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预,甚至已经在族中发布了动员令,显然所谓出兵干预并不是说笑,而是要动真格。
草原的夜空,星月格外璀璨,高季式从袋里抓了一把豆粮,给坐骑喂食,哪怕一人三马可以换骑,可战马这段时日还是掉膘掉得厉害,马都跑瘦了。
嚈哒人的使者已经被驱赶走了,高季式不打算就此退兵,但也知道金山脚下不能久留。
真要在此与嚈哒人纠缠,以如今战马的状态,只怕难以脱身。
翌日,丑时刚至,夜色深沉,正是人最疲倦、睡意最浓的时候,高季式召集骑卒,趁夜突袭突厥部落,却因阿史那库头早有防备,未能得逞。
高季式干脆转变方式,不再以杀伤为主,而是在撤军的同时,沿途放火,焚烧牧草。
如今正值深秋,是牲畜们养膘的季节,不存下一身的脂肪,难以抵御接下来的寒冬,高季式这一手确实恶心人。
阿史那库头不敢追逐,只能放任高季式四处纵火,等到嚈哒人前来救援的时候,高季式早已经领兵南下,逃之夭夭。
高季式回头北望一眼突厥部落所在方向,倒不是怨恨嚈哒人养虎为患,哪怕他们不出兵,自己也难以再有作为,出塞奔袭万里,麾下士卒早已是强弩之末,称一句人困马乏亦不为过。
阿史那库头麾下虽只五千人,但部落之中聚集了大量妇孺,按突厥十余万户计算,不下二三十万。
此番出塞,高澄漏估了一点,游牧民族妇孺与农耕民族妇孺有所差别,至少还是有点武德,甭管她们有多少战斗力,但是拿上武器,配合阿史那库头麾下五千人,也能够顶上一顶,当然,这也与高季式沿途不留活口的做法有关,反正都是要死,何不拼上一拼。
此番出塞,沿途杀戮的突厥妇孺也有两三万人,牲畜更是不可计数,大量突厥牧民逃往金山脚下的部落之中,却不可能带得上所有牲畜。
那些被留下的牲畜,高季式只驱赶走了少部分作为食用,其余尽数就地宰杀,任由秃鹰、豺狼吞食腐肉。
这样的浪费行为要是发生在中原,管教高澄血压飙升,当然,这是草原,浪费的也是突厥人的牲口。
高季式的焚烧牧草的行为,其恶劣影响要等到入了冬才能看到,但至少对于突厥妇孺来说,北齐撤军有如渡过了一重劫难。
与此同时,草原东部,庵罗辰所领的柔然妇孺亦盼到了黎明的曙光。
自听闻高澄亲领五万骑由燕然山奔来,阿史那土门便停止对柔然残部的进攻,而是试图故技重施,伏击高澄援兵。
但高澄行军急归急,却一点也不敢大意,凡是险要之处,易于伏击的地点,总要派遣哨骑仔细探索,唯恐步了阿那瓌的后尘。
毕竟他自己就好设伏,终日打雀,可不能被鸟雀啄了眼。
当然,大部队走得慢,但被派出去散播假消息的骑卒们可算是打马飞奔。
北齐大军还未至,有关于高季式由陇右出兵,与嚈哒人共击突厥老巢的消息就已经在突厥与柔然人之间流传。
由燕然山奔袭而至,将士疲惫,高澄着实没有把握与养精蓄锐的突厥人在栗水之畔一决胜负,故而采取了乱敌军心的法子,希望阿史那土门忧心老巢,能够撤去对柔然人的包围。
“可汗,该回去了,齐人在草原上留不久,他们的目标在南方,柔然人如今难以独力与我们相争,草原还是我们的,此番我们掳获了十余万柔然妇孺,数万丁壮,又抢占了大片牧区,若迟迟不归,恐嚈哒人知晓详情,必会生变,若后方真有变故,得不尝失呀。”
心腹的劝谏让阿史那土门凝眉不语,高澄忌惮他手上八万突厥将士,阿史那土门又何尝不担心高澄后续的步卒。
也许一战灭亡柔然并不现实,但如今柔然主力覆灭,纵使能得喘息之机,难不成齐人还能年年来救,高澄总是会要南下的,当他无暇顾及草原的时候,才是灭亡柔然的最好时机。
阿史那土门有了计较,立即命人传信负责攻略王庭西部柔然聚落的次子阿史那俟斤,命其火速回援金山,自己则派人往北齐军中与高澄接触。
第四百一十三章 使者
得到通禀,获知突厥使者来到北齐营门时,高澄忍不住长舒一口气,阿史那土门能谈、肯谈就好。
摆明兵马开打,那是谈不拢才该干的事。
高澄先命营中将士重振精神面貌,万不可让人瞧出疲态。
又命亲信将铁伐、邓叔子二人唤来,交待二人不可自作主张言语,只得旁听便是,与突厥对话还是只能有一个声音做主。
高澄多此一举自然是顾及柔然人的感受,此番商谈必然是对于柔然的安排,若背着柔然与突厥相商,难免有背地里出卖柔然人利益的嫌疑,双方甚至可能为此离心。
铁伐、邓叔子对高澄的担忧表示理解,也感激高澄坦诚的态度,答应等突厥使者离开再具体商讨。
高澄准备妥当了一切,才命人将突厥使者迎入大营。
突厥使者此番不仅受命出使协商,更身负查探虚实的任务。
入营后,沿途所见北齐将士精神饱满,便对其真实情况有了误判,以为高澄真的做好了与突厥在栗水之畔大战一场的准备。
突厥使者走进帅帐后立即与高澄见礼,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免礼。”
高澄抬手唤了一声,又明知故问道:
“贵使此来,所为何事?”
“外臣受首领阿史那土门之命前来向陛下致以最崇高的问候,突厥受柔然欺凌多年,一朝反抗,所图者不过是推翻暴政而已,陛下是中原皇帝,目光所及自该是混一中国,而非涉足草原,助纣为虐,陛下若能回师,突厥愿为附庸,奉大齐为主,为陛下牧于漠北。”
突厥使者话才说完,铁伐便忍不住要出声训斥,却被高澄狠狠瞪了一眼,才退了回去。
高澄放缓了神态,与突厥使者笑道:
“朕非只是中原皇帝,更是柔然所尊天可汗,又如何能置其生死于不顾,朕此来,也是带着化解两族恩怨的诚意而来,天下皆闻,朕不好斗,好为人解斗,不知突厥与嚈哒人的冲突,是否也要朕为双方化解?”
突厥使者心里一咯噔,强笑道:
“陛下莫要说笑,突厥与嚈哒早有盟约,又如何需要陛下化解。”
“柔然强盛,嚈哒自是与邻为善,然突厥坐大,仅一山之隔,又怎能使嚈哒心安,朕所为,不过是派遣三万骑北上,与嚈哒人详述实情,与他共猎于金山。”
高澄轻飘飘一句话,却让突厥使者再也笑不出来,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渍,转移话题道:
“陛下莫要再戏弄外臣,金山纵使有事,旦夕之间也难以顾及,不如还是谈一谈庵罗辰部的归属。”
高澄冷哼一声,说道:
“头兵可汗(阿那瓌)战死,庵罗辰已继任为汗,其贵为柔然可汗,去留归属如何能由你我私自决定。”
突厥使者一听这话便来了精神:
“庵罗辰曾言,只求能与其麾下将士及家眷脱身,随行妇孺愿奉于突厥,首领已经答允了此事,愿为其放行,还请陛下莫要再干涉。”
高澄闻言脸色一变,他知道定是自己来之前庵罗辰坚持不住才答应了这番条件,但自己北上要的就是人口,哪能任由突厥将妇孺尽数吞下,当即翻脸道:
“庵罗辰虽有柔然可汗之名,其势不可与往日计,如今身陷重围,生死更不由己,若无朕的扶持,免不了遭遇亡国灭族之祸,又何敢自专。”
说罢,看向铁伐、邓叔子,问道:
“二位以为如何?”
铁伐早就想开口了,此时得高澄授意,当即站出来愤恨道:
“若无庵罗辰误传消息,何至于有怀荒之败,其自号可汗,未得天可汗认同,尚有争议,安能越俎代庖,主我部民去留!”
邓叔子亦随声附和,高澄这才看向突厥使者,不以为意地道:
“贵使也看见了,便莫要再拿庵罗辰之言污了朕的耳朵。”
突厥使者暗骂铁伐一句狗腿子,什么叫未得天可汗认可就做不得真,柔然汗位继承什么时候需要所谓天可汗的认可,况且,天可汗,这高澄好大的脸。
但身处齐营,也不能表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否则还真不一定能活着回去。
突厥使者请示道:
“陛下有何想法,但请直言。”
高澄稍作沉思,而后提议道:
“突厥放还柔然俘虏,朕亦传旨西路大军撤还,放归所掳突厥妇孺如何?”
“陛下莫是在说笑!”
北齐究竟有没有出兵金山还是两说的事,高澄居然拿所谓突厥老巢的妇孺说事,这让突厥使者大感天方夜谭。
高澄也知道自己这个提议不当人,这一次是认真沉吟了,才开口提议道:
“朕传旨西路大军撤还,阿史那土门亦撤围而去,两家就此休兵,之前所获,朕概不过问。”
铁伐、邓叔子闻言显然是有异议的,但高澄望了他们一眼,二人便也忍了下来。
突厥使者还在思量,高澄于一旁淡淡道:
“若朕大军未至,庵罗辰当为突厥所吞,然朕既已至此,自然不会眼睁睁见其被吞并,若后续步卒抵达,真正进退两难的反倒是土门,突厥与柔然一战的具体消息瞒不了多久,即使朕不命人通传,嚈哒人也会知晓,阿土门若愿意与朕耗在栗水,朕亦无不可。”
“陛下所倡,外臣不敢自主,当禀告首领,问其心意。”
“且去,尧师,为我送客。”
突厥使者出帐前突然止步,回头询问道:
“陛下是否真与嚈哒人会猎金山?”
高澄这一次没有再唬人,而是如实道:
“朕确实命偏师北上,与嚈哒联络,欲与其共击突厥,只是路途遥远,暂且不知消息。”
“若陛下依旧坚持嚈哒人已经出兵,外臣反倒不信了。”
阿史那科罗之子,担任此次出使齐营使者的阿史那摄图朝高澄再施一礼,怀揣着满腹心事离开。
“陛下,为何答应让突厥带走俘虏!”
摄图才离开,铁伐便忍不住询问道。
高澄收回目光,回答道:
“军中将士真实情况,你二人当比朕更清楚,若于栗水与突厥人拼得两败俱伤,库莫奚人、契丹人、地豆于人西进,你等纵使夺回了妇孺牲畜,又该如何抵御,如今你等该做的便是舔舐伤口,休养生息,待将来与朕一同北上,再向突厥讨回这笔账。”
铁伐、邓叔子这才闭了嘴,但说到底,高澄只不过是并不愿意现在就与突厥在草原上死磕,正如突厥使者所言,南下才是他的第一目标。
第四百一十四章 退兵
阿史那摄图回到突厥营中,向其祖父土门转述高澄的提议,阿史那土门在毡包中踱步许久,询问摄图道:
“你也相信嚈哒人会背盟?”
摄图没有正面回答:
“孙儿不知,但我相信高澄的确出兵金山,也已经派人与嚈哒联络。”
土门不再言语,片刻后,他又问道:
“你也觉得我应该立即撤军?”
摄图正色道:
“我等从王庭一路追击,掳掠其中妇孺接近半数,庵罗辰帐下剩余不过十余万人,纵使其搜寻草原剩余部民,遭遇此番重创,再难起势,若我等迟迟不归,后方果真如高澄所言,孙儿恐三叔难以久持。”
“嚈哒人!”
土门咬牙道,他并不知道嚈哒人替自己赶跑了高季式,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总不能每次出兵在外,都要留下大量兵力防范嚈哒人的背刺。
摄图继续劝说道:
“柔然与高齐,如今看似一体,不过是受迫于我突厥兵锋,若我等与柔然休兵,庵罗辰压力顿减,没有了亡国之祸,他似乎会对高澄唯命是从?正如祖父所言,高澄在草原上待不长久,所谓天可汗,不过是沐猴而冠,草原上的事,终究还是我们草原部族说了算。”
土门闻言,不由对自己年轻的孙儿刮目相看,命他全权负责与北齐的谈判。
谈判进行得很顺利,这场谈判,说穿了不过就是在维持现有局势下,签订一份和议而已,北齐与柔然不指望突厥能将缴获的人畜吐出,突厥也不可能再去染指庵罗辰残部,没有利益的让渡,便少了许多唇枪舌战。
突厥与柔然以燕然山为界,燕然山脉以西,为突厥牧场,燕然山脉以东则为柔然牧区,双方共分漠北草原。
曾经在阿那瓌的率领下一度中兴的柔然汗国,失去了燕然山脉以西领土,却还不是最致命,关键在于丁壮的缺失,战后若无北齐扶持,其在剩余燕然山以东的领土都不一定能站稳脚跟,草原东部可还有库莫奚、契丹等族虎视眈眈。
在于北齐达成协议以后,阿史那土门立即传归正掳掠东部草原的长子阿史那科罗,撤围西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