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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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孟-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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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害怕终是抵不过悲切,远远看见烧秃的屋檐后,严辞镜一声带着哭腔的“先生”几乎响彻云霄。
  烧断的大树压垮了房屋,房中炭盆还没烧完,腊肉都还剩半截。
  “先生!”
  严辞镜心高高悬着,跑进灶房,不见人,又往屋后绕
  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唯有屋后白砖铺就的坟包依旧干净。
  严辞镜跪地磕头:“求求你,看在先生多年伴在你身侧的份上,求你一定要保佑他平安无虞!”
  “先生是好人,不该丧命于此,可我前后都找过了,没有先生的踪影,我知道他不会离开很久,求求你告诉我,先生到底在哪里?”
  神也好,鬼也好,青天白日岂会显灵?严辞镜环顾四周,没见一丝线索,仰头望去,长空中一抹轻飘飘的絮状卷云又能说明什么?
  严辞镜喃喃:“大火从山脚起,先生不能往下跑,唯有山顶水云寺……”
  “多谢前辈指点!”
  严辞镜连磕三个响头,起身往山上跑去。
  夏长嬴曾说过水云寺的僧人会下山同他聊天解闷,他会不会去了水云寺?
  苍山起火,今日香客甚少,没人拦路,严辞镜却急得差点被门槛绊倒。
  “师父,请问水云寺昨日可有收留外人?”
  扫地僧摇头:“施主,水云寺不收留外人的。”
  严辞镜情急之下抓住小僧的手臂,追问:“那逃难的人呢?可有在寺中躲灾的外人?”
  “躲灾的香客昨日俱已下山。”
  “不可能!”严辞镜抓着小僧,眼睛红了一圈,“求师父再问问!许是还有人没走……”
  小僧挣脱不得,苦了脸,唤:“国师,您看……”
  严辞镜回头,看见净澈面沉如水的模样,更觉心中绞痛难忍:“国师——”
  “跟上来。”
  净澈一身素色长衫,转身时袍角不沾一丝灰尘,淡漠,更冷漠,连给严辞镜希望的时候,都不露一丝悲喜。
  在他面前,严辞镜觉得自己是个莽撞急躁之人,有些羞愧,原本只敢远远地跟着,但他是真心担忧夏长嬴,又碎步追上去。
  净澈像是不知道他的踟蹰,又像是心知肚明,懒得点破。
  还是上次的长廊,地上映的竹林树影位置都没变,严辞镜这次没有分神去细想没来由的熟悉感,他跟着净澈绕过藏经阁。
  “先生!”
  严辞镜惊叫着跑进小屋中,跪在夏长嬴膝前,无声流泪。
  夏长嬴哭笑不得,摸摸他的脑袋,“我没事,水云寺的僧人带我进寺避灾,这两日吃好睡好,还长了二两肉。”
  严辞镜跪着,已经不哭了,还攥着夏长嬴的衣袖不放。
  夏长嬴心软嘴硬:“怎的还像个孩子?”
  严辞镜还嘴:“先生就好了吗?为何还要僧人带你?为何不是你自己上山避灾?”
  “先生若是有事,惊平该如何自处?”
  夏长嬴被斥还有心情说笑:“屋后棺椁现成,要真没了,把我葬在那里就好。”
  一对上严辞镜那双满是红丝的眼睛,夏长嬴就收敛了,但丧气话已经说出口了,怎么劝严辞镜都木着脸,最后夏长嬴实在没办法,求助的眼光投向屋外的净澈。
  净澈低垂眼眸,道:“该用膳了,摆桌罢。”
  严辞镜这才肯起来,帮着摆桌用膳。
  虽是净澈说的用膳,但他并没有留下,留足了空间时间给师生二人说话。
  严辞镜将起火的来龙去脉说了,夏长嬴听了点点头,说魏成本就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国寺下都敢放火,实在可怕。
  叮嘱:“他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近日一定会有所行动,你量力周旋,不要逞能。”
  严辞镜边帮夏长嬴布菜边点头,又问:“两处草屋已经毁尽,不如先生下山与我同住?”
  夏长嬴用筷子敲严辞镜的碗,催他吃饭,道:“净澈留我,我暂且在寺中住着,这里也隐蔽,你想来随时都能来。”
  严辞镜点头,小口小口地吃。
  等严辞镜走后,净澈来了,带来药膏。
  夏长嬴抖了抖袖口,露出缠着绷带的手背,吃力地单手换药。
  净澈站在门边,袖手旁观,冷道:“如若贫僧没有派人去接你,你打算守墓守到死吗?”
  夏长嬴莞尔:“是啊。”
  “主子,我一路跟着严大人上了苍山,在山腰处发现坍塌的草屋两间,屋里只有一个男子的痕迹,但碗筷等一应用具成双,没看见人,严大人很是伤怀。”
  “随后我随严大人去了水云寺,严大人被僧人带走,我想跟上去,但被扫地僧发觉,只敢在寺外等候,严大人出寺的时候心情不错,想是人已经找到了。”
  小五问:“主子,要不要我趁夜去寺中探探?”
  语方知摇头:“不必查了。”
  若是严辞镜自己被跟踪了,定会觉得不适,该适可而止了,语方知相信严辞镜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他。
  “你去吧。”语方知让小五离开,转身出了包厢,下了楼,掌柜将语方知要的青枣奉上。
  到了严府,杜松迎语方知进去,说是严大人在房里更衣,语方知吩咐杜松去洗枣后,穿过正堂往院里走。
  严府的小院不似语家气派,但入春后冒头的绒绒小草也可爱,语方知没舍得踩,卵石小路他是飞掠过去的,直飞进卧房中。
  严辞镜正在榻上看书,听见动静抬头,微微一笑,说了句你来了,那沉静模样跟平时无二。
  语方知挨着他坐下,揽着他问:“朝堂上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严辞镜合上书,点头,反问:“你觉得如何?”
  语方知只怔了一瞬,便将打探道的讯息和盘托出:“魏成在堂上为禁军邀功,说火灾发现得及时,禁军用湿土灭火法守住城门和城外五县,死伤不多。”
  严辞镜点了点头。
  语方知继续说:“张少秋说此次大火是人为,请皇上下令彻查,而后刑部杨训领命,府衙协同,彻查苍山失火一案。”
  严辞镜道:“张少秋在替魏成铺路?杨训本就是魏成的人,到时案件结果如何,还不是魏成说了算?”
  语方知摇头:“张少秋应该不会这么蠢,只是不知他为何要这么做。”
  严辞镜:“近日我多去魏府走动,若是能知道杨训的办案方向,就大概能猜到张少秋在打什么主意了。”
  又是以身犯险,语方知沉默着,握住了严辞镜的手,严辞镜缩着手躲开,主动抱住了语方知,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眼下的乌青夺目,语方知一早就看见了,想着他昨夜到底为了谁彻夜难眠,语方知亲了亲严辞镜的发顶,试探地问道:“今日过得如何?”
  不提皇宫,不提二皇子,也不提朝堂,他想着哪怕严辞镜暗示他一句也好,在苍山上跪地磕头,在破屋前痛哭,就算透露一点也好。
  但严辞镜让他失望了。
  “二皇子还是那般厌学,我颇为无奈,许是我讲课乏味无趣,二皇子不爱听。”
  弯眉勾眼地笑,还配合着无奈地叹气,演得真好,语方知也配合得好,笑骂一句二皇子不懂珍惜老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聊得严辞镜困了,靠着语方知的肩膀睡着。
  睡时还噙着抹笑,想是他心心念念的人找回来了,梦里梦外都见到了。
  语方知从小毯中托出严辞镜的右手,暗骂,藏什么?是怕他知道这伤是为谁受的么?
  语方知轻轻将靠着自己的严辞镜放下,替他盖好被子后离开。
  恰逢杜松端着洗好青枣进来,语方知带他出门,吩咐他去找纱布和伤药来。
  回屋等着,语方知看见屏风上挂着严辞镜换下来的衣服和鞋子。
  衣服袖口、袍角全是污渍,鞋侧也沾满污泥,若是平时,语方知定是要嘲上一句泥娃娃,可他现在没心情。
  他满脑都在想,严辞镜瞒他藏了一个人。


第136章 莫要负我
  丞相府书房
  魏成高坐于书案之后,手里把玩一柄玉如意,不时凑去细瞧玉质,惬意模样与话中的威逼之意很是不符:
  “你是说……此案推到张少秋头上不妥?”
  “是、是。”杨训局促道,“下官以搜查城中火油去向为由,多次在杨府徘徊,但张少秋一改往日拒不配合的态度,大大方方开门任我们的人搜房,下官硬着头皮搜,也没搜出什么。”
  又猜测道:“此事或许与张少秋无关。”
  “不可能。”魏成把玉如意放回宝盒,“啪”一声扣下来,笃定道,“此事从一开始,张少秋就半点不沾,朝堂上更是一言不发,恨不得所有人都注意不到他。”
  “他一定知晓此事,并且在暗中伺机而动。”
  杨训握着一手的细汗,道:“张少秋这番表现,显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我们抓不到他的把柄,那下官……”
  魏成轻飘飘地:“做好你分内的事,走吧。”
  杨训点头称是,告退离开。
  明的事让杨训掌控,暗处还得让黑鹰来。
  魏成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黑鹰,道:“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说说吧?”
  黑鹰道:“奴婢认为张少秋未必不知道当年的事,但一直苦于没有线索,奈何不了相爷。”他谄媚道,“他得了林中小屋的线索也不敢深查,定是忌惮相爷的威名!”
  魏成翻眼冷嘲:“蠢货,张少秋绝对不会做出让人去府衙报案这种蠢事,此事定然还有第三方参与。”
  黑鹰适时提醒:“当日苍山山下,最先到的,是大理寺卿傅淳!”
  “傅淳是个无能之人,他没有什么能耐,但躲在暗处咬本相一口倒是有可能,可他以前不咬,现在咬……”
  黑鹰眼珠溜溜转,点出魏成心中所想:“定是得了什么人的授意,早在去年,林间小屋外就发现过他人的踪迹,再是范大人、郑大人相继倒台,相爷早就怀疑了!”
  “不错!”
  黑鹰听到夸赞,像待食的鸡仔伸了伸脑袋,继续道:“芙蓉渠杀死贺添筹时,那人就已经露了马脚!”
  魏成狞笑:“去年本相就像是触了霉头,接二连三地失手,当时没顾得上其他,现在看来,是有人在浑水摸鱼啊!”
  若将所有倒霉事都连起来,不难发现那背后之人的用意。
  黑鹰惊道:“有人想翻出旧案生事!”
  喊得太大声,魏成瞪了黑鹰一眼,“你去查,究竟是谁在背后生事。”
  黑鹰默了会,讨好地笑:“属下愚钝,孟霄举家上下无一人生还,当年帮孟霄说话的人也都离京远调,还有谁……”
  “或许还有一个人。”魏成冷笑,“这么多年了,本相都差点忘了,孟家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苍山突发大火,知晓内情的人都在暗中窥探,语方知也低调行事,除了出现在铺子中这种隐秘的地方,就是出现在严辞镜的轿中这种更隐蔽的地方了。
  语方知候在宫外的车里,等严辞镜上车就立刻拉他坐下,道:“我已经吩咐如枯抹去行踪,反复确认在往张府去信的时候没有留下破绽,过阵子应当就没事了。”
  严辞镜沉思着坐下,不见丝毫轻松:“杨训领命查案,首先怀疑的必定是张少秋,但现在查不出来,按理说早该结案了,可杨训还在查。”
  语方知点头:“贼喊捉贼,查不出什么还查,连碰巧去帮忙的谢玄都被叫去问话了,像是在拖时间。”
  严辞镜道:“别忘了这场大火是为了掩盖什么,魏成不会放过任何想要揭开旧事的人。”
  想要揭开旧事的人此时就在车轿中,一抓能抓一双。
  但现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静观其变,语方知道:“魏成查不出什么自然会不了了之,没事。”
  严辞镜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不了了之最好,只怕魏成从此多长了一个心眼,再想挑他的错,就没那么容易了。”
  几番折腾一点进展都没有,语方知心中烦闷,当下冷笑道:“先不说旧事,放火烧山烧死香客达十余人,如此草菅人命,只有他魏成了”
  因为这事,语方知几日奔波,下颌处的胡须都没来得及剃,眼下事情非但没有好转,于他们更不利,降火茶都降不了语方知的火气。
  车中挨肩坐下的是同盟,更是爱侣,严辞镜不想语方知太过烦忧,拉了拉他的衣袖,哄道:“该生气的是魏成,他在明你在暗,你再不济还能回江陵做富贵少爷,他常氏还不是任你语氏拿捏么?”
  提到刚做了皇商的常氏,本意想用这件事来气一气张少秋逼他出手,结果一点用都没有,语方知有些不忿,说出口的话也冲了些:
  “依你所说,在朝为官竟不如走商潇洒?”
  严辞镜不言语,语方知又握住他两只手腕,道:“范齐乃朝官之后,差点摘了状元,魏威得丞相老爹庇佑,在朝堂上顺风顺水,岂不美哉?”
  语方知所说也不过是少数几人,朝局瞬息万变,一生平安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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