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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锚点-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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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下微微的反光。不是墨水,严朗确定,颜色在皮肤上,应该是纹身。
  画面继续播放,“有两个仪器比较重要,以及一些药品,我都打包装箱了,你们直接抬进后备箱就行。”Carlos领着他们往研究所走,他和严朗擦肩而过的瞬间,锁骨处黑色的纹路向下延伸,严朗再次确定这是纹身。
  接着是漫长的扯皮和审批剧情,严朗没有快进,他十分好奇Carlos脖子处的纹身,不管和后面的事有没有联系,这总归是个新发现。故事推进到搬东西,Carlos提着一个泡沫箱放到后排座位,说:“这里面是药品。”
  灰色的泡沫箱,不知是什么材质,严朗留意到箱子的密封扣是简易型,没有密码锁,任何一个人都能打开。既然是珍贵的新型抗癌药的雏形,为什么如此轻率的封存?
  严朗坐进副驾驶,说:“行,那走吧。”汽车屏幕显示7:00。
  从研究所到延宁机场需要一个半小时车程,后视镜里Carlos始终抱着泡沫箱不撒手,语气轻松地和王奇聊天,手臂肌肉却紧绷。Carlos的情绪不对劲,严朗通过微表情判断,Carlos的眼神游移不定,焦躁地吞咽唾沫,一刻不得闲地找话题缓解焦虑。可惜那时候的严朗满脑子被别的事情占据,并没有留意Carlos不寻常的精神状态。
  8:30,商务车停靠在延宁机场T3航站楼国际出发层临时下车点。严朗给机场特殊通道客服打电话,说话间,后视镜里Carlos的表情明显紧张起来。
  这不是巧合,严朗心中冒出一个猜测,这是一次有预谋的病毒泄露。
  占领特殊通道的S级任务是什么,Carlos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纹身又是什么,谜团塞满了严朗的脑袋。接着是前夫袭击孕妇事件,严朗不明白当时的自己为什么一直盯着帮孕妇挡刀的陌生男人看,那个男人是谁,和那时的自己有什么交集。
  模拟结束,严朗睁开眼睛,魏昊的声音传来:“三个小时二十分钟。”
  “感觉怎么样?”祁阔问。
  “好累。”严朗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大脑叫嚣着罢工,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扶着舱门走出来,胳膊搭在祁阔肩膀上像个大型挂件,“特别饿。”
  “长时间高负荷模拟会消耗大量精力。”祁阔说,“我送你回宿舍,然后去食堂拿饭,你想吃什么?”
  “肉。”严朗吐出一个字,“我要睡觉。”他拱了拱祁阔的肩窝,黏黏糊糊地发小孩子脾气。
  祁阔朝魏昊说:“辛苦你了,今天先到这里,先下班吧。”他扶着严朗朝电梯走去,自合作开始,魏昊从未见过祁阔如此体贴的模样,他想起杨宜那句调侃【铁树开花】。
  祁阔不在乎别人怎么想,站在电梯轿厢里摁下180层。狼犬趴在他肩头呼吸平稳,热气拂过侧脸,祁阔揽住严朗的腰身,手指偷偷捏了捏紧实的肌肉,抿唇露出克制而满足的微笑。
  祁阔无比珍惜当下的一分一秒,面前是生死未卜的末世,身后是性格纯粹的爱人,他将带领全人类闯出一个新结局,即使救不了全人类,他也会给他的爱人开创一个乌托邦。
  穿梭机的制造卡在一个尴尬的问题——定位。唯有精准定位后才能传送,跨越时空的定位是指某个时间、某个地点,传送到某个人身上,在时空理论的定义里,每时每刻的物质状态都是唯一的,祁阔想运用这条理论实现时空定位,时间、地点、人物,这些因素都有内在联系,只需要定位其中某一样,便能按图索骥,展开整个时空的切片。
  祁阔打开严朗的宿舍门,扶着迷迷糊糊的狼犬走进去。关于穿梭机的问题他想得出神,丝毫没注意狼犬下意识将他拢进怀里滚到床上呼呼大睡,直到躺在严朗怀里,祁阔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仍在转【如何通过一个定位精准地描绘时空切片】这个问题。
  “频率。”严朗说。
  “什么?”祁阔坐在沙发上,严朗走到他身旁坐下,手里拿着一个削皮的苹果:“你上次问我怎么发现的那个走私组织,我用频率发现的。”
  这是祁阔记忆里的一个小片段,时间约在严朗24岁的夏天,那时候严朗做了一年警察,凭借优秀的侦察能力查获了一批假药走私案,荣获个人二等功。
  “他们用电报交流,不同的时间段发射不同的频率组。”严朗说,“我同事以为是杂音,我觉得记下来没坏处,捎带着记了半个月。”
  “电报。”祁阔说,“那是一个世纪前的东西了吧。”
  “差不多。”严朗说,“谁能想到这群人能用这么复古的方式交流。”
  频率,祁阔默念,这和定位有什么直接关系呢。严朗翻个身扯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伸手把祁阔捞进被子里,眉头舒展,陷入深眠。
  “他们每天每个时间点发送的频率不一样,到新的一周,他们便会重复这个规律。”严朗说,“大体频率类似,一年有54周,比如第30周,他们的频率开头是哒哒,第31周,哒——哒。”
  “寻找频率的规律我就能知道这是他们第几周送货、交易点在哪、一共多少斤货物。”严朗说,“一点点变化而已,他们骗了我们两三年。”
  频率、相似和变化,祁阔偏了偏头,把脑袋嵌进严朗怀里,先休息一会儿,不着急,他总能想明白的。
  为查获那起假药走私案,严朗差点死在运输船上,他迎着爆炸的火光跳进海里。海面漂浮着鲜血和尸体,以及被走私犯倾倒入海企图销毁的无数白色药箱,严朗扒着一片漂浮的木板随波逐流,一天后搜寻队在沙滩上找到失去意识的严朗。
  那是祁阔和严朗第一次因工作爆发的争吵的源头。他们的生活不仅由美好和梦幻构成,还有冲突、分歧和相互妥协。
  他们拥有爱情,又不只是爱情。


第20章 骗子
  严朗睡了个对时,醒的时候祁阔已经不在床上了,当然他也记不得自己把祁阔拢进怀里当抱枕的事情。聒噪的闹钟360°摧残他的耳朵,并把巨大的【睡眠时间:14个小时】打在天花板上。
  严朗坐在床上,朝天花板挥挥手臂,表示自己非常清醒,闹铃声减小,敲门声恰好响起。
  “谁啊?”严朗抬高声音问。
  “我。”祁阔说。
  严朗打开门,转身风一样地跑进盥洗室:“我去刷牙。”
  祁阔将茶叶蛋和豆浆放在桌上,怀念地看了一眼床铺。他不是不想陪严朗醒来,奈何纠结了一晚上时空定位的问题,鉴于职业精神,清晨六点钟他万分不情愿地爬起到办公室写了一黑板的计算公式。
  等他回过神,面对密密麻麻写满字迹的黑板,他隐约摸到一点关于时空定位的头绪。类似于计算同位素的衰减过程,祁阔想,未来几天他得花时间做个试验,论证脑子里若隐若现的理论。
  首先,他需要……祁阔习惯性瞟了眼墙上的挂钟,迅速改变任务优先级,首先他需要投喂狼犬,摸摸抱抱充个电。
  严朗正在刷牙,闻到茶叶蛋的香气,空空的胃部应景地叫起来。他吐掉漱口水,双手掬起一捧水扑到脸上,反复几次,扯过毛巾随意地擦掉脸上的水珠,狼犬快步走出盥洗室被祁阔往嘴里塞了半个茶叶蛋。
  “你昨天下午出了模拟机就没吃东西。”祁阔说着,低头剥第二个茶叶蛋,“锚点三号的记忆硬盘今天送过来,差不多需要两天时间建模,你这两天可以休息一下。”
  “哦。”严朗三口两口吃掉半个茶叶蛋,掰断半个油条泡进豆浆里,“你呢,你做什么?”
  “造穿梭机。”祁阔说,“我有了一个新想法,准备做个试验论证一下。”
  看来只有严朗没什么事做,他说:“那我去健身房。”
  “好,有事给我打电话。”祁阔说。
  说实话,严朗不知道失忆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他现在并不喜欢交朋友。他是个纯粹得有点过分的人,清凌凌的,没那么多心眼,不算计别人也不喜欢被算计,认定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就要一条路走到黑。
  比如祁阔有一天告诉他,末世是个骗局,没有病毒泄露,没有人类衰亡,没有地下城,没有时光回溯,他也认了,是他识人不清。
  可若有人在健身房鬼鬼祟祟接近他,小声说:“祁阔是个骗子。”
  严朗绝对会把那人打到满地找牙。
  一如现在这样。
  严朗掐着脖子将对方掼到墙上,下意识扶着肩膀让他转身,单手箍住对方手腕,摆出一个漂亮的抓捕姿势。健身房里稀稀拉拉两三个学员,被这阵势吓一跳,纷纷围过来劝架。
  “祁阔是个骗子!”那人不仅不闭嘴,反而嚷嚷得更大声,“祁阔,骗子!”
  严朗皱眉,他摸了下腰带,发觉没有带手铐在身上。大声喊叫的是个男人,他声嘶力竭,眼神亮得吓人,一副舍身点醒人类的圣人模样。
  “外面有很多人反对收束计划。”围观的学员向严朗解释,“他们觉得收束计划是在浪费人类为数不多的资源。”
  掰指头算算,严朗仅清醒了半个月,也只有半个月的记忆,他不知道祁阔究竟顶着什么样的压力向前推进收束计划。他双手用力压在对方手臂上,反对者呲牙咧嘴,凶狠无比地朝严朗怒骂:“要不是你没护送好任务,病毒怎么会传染!你才是末日的罪魁祸首!你应该被绞死!”
  “你知道这里面最该死的人是谁吗?”严朗冷静地说,“是你这种人,老天爷不长眼,居然让你躲过了基因病。”他拿起一个擦汗的毛巾塞进反对者嘴巴里,接过学员递来的绳子把那人绑在健身器材上。
  严朗的眼珠很亮,但和反对者那种癫狂的亮不同,黝黑的瞳仁清澈莹润,像银河的星光坠入他的眼睛,他仗着反对者说不出话,一股脑把自己的想法倒出来:“祁阔是个梦想家,他多好啊,想着改变过去让所有人活下来。要是我,你这种王八蛋就不该活。”
  反对者:“唔唔唔唔。”
  “说不出话就别努力了。”严朗说。
  学员叫来了维护治安的保安,内城因为文明程度较高,极少出现打架互殴的情况,保安来得格外慢,慢得身体素质不太好的反对者手臂发麻开始在地上不老实地扭来扭去。
  严朗踢了他一脚,眉头紧皱,低声呵斥:“老实点。”
  听说健身房斗殴的祁阔快步跑下楼到达现场,听到严朗的声音眼皮一跳,这一幕分外熟悉,让他以为严朗恢复了所有记忆。祁阔看向坐在地上被绑缚嘴里塞了一条毛巾的男人,说:“赵锐盟。”
  男人抬起头,看到祁阔时整个人往前冲了一下,被严朗踩住肩膀被迫往后仰。
  “赵子明的小儿子,他不是研究员。”祁阔说,声音冷淡讽刺,“考研五年、考公务员三年、考编两年,十年啃老,从未上岸。”
  “你是不是还在做城主少爷的大梦呢?”祁阔问。
  听到祁阔细数赵锐盟艰辛的考试历程,围观的学员们憋不住笑,低低的笑声此起彼伏。赵锐盟嘴巴里含着毛巾愤怒地看着祁阔,严朗觉得没意思,收回踩在对方肩膀上的脚,两个保安弯腰把赵锐盟架走。
  “他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了吗?”祁阔问严朗。
  “忘了。”严朗挠挠头,“不懂狗叫。”
  “你是不是觉得我学历歧视?”祁阔问。
  “无所谓,他本就不该在这一层待着。”严朗说,“虽然我也是走后门进来的,关系户打关系户。”严朗把自己逗笑。
  “你是科研需要,他是废物。”祁阔不同意地反驳,“你们不一样。”
  “那个人是城主儿子?”严朗问。
  “他爸是太原守城军的老大。”祁阔说,“他有个天才哥哥,也是研究员,这事发生前,他是个二世祖,现在也是。”
  “如果没有这事,他的日子应该很潇洒。”严朗说。
  “他现在过得也没多差,他爸把他放在内城,吃喝无忧,按照分级,他是要去外城杀变异动物的。”祁阔说。
  “人心不足蛇吞象。”严朗评价道,“咱们晚上吃什么?”
  祁阔没跟上严朗跳跃的思维,他问:“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说什么?”严朗问。
  “他说我是个骗子。”祁阔说。
  “所以?”严朗问。
  “……”祁阔接不下去茬,盯着严朗看。
  “我长眼睛了,祁哥。”严朗说,“我不是别人说什么我信什么的傻比。”
  这句话更像恢复记忆后的严朗,祁阔感到欣慰,以及难过。
  他从未向严朗撒过如此多的谎,多到他不得不编织更多的谎言去圆前面的谎,即使这些谎言是无害的,且都有内在的理由。命运是个不讲道理的孩子,肆意盘绕每个人的时间线,嬉笑着把所有人打成了死结,得意地看人类玩绝地求生。
  祁阔不是什么梦想家,他是个自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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