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族虎视眈眈。
在于北齐达成协议以后,阿史那土门立即传归正掳掠东部草原的长子阿史那科罗,撤围西返,此战突厥掳掠柔然人口十余万,牲畜近三十万头,名义上是与柔然共分草原,实际在此消彼长的作用下,西强东弱的格局已然确立。
而高澄兴师动众也并非全无收获,留存了柔然人的有生力量,阻止了突厥统一漠北草原。
庵罗辰部在突厥撤围以后与北齐、柔然联军会师,联军中一万柔然骑卒在剩余妇孺之中搜寻自己的家眷,一家团聚之人,庆幸之余,相拥而泣,苦寻未果之人更是嚎啕痛哭。
哀伤的氛围中,高澄原先为庵罗辰安排的盛大宴会也不了了之。
星空下,高澄与庵罗辰站在毡包外,望着王庭方向,高澄突然道:
“王庭远在漠北,若有变故,澄鞭长莫及,丈翁可有将王庭南迁之意?”
庵罗辰知道高澄提出王庭南迁是为了更好的控制柔然,但他拒绝不了,正如高澄所言,原有的王庭距离太过遥远,若突厥人再来,不等北齐有所反应,只怕王庭即遭人踏破。
想来突厥人答应以燕然山为界,也是存了这份心思,王庭位于燕然山东北方向不远处,突厥人越过燕然山来攻,总比北齐救援更便捷。
“不知陛下有何去处可供容身?”
庵罗辰询问道。
高澄唤人拿来舆图,命人张开来,亲自举着烛灯,示意庵罗辰近前,指着地图道:
“大青山以北,牧草丰美,与朔州仅一山之隔,丈翁可于此重建王庭,澄亦于朔州驻军,以为支援,如此,可策万全。”
这件事情庵罗辰不能一人而决,他没有其父阿那瓌的威信,高澄于是又叫来铁伐与邓叔子,二人对此并无意见,无需秃突佳前来,四人便定下了柔然南迁之事。
高澄在栗水之畔等了六日才等来慕容绍宗与秃突佳所领的七万步卒,在此期间,高澄与庵罗辰分派部队,搜集散落各地的柔然部民,随即南下大青山,实质放弃了燕然山以北之地。
庵罗辰于大青山北麓一番清点后,柔然现存丁壮仅六万,妇孺不足二十万,在高澄的建议下,庵罗辰将剩余柔然部民编为六万户,其中一万六千户跟随铁伐迁往怀荒镇,又分四千户随邓叔子往沃野镇暂居,剩余四万户则由庵罗辰亲领,于大青山北麓重建王庭。
高澄这般安排可谓是私心满满,既是以柔然为北面屏障,又是将其分化为三股势力,便于控制,当然,明面上也有借口,大青山北麓确实安置不了这么多人。
庵罗辰最终也同意下来,铁伐与邓叔子并不心服于自己,而如今的柔然再也经不起内乱,与其貌合神离聚在一起,早晚爆发冲突,不如分开安置,免得争抢牧场。
高澄送走了邓叔子,留下庵罗辰在大青山北重建家园,自己则领军与铁伐同去怀荒,不只是为了沿途拉拢铁伐,又在怀荒以北的突厥伏击地点祭祀阿那瓌,收揽人心。
与此同时,最先赶回金山的阿史那俟斤所部万人,望着昔日草场被烧为白地,沿途都是人畜骨骸,听得幸存之人的哭诉,才晓得高季式这一路偏师犯下多少罪孽。
而被高澄拿来威胁己方的嚈哒人,实际多亏他们的救援,才赶跑了高季式,这不由得不说是一种黑色幽默。
当然了,无需再去向嚈哒人表示谢意,随着突厥回师,不可避免地还是走漏了消息,与之前齐人告知不同,此番消息从突厥内部流出,柔然人被一战打废了,这可由不得嚈哒首领不信,回想起自己拒绝与齐人联兵,更替突厥赶走了来犯之敌,便觉得胸口闷得慌。
待阿史那土门与阿史那科罗陆续回师,突厥人清点损失,人口倒是其次,关键在于牲畜,光是被高季式屠戮的,便足以抵消此番从柔然掳得牲口的大半。
第四百一十五章 兄弟阋墙
高澄回军的时候又是一年初冬,相较于前两次南征,此番出塞并未拿下多少战果,至少他这路兵马可以说是一矢未发,也没什么缴获,柔然人遭受重创,总不能再去抢他们。
在经济上亏损巨大,所幸并未动员州郡兵与民夫,国库倒也能够支撑。
此前与庵罗辰进一步协商后,高澄并未如计划一般在朔州驻军,而是留了一万骑卒屯于代郡,又调晋阳二万步卒北上,在代郡留下步骑三万,归入六州大都督斛律金的麾下,以随时能够支援柔然。
高澄回到洛阳的时候,才下过一场初雪不久,这一次他拒绝了留守大臣们出城相迎的提议,也没有所谓入城仪式,在洛阳城外解散部队,便由建春门直驱宫城。
洛阳一切归于平静,但与此同时,建康城中却暗流汹涌。
萧衍哪怕没有经历侯景围城,但终究是87岁的人了,身体还是一天天垮了下来,尤其是今年入冬以来,首次在朝议上昏厥过去,更是引起了众人惊慌。
87岁的老人当朝昏厥,跟小高王一个29岁的年轻小伙装昏那可是两码事,隔天萧衍才醒转过来,将朝政尽付于太子萧纲,萧衍的身体已经不支持他处理繁重的政务。
萧纲的喜悦自不必多说,公元531年起被册立为太子起,至如今公元550年,自己都已经47岁的人了,整整当了19年的储君,坐在皇位上的老父亲87岁了,始终恋栈不去,搁谁处在储君位子上,都得着急。
若不是那场突然发生的昏厥事件,他还真以为要如长兄昭明太子萧统一般被父亲熬死。
有人窃喜,自然便有人心生忧虑,平北将军、都督京师诸军事的萧正德便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如萧衍一般优待宗室的天子终究只有一个,萧纲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心有过叛国行径,在北方曾以废太子自居的萧正德统领京师兵马。
只怕萧衍前脚刚走,萧纲即位后,顺手就要夺去他的兵权。
对于皇位,萧正德其实也存了一分念想,哪怕早在萧统出生后,他便被送还本宗,但内心始终坚持自己萧衍养子的身份。
而近些时日,建康街头巷尾关于萧正德过往旧恶再度流传起来,比如与乐山侯萧正则、夏侯洪、董暹三人号为四害,杀人抢劫,奸人妻女,自诩为‘打稽’。
四害之中,萧正则流放岭南,其余二人皆死,独留了萧正德一人。
萧正德知道这些风声都是谁放的,不就是萧纲要脏自己名声,老翻些陈年旧账有意思么。
自萧衍不能视朝以来,萧正德心中越发紧迫,他感觉到萧纲绝对容不下自己,便着手在做三件事情。
其一是继续招揽大批亡命之徒,窥伺宫廷,打探消息。
其二派人秘密渡江,与北齐联系,一旦自己宫变上位,希望能得到北齐的支持。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拒绝高澄,是因为北齐正厉兵秣马,筹备南征,如今北齐出塞,无有所获,徒耗钱财,短时间内无力大举南下,吞不下自己的人,才适合作为后援。
其三则是在建康城中散播藩王将作乱的谣言,尽说些捕风捉影的事,把水搅浑。
比如萧纪有僭越之举,萧绎常以刘骏自勉,刘骏这人荒淫归荒淫,但他以藩王身份起兵上位也是事实。
萧纲不放心萧正德,又怎会忘了自己那些亲兄弟。
萧衍如意算盘打得好,派诸子镇守四方,他育有八子,昭明太子萧统、第二子萧赞、第四子萧绩、第五子萧续先后亡故,第三子萧纲为太子,第六子萧纶镇荆南,第七子萧绎镇江州,第八子萧纪镇岭南。
看起来统治牢固,但却未替萧纲想一想,诺大的南梁,萧纲将来登基真正能控制的只有江东之地,削藩势在必行。
萧正德一方面在建康谣传藩王就作乱,一方面又在外地鼓吹萧纲有意削藩,萧氏兄弟本就积怨颇深,再经他一番挑拨,萧纲命萧纶、萧绎、萧纪三人回朝为父探病,都被以各种理由推辞。
一会说属地蕃人作乱,一会说北齐意欲南下,找各种理由鸽了建康之行,都害怕萧纲借机软禁自己。
萧纲知道这些都不过是借口,却又无可奈何。
北齐是有动作,却不在江汉之地,而是淮南,自从知晓萧衍患病不能临朝以来,合州刺史高岳在接到萧正德密信后,便与寿州刺史段韶、扬州刺史厍狄干商议。
三人为了保住萧正德的兵权,便在江北闹出不小的声势,使建康方面面临军事压力,让萧纲不敢临阵换将。
尤其是厍狄干麾下水师,常常与萧渊明的巡江水师发生水上冲突,丹阳每天都要往建康传递捷报,给萧渊明打出好大的名头,也让他重新赢得朝堂的信任。
不过柳仲礼却是彻底失了势,他虽是萧纲亲信,却逢安陆之败,又不是萧渊明一般的宗室出身,有再获重用,证明自己的机会,萧纲面对他一战葬送三万精兵的过往,即使想用,心中也得掂量些。
柳仲礼也不服气,没错,自己安陆之败葬送三万精锐,但萧渊明以十万步骑守淮南,打得一团糟,如今眼见着又给吹嘘上天了,连萧纲都刻意与他亲近。
毕竟在萧纲看来,人才难得,萧渊明如此精于水战,自是防守长江防线的不二人选。
南梁原本的乱局还只是局限在民间经济,随着萧衍病重,上层潜伏的矛盾一股脑迸发出来,也让许多忧心时事的人食不下咽。
也不由庆幸,好在高澄劳师远征漠北,却不明白北齐若是不往塞外跑这一趟,面对来自北方的威胁,萧氏内斗或许也不会这般激烈。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正是萧纲、萧正德等人认为北齐暂时无力大举南下,便能将外敌抛在脑后,一心争权夺利。
高澄在洛阳收到有关建康情报,把自己五个儿子都唤到跟前,以此为反面典型,给他们上起了课。
第四百一十六章 留住
明光殿偏殿之中,高孝璋、高孝瑜、高孝琬、高孝瓘、高孝琮兄弟五人神色乖巧地围坐在其父高澄身边,听他讥讽萧氏诸子大敌当前还要窝里斗。
看模样,高家兄弟都是一脸受教的表情,不过他们在高澄面前从来都是一副友爱兄弟,恭顺父亲的面孔,至于是否真的听进了心里,高澄也没把握。
自古兄弟阋墙,便宜外人的例子数不胜数,但该争的还是要争,谁也抵御不住皇位的诱惑。
高澄交待诸子以‘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为题作赋,明日交予他过目。
打发走了儿子们,高澄便着手为萧正德回信。
如今建康朝廷如烈火烹油,萧正德只等着萧衍撒手人寰,便要与萧纲停尸不顾,束甲相攻,高澄没理由不给添上一把火。
他回信萧正德,如今国库空虚,无法亲领大军南下对他表示支持,但也愿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例如高氏始终承认萧正德废太子的身份,认为其对南梁皇位具有法理上的继承权,一旦萧正德举事,齐军将迅速集结于郢、鄂二州,威胁荆南、江州,使得萧纶、萧绎不敢发兵建康争夺皇位归属。
所谓国库空虚,齐军难以大规模南下,既是实情,亦是安萧正德之心,免得他担心自己背后摘果子。
不仅如此,高澄还计划通过与萧渊明的走私路线,偷运物资渡江,供萧正德继续招募亡命之徒。
萧正德虽有都督京师诸军事的名头,但并非真能控制建康城中所有的军队。
至少太子左右卫率便被萧纲牢牢把持,实质上建康诸军,包括台城禁军在内,都由萧衍心腹统御,若建康真的遭逢兵变,无疑还是会站在太子萧纲一方。
萧正德真正能够掌控的,也不过是屯驻朱雀航的嫡系卫戍部队,若真人手充足,又何必去招揽亡命之徒。
高澄虽未亲身去过江南,但得益于韦孝宽经营多年的南方情报网,对南梁朝中各种势力了如指掌。
正奋笔疾书的时候,尔朱英娥亲自端了饭食进门。
三十五岁的她仪态较过往雍容了许多,至少初见她的人,难以相信眼前这个娴静的妇人能够张弓杀人。
她曾经做过北魏皇后,但那时也没有个皇后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个好妒的刁蛮女子,如今却始终以母仪天下的仪范来要求自己,唯恐让人觉得不够端庄,给高孝璋丢了份。
“不累吗?”
高澄接过饭食,突然问道。
尔朱英娥温婉一笑,说道:
“服侍陛下用膳是臣妾的本分。”
高澄暗自摇头,不再言语,他还是更喜欢那个洒脱的契胡女子。
用过膳,尔朱英娥收拾了碗筷离开,如今这位尔朱夫人也如另两位夫人宋氏、元仲华一般,学乖巧了,知道高澄厌恶谈论立储,便不再念叨这事,以免自己也失了宠。
尔朱英娥才出殿,早已等候在外的芸娘朝她行过礼,便快步进门,与高澄低声言语道:
“赵郡王携家眷入宫向太后请安,稍后会来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