这些问题会影响到它的纯粹度,那些到最后都忠于彼此的,其实都不完全是爱情,如果说掀开道德这层保护膜,所有人都是喜新厌旧,做不到从一而终的。她根本不相信爱情的存在,也并不想体验。”
蒋随傻眼了,而段灼在听到这番话后,忽然想起之前在某本心理学的书中看到的一个案例,那女孩的家庭背景和林嘉文的很像。
书中有段话的大意是,女孩们对男性群体的第一印象其实来源于父亲,自己的父亲如果丢失了对婚姻的忠诚,让孩子失去了安全感,那么大概率在孩子眼中,世界上的其他男人也是没有忠诚度可言的,不论她身旁的男人表现得多么爱她,在乎她,她仍然会觉得对方终有一天会像自己的父亲那样,离开自己。
于是开启自动保护机制,不给予对方百分之百的信任,那么对方就没有了伤害到她的机会,并且很神奇的是,这种机制并不受个人意志控制,也就是说,它是一种本能,哪怕她想要去爱一个人,身体里总会有另外一个声音提心着他:没有人会完全的忠诚于你。
大部分说着什么都不要的人,其实只是害怕失去而已。
在这个案例的最后,也提到了破除它的方式。
那就是女孩自身的反抗,改变观念,就像脱敏治疗那样,勇敢去靠近,去尝试,去挑战,去试着相信,让信任度从零开始,一点点地往上加,直到饱和。
当然这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和她恋爱对象的配合,假如她碰见的并不是能够忍受她这些小缺陷的人,结果只会更加糟糕。
段灼说:“既然她都提到了婚姻,那说明她不是个拿爱情当游戏,草率开始,草率结束的人。”
程子遥说:“那是肯定,她对任何事情都很认真。”
段灼认真道:“所以你也得再好好考虑清楚,你到底喜欢她什么,能带给她的又是什么,是否能够应对得了矛盾,又是否能接纳她的全部。”
程子遥低下头,沉默不语,像在认真思考什么。
蒋随的腿蹲麻了,起身时到抽一口气,扶着段灼的肩膀,两条腿怪异地拧着,嘴上还在安慰程子遥:“其实我觉得当朋友也不错啊,等真的交往你会发现,女孩也就那样,就两字——麻烦。”
程子遥利落地嘲讽:“讲得你好像谈过一样。”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光顾着讨论爱情,段灼肚子都快饿扁了,连着叫唤几声,受不了了,起身说:“我先去买点吃的,晚饭还没吃,饿死我了。”
“都这点了还没吃啊?”程子遥吃惊道,“赶紧去吧,一会儿胃疼了。”
比起外卖,超市,还是学校食堂最实惠,这是段灼的第一选择。
食堂一直开放到晚上十点,不过这个时间过去,很多窗口都已经关闭,菜肴少了一半。
段灼走在前边,打量着玻璃柜后的饭菜,时不时回头问一句:“你这个吃吗?”
他问的都是蒋随平时爱吃的一些肉类,大多数时候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案,当然也偶有例外,他会听见蒋随说:“你挑你自己喜欢的啊。”
段灼端着餐盘,慢慢悠悠走着:“我都喜欢,主要看你。”
蒋随就这样挑了几样爱吃的,餐盘里放不下的,由段灼帮忙端着。
食堂里人不多的时候,日光灯也只开一半,他们在亮处找了座位,面对面坐下。
刚开始动筷,段灼的手机进了条消息。
看不见屏幕,蒋随吃着饭菜还不忘关心:“谁啊?”
“王教练,给我发了个比赛的流程表。”给蒋随解释完,他才给王教练回了条消息过去,放下了手机吃东西。
“几点比赛来着,给我瞧瞧。”
段灼的手机没设密码,往对面推了过去,有些期待:“怎么,你要来看我比赛?”
蒋随翻看表格,笑眯眯的:“你想要我去我肯定会去咯。”
段灼闷头吃菜,没有吱声,细细咀嚼着话里的每一个字,连同蒋随刚才的小表情,心尖竟涌现一股不知道哪来的甜蜜感。
吃进嘴里的鸡肉都好像比平时更嫩滑,更鲜美,难道是换厨子了?
看完列表,也不见对面的人吭声,蒋随用脚尖碰了碰段灼的。
“干吗不讲话。”
“讲什么啊……”
“到底要不要啊?”
“随便你啊,”段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从盘子里挑出一段鸡翅,放到对面的碗里,“有空就来,没空就算了嘛。”
第34章 “睡吧。”
霜降天一过,气温降得厉害,开学带来的衣物许多都没法穿了。蒋随本打算这周六回家拿点当季的衣物,但和联赛时间有了冲突,他只好打电话回家,让蒋俊晖给寄一些过来。
“又不回来了啊?”赵芮之在那头说,“你那腰伤好点没有啊,又急着参加比赛,医生不是让你多休息一段时间吗?”
要说这世上有谁比你更操心自己的身体,那肯定就是父母了,蒋随不愿意告诉他们自己在校运会上受伤的事情,上周就拖着没有回去,家里人的盼头已经落空一次。
听着赵芮之明显失望的语气,他都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后脑勺说:“不是我比,我去看阿灼比赛,省里组织的游泳赛。”
蒋俊晖吃惊道:“好家伙,这个天还游泳啊?不冷吗?”
“人水池都是恒温的,体育馆也有空调,还好啦。”蒋随跟着段灼来到了游泳馆门口,“估计今年最后一次,比完得等明年开春以后了。”
王野给参赛的运动员们安排了辆校园大巴,座位挺多,段灼提前跟他打过申请,蒋随和程子遥也一起跟了上去,在最后找了三个连排的位置坐。
电话还没有挂断,赵芮之操心完蒋随,又开始操心段灼,蒋随干脆把另一个耳机塞到段灼耳朵里,由他们自己聊。
“叔叔阿姨好。”
段灼规规矩矩叫了声,赵芮之连着“欸”了好几下,声音里带着很明显的笑意,甚至比接到蒋随电话时更愉快。
“什么时候有空家里玩啊,让大宝带你一起回来。”
看到段灼为难的神色,蒋随还以为他是想着拒绝,却听见他说:“马上要期中考试了,有点忙,等考完一定去。”
“大一还有期中考啊?”蒋俊晖说,“我怎么从来没听蒋随提起过,都要考的吗?”
“也不是,我们学院有几门课老师管得比较严,就安排了,规定不一样。”
“哦,这样啊,那你好好准备,等考完了让大宝带你出去玩玩,西郊的古镇你还没去过吧?”赵芮之说。
“还没。”
“那你得去看看,这是我们南城特色,再有就是凤凰街的老庙,许愿特别灵,尤其是求姻缘,哎,对了,你有女朋友了吗?”
“还没有呢。”段灼笑着瞟了眼蒋随,似乎在说,你妈可够八卦的。
蒋随也笑了笑,用口型说:“她就这样。”
赵芮之热情得很,这通电话聊了十多分钟也没能挂掉,蒋随把剩下的那只耳机也放到段灼耳朵里,仰头靠在椅背上休息。
他昨晚没休息好,只睡了三个小时,这会哈欠连天,眼睛湿润。
窗外的曦光柔暖,斜斜地照进车里,蒋随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刚合上眼睛,感觉有只手越过他,将窗帘拉上了。
一阵清新的皂香飘过,他睁开眼,看见了段灼干净的下巴和脖颈,可能是还在发育阶段,段灼的胡茬颜色很淡,淡到蒋随之前都没怎么注意过。
“睡吧。”段灼说完,又坐回去,和赵芮之打了个招呼,挂断电话。
蒋随实在太困了,困到眼皮都睁不开,挨着段灼的肩膀再一次闭上眼。
汽车发动,车厢里的交谈声渐渐弱了下去,迷迷糊糊间,他听见段灼“嘘”了一声,不知道在对谁说:“他睡着了。”
然后再没说过话。
半小时后,大巴抵达体育馆,工作人员引着他们进入大厅登记。
此时大厅里还有另外一队人,有男有女,身着同款的队服,胸前绣有南城体育学院几个字。
“贺教练,好久不见啊。”
王野忽然揽过一个男人的脖子,那人转过脸来,淡淡笑了笑,不过很快又皱眉:“抽多少烟啊,味儿这么大,离我远点。”
神态是不悦的,但语气里关切多过怪罪。
段灼朝王野望过去。
这人烟瘾贼大,上车一根,下车又一根,从来都不知道避讳,这会儿在贺教练面前,却跟中邪似的,装模作样闻了闻衣袖说:“哪有,都是司机抽的,可能是靠太近沾上的。”
队员们交换着眼神,偷笑,仿佛都在说,真他妈牛逼,牛皮张口就来。
这贺教练也不是没脑子的人,伸手往王野突起的裤兜处一摸,等王野反应过来的时候,烟盒连同打火机一起被顺走了。
“软中。”贺教练眉梢一挑,语气里带着很明显的戏谑。
段灼看见他胸前挂着的工作证,体大主教练,贺恂。
对于一些特殊的事情,段灼的记忆总是会保留很久,当初王野在更衣间问他愿不愿意参加联赛,就提到了这人的名字。
那个自由泳改仰泳的青春故事里,贺恂是主角。
在段灼的想象中,贺恂的面相应该和王野一样,都不怎么正经,性格粗犷倔强,甚至比王野更嚣张一些,要不然怎么能说出“我就是想证明自己哪怕在别的项目,也可以拿到比你更多的奖牌”这种话。
而事实上,贺恂很英俊,白色衬衣扎进裤腰,衣袖挽到臂弯,头上抹了点发胶,简单朴素的打扮,加上那对会笑的桃花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儒雅随和的味道。
谎言被当中拆穿,王野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像小学生一样,伸手讨要,贺恂把香烟和打火机一并踹进兜里说:“赢了还你。”然后转身对同学说:“走了,先去热个身。”
王野巴巴望着他的裤兜,贺恂一个转身,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蒋随和段灼分开后,先去了观众席。
体育馆内,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一池碧水盈着光辉,岸上,工作人员正在调试摄影机的角度,光是扛着高清“炮筒”的人就有五六个。
距离第一场预赛开场还有一个小时,观众席已经有一半被坐满了,大部分都是学生,最夸张的一队还带了红色条幅。
拿横幅的是几个小女生,一旦有人望过去,她们互相笑笑,像是有些害羞。
蒋随懊恼道:“早知道我也搞个应援横幅了,人这多有排面。”
程子遥拍拍他肩:“不急,等你以后出去比赛,我给你搞。”
蒋随指着一个女生头上亮闪闪的发箍:“我还要那种,印我名字的。”
“要求还挺多,”程子遥回头望了一眼,“我一大老爷们戴那种不合适吧,到时候我定一个,让你妹戴,我和阿灼拉横幅,上边就印‘蒋随蒋随,翘臀美腿,弯道超越,无人能随’。”
想象着那样的画面,蒋随笑得险些呛到:“有病吧你。”
程子遥拔高了嗓门:“是你说要排面的啊!”
参与这次联赛的不止是大学生,还有一位国家队在役运动员肖凯,此人曾经拿过全国游泳锦标赛的冠军,上过亚运会和世锦赛。
虽然很不幸,他每次都是在第一轮预赛就被淘汰,但肖凯仍然凭借着较为出众的五官和欢脱的性格在微博上圈了一波粉,那几个女生的横幅上印着的就是他的名字。
最前排,几张长桌拼接,桌面铺着层暗红色绒布,饮料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边上就有个摄影机位。
在距离比赛开场前十分钟左右,几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入了座。
分别是体育局局长、副局长、省领导和活动主要赞助商。
肖凯原本戴着耳机,在岸边热身,见这群人出现,立刻理了理衣服,走上前去。
领导们谈笑风生,肖凯没有打断,等过了一会儿,他们安静下来,他才一个劲点头哈腰,“张局”“李总”“王副局”,一边喊着这些称呼,一边伸手同他们握手。
肖凯只是第一个,之后又争先恐后来了好些运动员,就算领导不认识的,也在教练员的介绍下,和领导们分别握了握手,好像能因此获得什么好处。
蒋随的目光穿过这些忙着寒暄客套的成年人,看见了正在岸边拉伸的段灼。
好似有感应,段灼转过头,看向的刚巧是蒋随的位置,目光触碰的那一刹那,俩人的嘴角都漾起微笑。
少年人的眼中,从来没有三六九等的划分,不懂阿谀奉承,也做不到八面玲珑,干净得如同一池碧水。
蒋随甚至觉得,段灼可能都不知道那群人为什么要围过去打招呼。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