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大。
便将视线转到上游,上游处江面宽不过数丈水流却十分湍急。
马灿便下定决心就地将五千精兵展开,在嘉陵江上游架高空索道,遣一批擅长攀爬的尖兵飞渡天险,沿途清剿山间烽火台,望楼中的敌兵,大部兵马则赶制木筏,夜间分批自下游水流平缓处渡过,过江后五千精兵在山野密林间展开,以夜战,渗透战法,如水银泄地般无孔不入,奇袭剑门。
这是一个极大胆的决策,在天时,地利,人和全无的情势下如此战法。
马灿是对麾下这支奇兵充满了信心,在塞北极寒之地磨砺出的战技,素养,尚且完胜建虏巴牙喇,流寇,比之上三旗巴牙喇兵又如何,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马灿有十成十的把握,可在川中腹地闹一出蛟龙出海,麾下五千精兵可抵十万雄兵,便就地展开了又如何,少爷要一个打十个。
夕阳西下,入夜。
小船缓缓靠岸,一个头发花白的渔民正欲弯腰捡起鱼篓,不经意间看到山间蜂拥而出的大队兵马,竟吓的一屁股坐到船头。
“噤声,保你不死!”
那老渔民张嘴欲叫,便被一把雪亮钢刀架住脖子,慌忙又将嘴闭上了,惊骇欲绝,看着青葱色的山坡上,灌木中沙沙做响,冲出大股穿黑色军服的天兵天将。老渔民两股战栗时,便被那凶悍天兵架着走了。
夜,凄迷。
叮叮叮!
火光乍现,数枚喷火筒发射的飞爪,越过数丈宽的江面,撞在坚硬的山石上,激射起一串火星。张水子有些失望的骂骂咧咧,飞爪失效便只能下水了,一挥手,他麾下杀手队精兵便纷纷卸掉负重,将绳子系在腰间便下了水,数十个脑袋在湍急的江水中起伏,都是海盗出身的精兵,水性极佳。
那老渔民被堵着嘴,捆着手,睁大眼睛呆看着数十天兵游过了江,扯起绳子,对面传来一阵轻微的金属敲击声,众天兵将绳子绕在大树上发力拉扯,哗啦,十几条绳子自江水中抬起,绷直,便做成了十余条横跨江面的飞索。
片刻后,便听得一声轻喝:“出!”
十余极擅长攀爬的精兵,纷纷仍下负重手脚并用,便亮出猿猴一般敏捷的身手,在湍急的江面上空快速攀爬。一阵山风吹过,将十余道飞索吹的晃晃悠悠,老渔夫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那十余个身材不高,却异常矫健的身影随着飞索晃悠了起来,却在眨眼间已爬过了半程,竟比擅长爬山的川中子弟身手还矫健。
他却不知,这些他眼中的天兵天将,还真有大批川兵出身的军中精锐。
“上!”
十余精兵在对岸落地,人影一闪便消失在山林间,便又是十余精兵上了飞索。
一个时辰后,五百川兵出身的攀爬好手,快速用钩索飞渡了嘉陵江天险,对岸传来几声夜鸦叫,灌木一阵沙沙做响,五百川兵就地展开,怀揣利刃,端着劲弩,往附近山中的烽火台,望楼中摸去。
深夜,嘉陵江下游一处渔村。
小小的渔村只有五户人家,在江边盖了几座木屋,打鱼为生。
老渔民越发相信这些山里钻出来的兵马,真的是天兵天将,黑衣黑甲不杀人,不放火,不是天兵天将怎会如此慈悲。那为首的年轻天将还拿出美味膳食,正在逗弄她三岁大的小孙女,房前屋后,一个个黑衣天兵行走间悄无声息,让小小渔村中二十余川中百姓,心中渐渐塌实起来。
第七百六十八章 飞渡
来了一队黑衣黑甲的军兵,不杀人,不放火,渔村百姓便心中塌实了,男人们便出了木屋帮忙砍树,造木排,女人则生火造饭烹制些江鱼,白饭。马灿坐在一间木屋门外,怀中抱着一个三岁女童,取了一块甲等野战口粮逗她吃。
女童咯咯笑声中,房后山上,不时有树木倒下。
此处江面宽数十丈,水流却极平缓,适合强渡,对岸夜色中青葱的草木,深邃,神秘又凶险。
马灿抱着女童长身而起,环顾周围,心中暗赞好一个天府之国。
这川中百姓的日子,过的可比辽民强多了,有山有水真真是一块宝地,却被流寇盘踞占据了。
看这架势,张献忠,罗汝才是真心想要经营四川,以之为流寇老巢的。马灿看那天真女童正在咬手指,便将她葱白小手扯了下来,此时记起五兄马城家中幼女,也是这般年纪,也爱咬手指却被兄长严加管教,不免失笑。那天真女童委屈的看着他,小嘴一咧做势欲哭,马灿慌忙将一个小身子递给她祖父。
那老渔民接过孙女,咧嘴一笑露出几处豁牙,讨好道:“将爷大人大量,这般年纪最喜哭闹。”
马灿怎会与一个三岁女童计较,便正色道:“老丈,这对岸,情势如何?”
老渔民见马灿有求于他,精神大振,连佝偻的腰杆也挺了起来,雀跃道:“小将爷可是问那些烽火台么,兵不多,不多的!”
马灿心中一喜,和气道:“如此,还要请老丈指点条明路。”
那老渔民将老腰挺起来,竟有些兴奋,连声应道:“使得,使得,老朽愿往,为朝廷天兵引路。”
马灿心中又是一喜,看着面前精神有些亢奋的老者,便想起军中日日宣讲,辽兵入关要争民心,这民心要如何争法,心中一阵唏嘘感慨。不扰民,不伤民,这民心便轻易争过来了,便是如此轻松容易。六公子心中又是一叹,他自幼生长于开原帅府,见闻渊博,深知不扰民,不伤兵这六字箴言,天下也没有几人真能做到。
大军转战四方,要吃粮要招兵,百姓不愿交粮当兵又如何,那便只能生抢了。
官兵尚且要从百姓手中抢粮抢人,何况流寇,自是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如蝗虫一般疯狂的破坏。
清晨,十余条木筏藏在房前屋后。
马灿得了此地民心,那一心为大明天兵效力的老者,引着官兵沿江召集人手,一夜间竟招来数十位青壮船工,撑着渡船来帮忙。四千五百精兵纷纷在房前屋后和衣而卧,养精蓄锐,只等对岸五百同袍今夜摸哨,摸掉山中烽火台里少量流寇守军,便以一条条渡船,木筏满载着精兵渡过嘉陵江。
今夜,将是决定成败的一夜。
马灿按着战刀定定的看着清澈的江水,心中笃定,今夜倘若摸哨成了,便大举渡江直插剑门关,倘若不成,行踪暴露也无路可撤,便将大军展开如水银泻地一般,将这剑门,川北搅它个天翻地覆。
深夜,嘉陵江畔。
孙可望跟随义父张献忠转战南北,纵横千里,也是打老了仗的宿将。
孙可望明知辽王马城擅用奇兵,自然便做足了警戒防御,孙可望进驻了剑门关,便派兵将嘉陵江南侧一个个烽火台,望楼修缮起来,派兵驻守,足足将警戒做到了六百里外,可算是煞费苦心了。
两千散兵分布在江畔方圆六百里内,一有风吹草动就点火放狼烟。
后人评说此战非孙可望战之罪,将孙可望换一个人,就算张献忠亲至结果也是一般无二,非战之罪,实是奇袭剑门的辽兵太过精锐了。
山间,烽火台下方。
深夜时,青葱灌木中响起几声夜鸦叫,茂盛的灌木,野草下,响起沙沙的轻响。看仔细些,便可见到一个个身穿黑色军服,叼着刀,举着硬弩的人影闪动,眼睛死死盯着上方的烽火台,在草木从中缓慢攀爬,已趁夜摸至堡门外。
上方,火把林立的军堡中,连守兵的嘶吼说话声都清晰可闻。
“二四,二四,猴子!”
“丁三,丁三!”
贼兵声嘶力竭的嘶吼声中,将牌九推的兴起了,竟是彻夜赌钱。
当是时,流寇军中赌博成风,又占据了四川天府之国,枯坐在偏僻慌忙的前线烽火台中,不赌那便反常了。
“通吃!”
一声放肆的狂笑,同时堡门外数十条黑影暴起。
嗖嗖嗖!
草木中单膝跪地,平端硬弩的神射瞄的极准,弓弦响动,箭矢破空,堡门上方两个守兵应声栽倒,扑通落地,那人体落地的响动声,竟被推牌九的嘶吼声盖过。两个守兵竟都是面门中箭,一声不吭便立毙当场。
黑夜中,杀机四起,几条钩索甩了出去,发出一声轻响便钩在堡墙上。
几道黑影手脚并用灵巧如狸猫一般,眨眼间翻进军堡。
咯吱!
一声轻响,烽火台大门被从里面打开,数十条黑影纷纷闪了进去,此时上下多层的烽火台,最下层的木门打开,一个赤着膀子的守兵骂骂咧咧走了出来,眼皮一抬打了个激灵,恰巧和蜂拥而至的黑影打了个照面。
“走水了,走水了!”
那守兵打个哆嗦骇然叫道,才刚叫了一声便翻身栽倒,眼窝里多了一支利箭,竟深深刺进眼窝分毫不差。
“举火,点烟!”
“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鬼哭狼嚎,慌乱下军堡中人影闪动,虚掩大门被撞开,箭矢破空带起一阵惨叫哭嚎声,放完了弩,数道黑影从地上暴起,雪亮的刀光闪现,一个守兵将将抓到火把,便被两柄利刃急劈,分了尸。
鲜血喷洒,一颗硕大人头落地,骨碌骨碌滚远了。
木门大开,精悍的明军端着弩,挥着刀蜂拥而入,几声短促的惨叫过后,烽火台中便尽是人头,残肢断臂,还有洒落一地骨牌。
“成了!”
“险些误事!”
“左二为何没有动静,去几个人,查!”
明军攻占了烽火台便忙乱起来,埋尸,发暗号联络同袍,这一夜,嘉陵江畔一座座烽火台内外,尽是夜鸦一般精悍的黑影。
第七百六十九章 布局江南
左二烽火台,遇阻,摸到烽火台下才赫然发现,这座上下三层的烽火台周围竟沟壑密布,碎石成堆,乱石丛中穿行极易被发现,还会被碎石边缘处的锋锐割破衣衫。黑暗中几个同袍赶到时,负责攻占左二的精兵,正在碎石堆里艰难攀爬。
一道斜坡上乱石成堆,数十精兵如张开翅膀的大蝙蝠,艰难攀爬,沿途留下的斑斑血迹,触目惊心。附近烽火台纷纷得手,打出暗号,便只余下左二这一座麻烦,不时有同袍赶来观察战情,见到前方血迹斑斑的乱石堆,猛吞口水。
战后,这等悲壮的战事不免被记载下来,永世流传。
自辽东至广东,南京越来越兴盛的汉社,为嘉陵江二十二勇士著书立传,编成话本传唱,嘉陵江二十二勇士便扬名天下。汉社,在马城授意下,自然便具备了后世宣传机器的部分职能,随着川陕战事打的天昏地暗,马城的入关争民心计划也进行的如火如荼,汉社,便是其中重要一环。
汉社自成立起便是三教九流,兼收并蓄,如今在南京,扬州各地刊印书籍,编话本,风月戏,有条不紊将国子监,酒楼茶肆这些舆论阵地一一占领。说书先生,秦淮名妓,不讲评书不唱才子佳人,都改说西南战事了。以南京为例,上至国公爷下至市井百姓,人人都兴冲冲谈论着西南战事,就连秦淮画舫,一干风流名士也渐渐倒向汉社,便是东林党组织的复社中人 与汉社眉来眼去的也大有人在。
辽军忠实执行着不扰民,不伤民的军法,在西南与流寇争民心。
汉社在江南繁华之地,东林党,读书人大本营搅动风雨,发动大规模舆论攻势争民心争的更激烈。
汉中,辽王行辕。
行辕中彻夜不眠,灯火通明,马城将方世鸿自南京送来的密报,交与倪元璐,女中学士,倾城佳人王月的私信便收进袖子,藏了起来。这江南花魁最懂得讨好男人,将一封私信写的千回百转,哀怨动人,行事却又越来越干练。如今南京汉社以王月为主,方世鸿为辅,背靠国公府行事百无禁忌。
这女中学士召集了一班说书先生,秦淮名妓,打起轰轰烈烈的舆论战。
可不要小看了秦淮名妓,评书名家在这时代的影响力,一个说水浒的柳敬亭便鼎鼎大名,如今改说西南战事,更是南京城各家勋贵府上的常客。秦淮八艳,那更是后世人人耳熟能祥的历史人物,便是这些三教九流中出挑的人物,在市井百姓之中的影响力才大。
复社,读书人高高在上的,天天喊着空洞的口号,如何懂得民间疾苦。
马城将王月的私信收好,心中竟有些酥麻,对江南繁华锦绣之地隐有些憧憬,是时候布局江南了。这场舆论大战马某是赢定了,暗中指使王月,方世鸿两人使出这些犀利的手段,如今南京汉社便如同滚雪球一般一天天膨胀起来,汉社,几无顽抗之力。
倪元璐看着方世鸿密信,一声轻笑:“方公子行事,倒颇有几分老辣。”
马城不免笑骂道:“一介纨绔。”
倪元璐想起方世鸿握着一把折扇,鼻孔朝天的纨绔形象,不免失笑,心中却暗赞这位辽王殿下行事,从无虚言。他说要入关争民心,那便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