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父的意思是,你去阁部找几个阁老问问,宣旨地点会在哪里。顺便,你说说你自己的意思。几位阁老是聪明人,一定愿意帮你这个忙,在皇帝面前提一提。”
夏珂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眼看着夏斌,略显沉重的问道:“年前,阿堂连升两级,年纪轻轻已经是五品武职。这还没过一个月,皇上就如此重赏了子希和晏清。父亲仕途多年,难道觉得这其中一点风险都没有吗?”
第三百三十三章 消息传的飞快
夏斌被夏珂这句话问得很是噎了一下。
他当然能从这么高频次的褒奖中感觉出异样,但这是个机会啊。
“明渝你也知道,天下不多的几个书香大族,只有夏氏一族,已呈衰落之象,这次着实是个难得的机会。至于其中可能有的变故,无非就是权势太大被君王猜忌。
可这是皇上给的恩典,做臣子的只能接下,你若心存疑虑,待过上一两年,让阿堂辞去官职,晏清也把生意打散转让,危机自然就没有了。”夏斌想的很明白。
夏珂感觉心中发凉,这是一点儿没替孙儿伤怀啊。
他问道:“阿堂年纪轻轻,又是武官。他若辞去官职,以后该何去何从?难不成让他去当护院,或者走镖去?“
夏斌没有一点迟疑,甚至有些不悦,说道:“晏清做着那么大的生意,东西南北都有分号,家族庇护与她。难道她眼看着哥嫂饿肚子,都不肯施以援手?”
夏珂暗叹一声,很有鸡同鸭讲的感觉。
老宅里几个子侄,除了学无所成,就是不学无术。可父亲还想他们能有个正经差事。
可轮到自己的儿子,夏梓堂明明能力出众,父亲却这么理所当然的认为,他可以坐在家里,用妹妹的银子养活家小,消磨接下来的日子。
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在这个事情上争辩没什么意义,和父亲也讲不出道理。
夏珂点了点头:“明渝晚些时候便去阁部,问问几位相爷相关事宜。顺便告知几位相爷,父亲希望的宣旨地点在夏氏老宅。”
“这不妥吧?”夏斌听得就是一阵恼火。皇帝褒奖的是他夏珂的女儿,他就不能说,选在老宅宣旨是夏晏清或是他自己的意思?为什么要把老父扯上?
压了压火气,夏斌说道:“为父觉着,最好还是以晏清的名义请求比较好。”
这下,夏珂也不高兴了,“晏清年纪还轻,儿子还想她再嫁个好人家。宫中打算在何处宣旨,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女子挑三拣四?这若是说出去,晏清岂不是会被人说愚昧张狂?绝不可以。”
被儿子如此抢白,夏斌很是恼怒,但还没等他开口,夏珂便继续说道:“这事明渝也不好出面,原本明渝一家就在风口浪尖上,晏清不顾声誉,唐突的挑选宣旨地点,只会影响她的亲事和名声。明渝为官多年,若也提出这样的要求,怕是皇上以为儿子目无皇上,现在就能把我们父子女儿,一起办了。”
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很冷淡了。
夏斌气得胡子都颤了几颤。原本简简单单的事情,一句话而已,结果被他这儿子三言两语,说出如此严重的后果。
偏他还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他这个儿子,白养了。
皇帝的褒奖不是那么快就能发下来的。
早朝上,皇帝吩咐,由阁部安排将作监制作匾额。阁部安排之前,还得拿到皇上的亲笔题字,再加上将作监选料、拓印、刻制,那都需要时间。
圣旨也不简单,虽然圣旨的黄绢是现成的,但礼部拟稿却颇为波折。
礼部,无论哪个官员拿出来,那都是才高八斗。但这道圣旨却被皇上驳回两次,直到第三次才勉强通过。
但流言和传言,却不需要这些,传起来疯快。
正月十六,开年的第一次早朝,皇帝决定对夏家一双子女进行奖赏。下午,京城几乎所有阶层,就都知道了这个劲爆消息。
夏梓希倒也罢了,人家是响当当的进士,有些贡献理所应当。有贡献,再被皇帝赏些银子、给个名号,那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可夏家那位和离的姑奶奶夏晏清,那可就不一样了,那可是妥妥的经商之人。
在各种人士的记忆中,好像就没有哪个商人得到过朝廷的褒奖。
更何况,这夏晏清还是个女子。
一时间,对皇帝的这份褒奖,大家伙儿各执一词、众说纷纭。
老百姓这次比较团结,意见比较统一。绝大部分百姓,都选择了惊叹和认可。
那可是玻璃啊,多稀罕的东西!能把这种天上才有的东西搬到人间,得个圣旨、挂个御笔亲书的匾额,还可以吧。
而各部门、各衙门的各个官员,以及读书人和殷殷学子们,却感到很不是滋味。
怎奈这次传出来的消息非常详细,连皇帝说的“饮水思源”这四个字的语气,和前后断句的标点符号,都一丝不差。
皇上的话,那是金口玉言,不能反驳,而且也没有反驳的基础。心中再不忿,也不能说那几个远古先贤做的不是工匠行吧?
至于各家各户私底下的反应大致方向都是一样的,但细节上很有不同。
夏家老宅,听闻夏斌说起,希望宣旨之地在老宅时,夏琛、夏琳和几个孙子辈儿的,看起来是有些满意的。
二房眼看着就要显贵起来,让人觉得,二房依然是老宅的一份子,对他们这些人大有好处。
但吕老夫人却怒了。
她一早就听贴身侍奉的婆子学说外面的传言,本已气愤不已。结果,老太爷竟然还要把二房弄到她面前,来向她耀武扬威。
这是想气死她,好有机会扶那两个年轻的老姨娘上位吧!
“这是皇宫宣旨,难道皇上的旨意来了,再让人去吉水巷请老二一家过来不成?”吕老夫人口气很不善。
夏斌知道她看不得庶子过的好,这么多年都改不了,便也不纠结,只耐心解释道:“当然不是,打听好宣旨的日子,提前让明渝一家在老宅住一晚,方便随时准备衣着香案等物。待宫里来人宣旨,咱们府里的人都要出面,跟着晏清丫头一同叩拜接旨。”
跟着那个贱丫头?休想!
吕老夫人声音冷硬:“不行,没地方。这些年,几个孙子娶媳妇儿,又不断有重孙出生,已经把老宅所有院落住得满满当当,老二一家来了没地方住。”
夏斌也恼了,嚯的起身,大袖一甩,怒道:“妇人之见!这是什么事儿?能由得你一个妇道人家胡搅蛮缠?没有空院落,那就往一起挤挤,暂时腾出两个院子!”
说完,怒气冲冲的走了。
他身后,吕老夫人手一挥,又一个精细的瓷质茶盏摔在地上,碎了。
两个还未出嫁的孙女,夏宴容、夏海清面色阴郁,她们怎么这么倒霉,弄出这么个堂姐,衬的她们多么愚笨似得。
第三百三十四章 有后手
相较于夏家老宅的剑拔弩张,吏部侍郎王韬王大人府上就平和多了。
从正月十六听到消息,王家的一家人在这上面就没什么交流。
在必须的时间聚到刘夫人房里请安之后,各人想着自己的心事,都没兴趣唠嗑、拉家常。枯坐片刻,便兴味索然的告退回房了。
王嘉玉和徐清惠自是气愤且不屑,而刘夫人和王韬则明白,王家错过了一场大机缘。
王晰的心情就复杂多了,离开王家之后、不断有传闻的那个女子,根本不容他和徐清惠忘掉她。
每每听到人们议论关于清韵斋、关于玻璃,关于那个女子是从王家和离出来的,他心中都是百味杂陈。
他可以肯定,那种情绪不是后悔,只是一种很别扭、很纠结,空落落的感觉。
再加上外界只要有夏晏清的传言,徐清惠的精神立即绷紧,对他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甚至夜里翻个身都极其敏感。
这让王晰觉得,身上被绑缚了多少道绳索一般,简直苦不堪言。
消息传出第二天的晚间,王韬兄弟陪母亲用过饭,看着王晰蔫头耷脑的离开,刘夫人终究叹了口气,说道:“一场大机缘,就这么没有了。还害的晰雨精神不振,若一直这样,明年的春闱,怕是考不好的。”
王韬沉默不语。王晰受的影响还算小,他这里才是真正完了。
十年前,他是京城炙手可热的状元郎,是大才子。
直到夏氏离开王家之前,他依然是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不知多少人断言,假以时日,他会成为史上最年轻入阁的官员。
可是,夏氏和离之后,这种说法渐渐的少了。
有道是,不扫一屋,何以扫天下?很多人都在私下议论,王韬连自家人口简单的家事都处理不好,又怎能委以重任?
不知基于这种言论,还是有别的原因,忽然之间,需要他处理的政务就少了很多。虽然他还领着朝廷四品官员的俸禄,却明显清闲下来了。
就连年前吏部卖官案之后,吏部官员锐减,人手紧张,他手头的事情依然不多。
一向倚重他的靖王,对他也冷淡了很多。
难道他的仕途,会因为二弟的夫妻关系没处理好,就这么被葬送了?
被王韬想起的靖王,此时正在他的书房,面色阴郁的对蒋先生说道:“本王原以为王韬是个精明能干的,哪知道,在家事上却如此糊涂。”
蒋先生只含糊的点了点头,没发表意见。
说起来,这事儿还真不怎么怪王韬。
王家原本就不想娶夏晏清,而且当时夏晏清的状态的确远远配不上王晰。
就当时的状况看,王家就是给王晰院子里选打杂的三等丫鬟,怕是也看不上那样的夏晏清。
男人嘛,又是王晰那样名声赫赫的才子,被强加了一个不喜欢的妻子,没好脸色也是正常。已经嫁做人妇的女子,除了认命也只有认命。
事情糟就糟在,夏晏清不是个寻常女子。这样的女子,又怎会看他人脸色过活?
可话又说回来了,就像皇帝对夏氏褒奖一样稀奇。这样的女子,历朝历代数起来,又哪里找得着第二个?
但王家和靖王殿下就不这么走运,被他们遇到了。
靖王还在那里遗憾:“若王韬一家能善待夏氏,夏氏的玻璃业定能成为本王的有力辅助。夏珂一家为着女儿,也会站队本王。”
这损失,简直太大了,捶胸顿足的有木有?
同样的,成郡王府的气氛也不怎么样,议论的也是皇帝这不着调的褒奖。
成郡王皱着眉头:“皇上到底要干什么?如此把夏家满门抬举起来,又让燕王和他们不断来往,难道看好夏珂一家,把他们扶持起来,当做燕王登基的班底?”
成郡王的议事厅里坐了好几个幕僚,听了成郡王的话,也都面露不解,这事儿还真看不透了。
抬举夏家满门?那可是臣武将、豪富商贾,外带很大一部分读书人的支持。
对的,就是夏梓希这个教书匠。
纵观大梁朝,云山书院也是首屈一指的学府。这里出来的学子,十之七八都能步入仕途。
夏梓希在云山书院教书很有些如鱼得水的感觉,待得过上几年,怕是能混个学究,在以后,怕就是山长了。
可谓学生遍天下。
这人脉势力,绝对不容忽视。
皇帝居然把这么一家人全部扶持起来,难道想让夏家一个外姓把持朝政不成?
众人面面相觑之际,还是姜翰说道:“当今圣上很是精明,断不会犯这样的错。既然敢如此扶持夏珂一家,想来一定有辖制夏家的后手。说不得,利用完之后,就能立即铲除。殿下这里首要的,还是要做好咱们的布置,不能让夏家独大。”
房间中几个人纷纷点头,“姜先生说的对,也只有这个解释才合理。”是啊,这种道理连他们都懂,从小就被教导权谋之术的皇帝,又怎么会想不到?
显然,成郡王也是赞同这个说法的,却依然皱着眉,说道:“布置的话,还是先从吏部下手吧,因卖官案落马的官员不少,空出来很多职位。这就开始活动,尽可能多安排几个人进去。”
成郡王顿了顿,想起去年在唐州栽的跟头,说道:“还有户部那个魏昌平,不是已经抓到他的把柄了吗?二月份考评之时,把他那事抖出来。他腾出来的职位,把陈泽义安排过去,以后,东南六郡恢复起来,他也能使些力。”
姜翰点头应下:“有柴大人从中周旋,陈泽义调用的问题不大。”
陈泽义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官员,是早年的进士,名气不大、政绩一般,被成郡王招揽之后,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