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梦醒之后,她又会真真切切的意识到。
她是一个真实存在的、被抛弃了的人。
她想到另一个世界中去。
——永远的去到另一个世界里。
晏慕淮想着; 抿了抿唇瓣; 心中杂乱无章的情绪野草一般疯长; 就算她再怎么尽力驱赶,这负面情绪还是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为什么?
她到底为什么会有突然之间这么想。
脑海中蓦然划过什么。
或许是因为……
顾逍亭明明也察觉到了向欢的不对劲,却没有说出来,甚至没有告诉她向欢的不对劲。
她情绪不对劲的主要来源; 是因为顾逍亭,事实也的确如此,顾逍亭可以随意牵动她的情绪、她的想法,而她并非能够百分百的猜中顾逍亭在想什么。
譬如顾逍亭来救她的那一次。
她不知道对方会被刺激到,也不知道顾逍亭会在这件事之后跟她说,想和她分开。
她有时候真的猜不中顾逍亭在想什么。
晏慕淮甚至觉得,她现在猜中的、关于顾逍亭的这些小心思,全是对方打算透露给她的。
而有的事,当她不想说时,晏慕淮便怎么也猜不中了。
向欢气喘吁吁道:“这具身体真是太垃圾了,爬个三十多层的楼梯居然能够喘成这样,比我以前的身体差太多了。”
顾逍亭最近不太喜欢似笑非笑,这种无声的笑在某种不为人知的时候被她摒弃了。
她轻笑了一声,道:“你以前的身体也挺废物的。”
这声轻笑似乎拉出了某种黏稠的糖丝儿,在空气中无声的传播中,明明是无形的,却又让人从中听出了某种有形的意味。
晏慕淮听的耳朵发痒,心头的那一丝烦躁莫名其妙便散了不少。
向欢夸张的哀嚎起来:“怎么可能?我以前的身体可是铁血纯一那种类型的,区区三十几层楼算什么,悬崖也不是没爬过。”
高跟鞋的声音骤然一停。
向欢不明所以:“怎么停下了?”
楼道里灯光昏暗,顾逍亭站在了最上面的那阶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过来,黑暗将她的瞳孔渲染成了漆黑如墨的颜色,她的目光凌厉得如同一把出鞘的匕首,毫不留情的刺破了这黑暗。
……以及所有隐藏在黑暗中的丑恶。
“停下来自然是因为,”顾逍亭停顿了一下,抬手将楼梯口的防火门打开了:“到地方了呀。”
她的公寓,到了。
晏慕淮紧跟着走上去,站在她身边。
顾逍亭轻轻歪头:“我看你光顾着聊天了,其他什么也不记得。”
向欢恍然大悟:“终于到了。我还以为还要好久呢,住的楼层高了就是不好,一旦电梯停电就完了,爬楼梯得爬掉半条命。”
她嘟囔完这番话,抬头一看,站在她面前的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防火门大开着,走廊里的灯光透进来,教楼道里显得没这么昏暗了。
果然。
光明才是唯一能驱散黑暗的东西,然而光明背后也同样隐藏着黑暗。
向欢进去的时候正好碰见荣白露了。
两人均是一愣,荣白露扭头看过去,新烫染的柠檬绿色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遮住了她小半张牛奶一般白皙的面颊:“椒椒,你朋友也跟过来了。”
她喊完话,转头对着向欢道:“你好,我也是椒椒的朋友,我是……”
“荣白露嘛。”
向欢打断她,十分自来熟的道:“我认得你,你可是大明星,我刚刚进小区的时候还在外面看见了你的等身海报,真人比海报上好看很多。”
荣白露微微一笑:“也没有,就是发行了几张专辑唱片而已,既然你认识我,那我是不是也得认识认识你?”
向欢道:“我叫向欢,向阳花的向,欢快的欢,我和顾姐是好多年的老朋友了,你住在这儿吗?”
荣白露点点头。
向欢疑惑道:“那我前两次过来的时候怎么没有看见你?你才住进来吗?”
荣白露弯腰,从鞋柜里拿了一双全新的拖鞋放在她面前,转身边走边道:“我是歌手,比较忙,几乎白天的时候都在外面,最近经纪人又催着我录新专辑来发,好几天没回来了,都是在公司附近的酒店睡的。”
向欢轻轻“哦”了一声。
顾逍亭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了一罐冷冻的汽水,提高声音喊了一声:“元宝,出来。”
荣白露正好站在楼梯旁,对楼上叫了声才回头道:“楼上空调温度开得比楼下暖和,它喜欢在楼上待着。”
她话音刚落,从楼梯上哒哒哒的跑下来一条肥硕的金毛,浑身的毛发旺盛极了,吐着舌头在顾逍亭身边打转,兴奋的“汪”了一声。
顾逍亭揉揉它的头,示意它去找别人。
元宝是棵墙头草,在晏慕淮那儿磨蹭了一会儿,又到荣白露身边蹭蹭。
瞥见荣白露身后的向欢,这条小傻狗一楞,有些害怕的藏了起来。
一间公寓四个人,其中三个人都得到了小肥狗的蹭蹭,只有唯一的再来者向欢被排斥在外。
顾逍亭喝一口冰镇汽水,整个口腔都被这股说不出的口感给侵占。
她蹙了蹙眉,觉得还是矿泉水好喝一些,荣白露买的这些乱七八糟的饮料都不怎么样。
她看向荣白露染成柠檬绿的头发:“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
荣白露微微偏头:“这个颜色还不够明显吗?”
顾逍亭微讶:“你一个单身狗,哪儿来的对象把你给绿了?”
荣白露哼哼几声:“造型师呗,我说这玩意儿染成黄色的比染成绿色的好太多,她非要跟我倔强,也不知道她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真是的,一点也不听老板的话,明天我就去把她炒了。”
顾逍亭想象了一下她盯着满脑袋柠檬黄的样子,再看看她头上的柠檬绿,轻轻点了下头,赞同道:“的确是柠檬绿比较好看,柠檬黄染不好看就变成死亡荧光黄了。”
荣白露:“……”
她悲伤的低下头,看向元宝:“小宝贝,来,你觉得我的头发颜色怎么样?”
元宝没说话,下眨巴眨巴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她。
荣白露拍拍它的头:“椒椒,我还在跟木姐打视频说明天的安排,我先上去了,吃饭的时候我再下来。”
顾逍亭自己举汽水瓶:“把它也带上去吧,它喜欢在上面待着就让它在上面待着。”
一人一狗走后,向欢才从玄关处出出来。
“顾姐,这狗怎么每一次见面都比上一次见面要肥一点?”
顾逍亭看了眼病房里的晏慕淮:“这个问题你不如去问问看厨房里准备做菜的这一位,平常是她在喂狗。”
向欢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表情,往厨房内探头探脑:“嫂子准备做什么吃的啊?”
晏慕淮从冰箱上方将围裙拿下来,低头系在身上:“看看冰箱里有什么菜,就做什么菜,招待不周。”
顾逍亭丢掉喝空了的易拉罐,在沙发上坐下。
向欢也跟着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现在有空了,顾逍亭才有时间和她说孙海雁的事,以及孙海雁顾忌着有别人在场没有说出口的那个人名。
向欢听完皱了皱眉头:“我怎么觉得白小小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特别耳熟,但是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
顾逍亭没说话,对她的猜测不置可否。
向欢没有得到她的支持。一个人小声咕哝着什么。
顾逍亭听的不耐烦了,眉宇间渐渐浮上一层淡淡的不耐,她不是喜欢和别人聊天的类型,能够忍耐这么久已经够不错了。
她道:“什么白小小、白大大,乱七八糟的,这名字太常见了,说不定你在什么时候无意间听见过这个名字也说不定。”
向欢“哦哦”两声。
顾逍亭打开电视,正跳出电视频道,向欢突然一拍脑袋,想了起来:“你之前的那个记录员是不是就姓白,叫白什么来着?”
她太激动了,这番话的音量没有受到控制。
顾逍亭不冷不热的瞥了她一眼,她连忙降低音量:“不过我记得她叫白小小,那个人好像是叫白晓桦还是什么来着?”
厨房,晏慕淮站立在房门的阴影中。
她听见了前面的话,却没听见后面的话。
……记录员?
也是研究院里的人。
她又想起了那个梦。
——你能保护得好顾逍亭吗?
余光瞥见到她骤然僵硬的身形,向欢唇角若有似无的勾了勾。
鱼儿……
上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17 19:35:48~2021…05…18 21:52: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417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遗落轮回间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吃饭时; 向欢的心情一直很好,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那股欢快的气氛似是能感染到周边人一般。
向欢哼; 短暂的停顿了一下; 饶有兴致的问道:“顾姐,你还记得这首曲子吗?”
顾逍亭微微偏头:“什么?”
向欢道:“这是江雪教我们的啊,那臭丫头好歹也是个千金大小姐,从小唱歌课、跳舞课; 什么课都有,这首歌是她教我们唱的第一首歌呢。”
顾逍亭放下筷子:“你这么说; 有一点印象了。”
向欢道:“对呀,你怎么可能不记得; 我记得当时江雪说,这首曲子是德国的一名不知名的作家谱曲; 在二战期间写的; 也不知怎么就流传出来了,歌词和曲调饱含了作曲人的痛苦,他渴望新生、渴望战争结束的心情呼之欲出。”
她说着; 微微低下头:“我还挺喜欢这首歌的,和尤风柏那脑残玩意儿唱给你听的那首有异曲同工之妙。”
顾逍亭看向她,目光含着淡淡的笑意; 道:“我不喜欢别人在我心情好的时候提起这个名字。”
向欢知道自己犯错了; 忙将手在唇角比划了一下; 做出一个拉拉链的动作:“我不提。”
餐桌上一时间无人说话,桌上三个人精,其中两个已经不是精了,到了“怪”的地步; 却谁也没有戳穿那层窗户纸,彼此心知肚明,又从不肯开口说一句话。
临走时,向欢忍不住叮嘱道:“顾姐,我想了下,还是忍不住要多嘴一句,你最近小心点,重合的时间不知道原因是什么,我们也不确定那些人……会不会对我们有威胁,你小心一些。”
顾逍亭无声的笑了。
她这一笑似乎代表着什么,又似乎什么意味也没有,只是单纯的笑了笑。
笑完,她轻声道:“有些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让它说出口,既然知道是多嘴,还费口水说这一句做什么?”
向欢点头,忧心忡忡道:“你可千万要小心,你身边也没个人能帮忙照应一下你,以前我们都在,有什么事还能顶上去给你当肉盾,现在却不行了。”
顾逍亭把她送到玄关处,两手揣在兜里,脊背挺得笔直:“走吧,时间不早了。”
向欢抬头,目光里的忧愁散不去似的:“我走了,你小心一些。”
她看上去像是直视顾逍亭。
可从她的视角来看,她一只眸中倒映出了顾逍亭的身影,另一只眸中却隔着一个顾逍亭,倒映出了全然不同的、旁人的身身形。
是条大鱼呢。
向欢挥挥手,带着那副忧愁的表情出了门,坐进维修好的电梯。
电梯门上方,鲜红的数字不住跳动着。
坠落的过程中,她唇角渲染出淡淡的笑意,那丝笑意犹如初被触碰到的水面一般,荡漾开了一圈接着一圈的涟漪,那波纹愈来愈大、愈来愈大。
却又在电梯门打开时,恢复平静。
她背着黑色的单肩包,一边往外走,一边笑了。
可以看得出,她的心情很好。
她走过大理石的瓷砖,被拖得光可鉴人的地板映射出她的倒影,那倒影轻轻歪着头。
“啦——”
向欢开始哼小曲儿。
这首小曲儿和之前唱得那首,乍一听是希望与欢快,可仔细听下来,却能发现藏在其中的绝望和哀痛的曲子完全不一样。
这首小曲儿,是歌颂爱情的。
很甜。
甜到能够从中拉出细细的糖丝,甜蜜至极。
怦然心动的暗恋、逐渐发酵的爱恋、久别重逢的欣喜、双向奔赴的甜蜜……
悉数在里面了。
她脚步轻快地从拐角的台阶上跳下。
“咚咚咚。”
有些沉闷的脚步声随之响起。
楼道的电灯不知被谁关掉了,环境显得格外昏暗,什么也看不清,唯一能清楚辨明的只有那若有似无的歌声。
向欢又到了楼道大门前,她抬手,伸出一截葱白似的指尖,按上自动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