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朝臣出列,把话说得义愤填膺,却没得到丝毫回应。他们的话是说完了,但殿上殿下一片寂静,气氛甚是沉重压抑。
几人纳闷不已,却不敢抬头直视皇帝,只低着头各自转着眼珠,用眼角交换着眼神,却都是不得要领。
这种压抑的气氛维持了好一阵子,皇帝才阴沉着脸,继续问邱常赫:“除了关家作坊火灾和拥挤踩踏,是否还有别的事情发生?”
邱常赫连忙躬身答道:“骚乱发生之时,兵马司和顺天府衙便差人维持秩序,对各主街道进行管禁,期间拿获数十名趁乱抢劫的恶徒和形迹可疑之人嗯,这个,这些嫌犯现正关押在顺天府大牢候审。”
昨晚他得到消息,便出来主持骚乱后的各项事务梳理,整个晚上都在忙碌,忙着询问各处的损失和人员伤亡情况,核实滞留街上的百姓身份。
兵马司和衙役捕快捉拿的那些人,缉拿之后的第一时间就送入大牢,他还没来得及审问。
而且他也不敢审问,昨日的火灾起得蹊跷,关家作坊他亲自去看了,也早早就派人去控制现场。
可府衙的人根本就无法接近关家作坊,直到他赶去,火也浇灭了,他和几个下属才得以进入作坊,作坊里一片狼藉,除了刘协,空无一人。
京城民间发生火灾及骚乱,本应该是顺天府衙和兵马司的事。顺天府主管审理和疏导,兵马司负责控制局面,防止乱起。
但是这次的一个民间作坊起火,刘协却出现在这里。邱常赫扫一眼作坊内部,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留下,很显然,是侍卫营出面清理过了。
而刘协一人留在这里,似乎就是为了等他。
就在邱常赫惊疑不定的时候,刘协告诉他:注意查找观灯百姓中是否有行迹可疑之人。如果有,尽管拿下收监,记得约束牢头狱卒,事情未明之前,不要让人接近收监之人。
从这几句话里,邱常赫听出了浓浓的阴谋味道。
他相信,刘协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
所以,他虽然忙碌了整晚,今天站在这里奏报时,说的都是模棱两可的话。甚至收监的大约人数他都没敢说,只因刘协告诉他尽管缉拿。
这个尽管缉拿,说的到底是多少人呢?他不知道。
所以,在没摸清状况之前,他什么都不敢说。
抓到的那些人,他也只敢原封原的关进大牢,并不审问。还得叮嘱下面的人对羁押嫌犯严加看管,没审理之前,不许任何人探听询问。
事实证明,他对应的策略很正确。皇帝并未斥责他没给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只是黑着一张脸,说道:“去年年景甚好,百姓安居乐业,正月十五本应是万民同庆之日,却被一场大火和一些恶徒毁于一旦,此危国害民之事绝不能姑息。”
皇帝这话说的很笼统,可邱常赫哪里敢问细节,连忙答应下来:“谨遵陛下吩咐,微臣一定严查此事,绝不允许有漏网之鱼。”
至于怎么严查,他完全没有头绪。那些趁乱偷盗抢劫的人很好审理,差不多都是人赃并获,过堂宣判即可。
但起火原因就难了,他连相关人证都没见到一个,到哪里去查?
想查起火原因,只能找刘协。可是,昨夜在关家作坊见了一面之后,那家伙就再没露过面。这种处处透着不寻常的气氛中,他哪敢满世吆喝着找刘协?
还是先这么拖着吧,看看动向再说。邱常赫万般无奈的决定。
皇帝阴沉着脸,看起来心情极差,可又找不到发作处。又是酝酿了好一会儿情绪,才看向刚才对火灾发表意见的官员们。
这几个官员站在大殿当中,一直保持着躬身奏报的姿态,脖子都要酸掉了,却迟迟等不来皇帝的只言片语。
他们知道,昨晚出了那么大的事,皇帝肯定心情不好。
可是,让皇帝心情不好的关家作坊,那不正是万恶之源吗?他们趁着这个时候撩拨几句,不是刚好可以点燃皇帝的怒火吗?
怎么看起来事情的走向完全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呢?
“各位爱卿难道不觉得,你们刚才那番话说得有些急躁了吗?火灾原因还未查明,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找人问罪,你们平日就是这么办差的?”皇帝的口气很不好,几个官员也是听得一哆嗦。
他们当然不是这么办差的。可关家作坊让您老人家生这么大的气,难道不该先找关家人把这口气出了吗?
还有皇帝说的“他们有些急躁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朝堂之上,因为这句话心里打着鼓的人,不单单是这几个抢着出来发表意见的。很多看起来不动声色的人,听到皇帝别有意味的问话,也都心慌不已。
只见皇帝阴沉着一张脸,继续说道:“已经是什么时候了?本该欢庆热闹的一场灯会,却搞到百多人受伤,还有两人因踩踏丧命。可你们还在为了自己的那点私心钻营着,你们扪心自问,对得起朝廷和百姓的供养吗?!”
皇帝的话音一落,便站起身来,甩袖而去,今日早朝用时,竟是出奇的短。
虽然皇帝是大怒而去,可靖王、柴茂之流却狠狠松了口气。皇帝的确生气,但生气的原因却是官员们并不在意昨日之灾,而是在盘算个人私利。
这就好,看起来皇上对这场火灾只是正常问责,并未起疑。
不论靖王还是成郡王,昨夜都是熬了一晚。
成郡王派去关家作坊偷盗技术材料的人回来了,东西也拿到了。可那些协助做事的人却一个没见,直到卯时早朝和衙门上衙的时辰到了,都未见人影。
成郡王在他的书房里打着转,一整晚的时间,腿都走软了。
靖王这边则更闹心,点火的是他的人,却万万没想到,点火引起的混乱并没有限制在关家作坊,居然烧到了作坊临近的民居,从而引起如此大的骚乱。
不但如此,他安排进作坊偷东西的护卫还没摸到门边,就被人发现,惊退了,根本没机会下手。
和成郡王那边一样,偷东西的护卫回来了,但他里里外外安排帮手的人,也是一个都没见着。
这些人都哪儿去了?京城主要街道都在管禁中,他们是被限制在街道中不方便回来?还是被顺天府和兵马司的人发现可疑,抓进大牢了?
亦或是事情败露,被侍卫营的人抓去了?最后这个猜测,只要想想,就让人胆寒。
第五百四十九章 不该去看灯
直到邱常赫禀报,昨夜缉拿了数十个趁乱抢劫和行迹可疑的人,靖王和成郡王两系的人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些。
只要人在顺天府大牢就好,还没审问,那是好上加好。
再看皇帝有火没处发的样子,靖王和成郡王两方的人又放心了些。种种迹象表明,皇帝没发现火灾的可疑之处。这就是说,刘协也必不知晓,否则,他怕是昨夜连夜就进宫禀报皇帝了。
如今,他们要做的事,就是想办法让人进入顺天府大牢,给羁押的人带话。让他们管好嘴巴,熬过这段时间,这档子事儿就算圆满了。
这些人丝毫没察觉邱常赫奏报的模糊,还有皇帝对这种模糊的认可。
王韬今日也在上朝之列,他是靖王一系的人,但这两年已经游离在边缘。靖王和李博远商量的那些勾当,他并不知晓,也不担心皇帝的态度。
可他依然白着脸,魂不守舍,显得异常疲惫。
昨夜乱起,他的二弟、弟媳、以及女儿正在波及之列,在密集人群的涌动中,她的女儿被挤散了。
待到事情平息,王晰夫妇和府里下人聚到一起,赫然发现王嘉玉找不到了。
虽然王晰和徐清慧把身边的人都派出去寻找,也让人往家里传信,几乎把家里所有下人都遣出去。
可是,找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直到他上朝之时,还是一无所获。
王韬的心都凉了,却不敢大肆宣扬,只在心中期盼,或者女儿被挤到哪个小巷子,一时迷了路,被哪家好心人暂时收留,今日便能安然送回府中。
不管什么原因,回来就好。只要消息不外泄,就无碍于女儿的名节。
所幸今日早朝的时间短,殿上宣布散朝,王韬没像往常那样礼让同僚,而是疾步走出大殿,回到自己所在衙署。
他的长随已经在衙署门外候着,看到他满是期盼的视线,沮丧的摇了摇头。
王韬疾步赶回来的精气神立时就谢了,拖着步子走进自己的办公房,坐在椅子里发呆。
天已经亮了,若嘉玉能回来,这时就该回来了。可是,没有消息
怎么办
好不容易熬到午时,他心急如焚的赶回家。
府中一片冷寂,所有能指得动的下人,都出去找人了。留下的很少几个下,也都胆战心惊,别说说话,连走路都是踮着脚尖的,生怕发出什么声音。
果然还是没找到啊只看府里的气氛,他就知道找人的结果。
王韬的脚步如同灌了铅,每挪动一步,都要用好大的力气。但他还是先往刘夫人的上房而去。
刘夫人一晚上没睡,又时时处在担心焦虑中,如今已是心力交瘁,正脸色青白的坐在矮塌上,靠着两个引枕,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夫人袁氏靠在一张椅子上,眼睛肿的像个桃子似的,可眼泪依然止不住的从眼角渗出、滴落。
王远璋陪在母亲身边,神色仓皇。
王晰不在,他早上领着几个会骑马的家丁去城外寻找,应该还没回来。
徐清惠坐在矮塌另一边的一张椅子上,她低着头的姿势,似乎从昨晚回来就没变过。
想到朝堂上那几个想趁乱牟利的大臣们,下朝之后揉着脖子的样子,王韬不由得叹了口气。
房间里的人,听到门口处有动静,齐齐抬头望来。看见是王韬,再看见他面上神色,便又失望的转回原来的姿势。
只有袁氏依然看着他,大滴的泪珠掉了下来,叫了声:“大爷,嘉玉她这可怎生是好?”
王韬极力控制着心情,走去给母亲请了安,才坐在袁氏旁边,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如果今日还是找不到嘉玉,那就只能报官了?”
“报官?”刘夫人和袁氏惊呼。
袁氏刚刚收了的泪水又淌下来,“报官的话,女孩子一天一夜流落在外,即使找回来,嘉玉这一辈子也毁了”
王韬叹了口气,语气很显落寞,说道:“若不报官,咱们又找不到嘉玉,任她流落在外,又能有什么好?”
袁夫人想到那最坏的可能,不由得悲从中来,把脸埋在掌心中,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徐清惠从昨夜发现王嘉玉不见了,就被惊慌、害怕、愧疚、担心等各种心情纠缠,如今已经要麻木了。
这时听到袁氏的哭声,暮然抬起眼。
看着袁氏的悲戚,王韬的落寞,还要刘夫人空洞的眼眸,徐清惠终于是撑不住了,从椅子上滑下来,跪伏在地上。以头触地,失声痛哭起来。
他们就不应该出去看灯,更不应该找什么歇脚地。从见到夏氏之后,他们夫妻和王嘉玉就没有了看灯的心情,各自转着自己的心思,魂不守舍。
所以,人群开始骚动之时,他们才没在第一时间聚拢在一处。
如今,她恨不得丢了的那个人是她自己,也好过她在这里煎熬。
第五百五十章 找回来了
袁氏口中不说,但心里是怨恨王晰和徐清惠的。那样的混乱,凭借个人之力的确无法阻挡,但同去的王晰和徐清惠安然无恙,跟随他们的小厮丫鬟一个不少,只把侄女给挤丢了。这根本就是没尽心照应她家玉姐儿。
如果玉姐儿是王晰和徐清惠的女儿,袁氏相信丢了谁也不可能丢了他们女儿。
这时,徐清惠虽然哭的悲切,但她很难升起谅解之心,更是不耐烦看见她,便把脸转向另一侧。
一直绷着的王远章终究年纪小,见母亲悲戚,终于也忍不住了,低声抽泣起来。
刘夫人脸上尽显痛苦之色,好端端的一个家,只过了一晚,便成了这个样子。她那聪明活泼的孙女,难道真的回不来了吗?
她把视线投向王韬,现在该怎么办?
王韬又能有什么办法?他抬手拍了拍袁氏的背,说道:“好了,二弟和下人们还没回来,说不得什么时候嘉玉就回来了家里好多事还等着你操持呢,你这样子,晚些时候,若是嘉玉回来,她怕是连个安心歇息的地方都没有呢母亲年纪大了,再经不起折腾,你去厨房看看,该操持午饭了。”
王韬断断续续的劝说,倒是让袁氏稍稍收了悲声。
王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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