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良久,于凤君才叹息道:“夫君有经天纬地之才,妾身拜服。”
马城老脸微红,厚着脸皮挽住娇妻纤细的腰身,这一晚自是春风数度,享尽了娇妻美妾的温柔逢迎。
天气越发寒冷,每日和妻妾在房中说说笑笑,这日子过的倒也安逸。
除夕夜,马府,
万历四十七年的除夕,马府比往年冷清了许多,鹅毛大雪覆盖下的开原,似是一座没有人气的鬼域死城。马府规矩自是很森严的,丫鬟小厮连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触怒了脸色阴沉的总兵大人。所幸马林对大家闺秀的儿媳很是满意,温言婉语的关切几句,才让马府多了几分生气。
开原大军的处境十分不妙,被严寒大雪困在大营之中,动弹不得。入冬以来,各屯堡冻饿而死的军户不少,马林虽派人发了些粮食,在城内城外都设了粥棚,可每日仍有百姓冻饿而死,卫所军中也有大批人冻伤冻死。
马城安坐在梨花椅上,自从融入了这个时代,也变的心如铁石了。能做的父亲已经都做了,军粮是万万动不得,开原储备的军粮除了供应大军,还有部分送去了叶赫部,没有开原的军粮接济,遭了雪灾的叶赫部,也很难渡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马城正咬着一片凉透的白斩鸡,府外传来几声马嘶,亲兵来报,叶赫来人了。
马林精神瞬间振奋了起来,轻声喝道:“蠢材,快请进来!”
亲兵低头施礼退了出去,马城也起身迎客,心中叹气,病急乱投医,叶赫万余精骑便是开原大军最后的底气了。心中一个计划渐渐的成型,务必要保全开原大军的精华,这便是先知先觉的巨大优势了。乃至于其他三路大军,马城早已死了心,情势如此,那三路大军是他救不了的。
叶赫精骑倒是可以拉拢利用的,拉拢不成,也不能平白送与建奴。
马城的计划是死守开原,守不住便要带走开原大军,开原大军,是这大明辽东最后的精锐了。
第七十六章 出兵
正月里,高府。
于凤君往内宅高夫人房中问安,马城则被高贞请进前厅叙话。
一月不见,高贞面上多了些许风霜,连手上也多了几个冻疮,可见他麾下的卫所兵,这个冬天捱的十分辛苦。
两人吃了一盏热茶,高贞神神秘秘的递过一封密信。马城翻看着高府二公子从京城送来的秘信,异常细致,二公子的秘信意味深长,笑言京中有几位御史言官,连着几日在朝堂上蹦达,说甚什么大军在外,未率胜先率败,后被陛下中旨申饬,闭门思过了。
马城看到呆住了,终领教到了大明文人的无耻。
未虑胜,先虑败,这论调不是马某先提的么,怎么着就被抄袭了。
马城无言,却被高贞一句话点醒了:“只是中旨申饬,陛下的身子,怕是真的不太好了。”
马城一震惊醒了,也折服于高贞的政治嗅觉,只从一副申饬的中旨,便读出了这么有价值的信息,皇上的身体怕是真的不妙了,不愿多事,否则这几位上蹿下跳的言官,便不是申饬这么便宜了,再不济也是要革职的。高贞今日颇有些落寞,迫着马城陪他喝了许多酒,临回了马府还被于凤君好一通埋怨。
朦胧醉眼中,娇妻美妾的窈窕身影变的模糊了起来。
数日后,一队骑兵闯进了开原,建州大军进犯叶赫,前锋正红旗已连下十余寨,叶赫请援。
入夜,总兵衙门。
马林脸色如同冬日般冰凉,于化龙,高贞众将也面有苦色,任谁都想不到建州兵马,会在这天寒地冻的季节大举进攻。叶赫告急,在建州正红旗兵锋下,三日间被破二十余寨,人畜马匹皆被掳掠一空。
安顿好了求援的叶赫使者,连马城心中也有些苦涩。
这个时机,建奴挑的真是太好了,正一拳打在辽东各部的软肋上。
建奴这便是以战养战,每攻破一寨便大肆掳掠,只是掳掠的牲口马匹,便足够弥补冬日里出兵的消耗了。
换做明军便不成了,大部明军,还躲在大营里忍受着严寒。
马林终究是按捺不住,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桌上,咬牙骂道:“建奴猖狂!”
众将皆是相视无语,诸位多是积年老将,深知这种天气出兵便是找死,自幼生长在穷山恶水之间的建奴可以不畏严寒,各部明军却是不行,九边精锐尚且可以一战,然则南方各部援军到了这冬日里的辽东,多半是不成的。
沉吟过后,高贞轻咳道:“最怕朝中诸公趁机发作,经略大人又是个没主见的。”
连马城脸色都变了,正月里,南方援军已进至山海关,这进兵的圣旨已经下了两次,二百万粮饷也见底了,最怕杨镐顶不住朝中压力,奉旨进兵,那便祸事了。马林烦躁的摆了摆手,众将识趣的施礼告退。马城出府之后看着天上乌云,突然打起精神翻身上马,数十骑蜂拥出了开原城,在雪地上留下杂乱的马蹄印。
数十骑在广顺关外停下,马城缓缓勒住战马,忽的意气风发道:“传令,点兵!”
部下亲兵纷纷调转马头,往八庄二十堡的方向飞驰而去,人喊马嘶声中,静谧的广顺关,靖安堡如开水一般突然沸腾起来。
十余日后,开原城外。
开原大军集结之后,进犯叶赫的正红旗退兵了,经略大人的进兵命令却不容更改了。匆忙集结起来的开原兵马,凑齐了三千骑兵,万余步军,便带着大批军户,民夫,驮马,辎重粮草进兵三岔口。
北路大军精锐尽出,留守开原的,便都是孱弱的卫所兵了。
马城接了军令率千余团练民兵,落在后队,负责拱卫大军粮草。
千余人的民兵倒是都有马匹代步,扩充至两百人的亲兵队更是每人双马,看的二哥马熠嘴角直抽。出了三岔口,白雪覆盖的道路越发难行,一万五千精锐兵马,两万民夫组成的大军拖的很长,运粮的大车,炮队的驮马很快搅在了一起,一片混乱。马城揉搓着冻僵的手指,看着炮队士卒用鞭子抽打着一群民夫,把一门将军炮从雪窟窿里推出来,感觉连嘴角都冻僵了。
马熠也是满面无奈,这便是明军的无奈了,行军途中的炮队,三三两两走在一起的神机营火铳兵,是毫无作战能力的。一阵西北风吹过,卷起漫天的雪花,让马熠脸色越发铁青,这种天气,他部下的神机营连点燃火绳都不可能,手中的鸟铳就是根烧火棍。马城越发佩服自己的明智,在这风雪交加的辽东,仿英格兰长弓果然比鸟铳靠谱多了。
一阵风雪过后,别说火绳吹灭了,就连药池里的引火药都点不着。
也不知道那些穿越后玩排队枪毙,大杀四方的能人是如何做到的,马城自问是万万做不到的,倘若此时有数百精骑冲过来,马城自问也只能仍下大炮,辎重逃命去了,稍慢一些,部下一千多兵马便会被乱兵冲散,然后溃败。
漫天风雪中,开原大军拖成了长长的行军队列,一日夜后前锋侦骑已出了三岔口,直奔抚顺联络西路大军杜松部,后队粮草大炮还远远的甩在铁岭卫,一日夜间,马城终亲身感受到这时代征战的不易,难,难,难!
史书上寥寥数笔,却道不尽辽东将士的疾苦。
幸而丁文朝,马国忠等人皆是身经百战的镇军老人,两人各领了一支马队前后呼应着传递消息,侦骑放出了十里。辎重营一位游击,数位把总也俱是马林从辽东总兵任上带过来的,皆是积年老将,一天一夜间辎重营虽磕磕绊绊,行军速度缓慢还死了几个民夫,却总算没有出什么纰漏。
晚间,三岔堡。
漫天风雪终于停了,晚间的辽东却越发寒冷,开原大军将小小的三岔堡挤的水泄不通,进了屯堡,大批民夫或坐或卧,齐齐躺倒在冰冷的雪地上,任军官如何打骂也不肯起来了,马城兄弟无奈,只能命人生火造饭,熬制姜汤,任由大炮粮车散落在道路两侧。
这些民夫已经筋疲力尽了,再逼下去可是要死很多人的。
第七十七章 骄纵
马城方才下令放出哨探,中军大帐马林的手令便到了,一封手令将马城兄弟骂的狗血淋头。马城兄弟被骂的脸色发苦,相视无语,只得狠下心来命部下军兵,用马鞭,棍棒将民夫驱赶起来,惨号声中,马熠亲手砍了数个躺在地上不肯起来的民夫,大队民夫才慢慢的动了,将散落在路边的粮车,大炮聚拢起来。
马城坐在篝火旁边早已麻木了,一日夜间,辎重营冻饿而死的民夫已超过百人。
这便是战争,战争非是风花雪月,而是人命堆出来的,两万民夫多是军户出身的老弱,本就孱弱,能熬过这场大战的便只有青壮年了。各吞堡中,还有数万家中没了男人的妇孺,也不知有多少能熬过这个冬天。
亲兵将一块烤好的獐子肉递了过来,肥美的獐子肉咬一口满嘴油。
匆忙吃了几块獐子肉,马城将二哥马熠和他的神机营赶去睡觉,自家带着亲兵巡视驻地,千余名团练在三岔堡西北占了块地盘,生起篝火,搭起兽皮缝制的帐篷,倒是吃的饱穿的暖,许多士卒已经在呼呼大睡。马城小心的在部下们中间穿行,心中大定,得益于优良的训练,大量肉食的将养,这千余开原子弟人人都养的身强体壮,短时间内,倒也不畏惧这区区严寒。
自然,时间久了便是铁打的汉子,也要累垮拖垮。
巡视过了自家营地马城心情大好,学着一名亲兵将牛油涂在手上,脸上避免冻伤,便钻进帐篷里酣然入睡。
翌日,清晨。
马城兄弟带着数十亲兵匆忙赶至中军大营,参加军议。
中军大帐里,诸位老将皆是一脸铁青,马城硬着头皮问过之后,方知西路杜松大军已出抚顺关,甩掉开原兵马一路向东去了。马熠终是年轻,按捺不住大骂了几声狂妄,匹夫,引来马林的一番训斥。
马城虽早知此战必败,仍不免有些火气,这杜松也委实太过狂妄了。经略使司的进兵方略,是西路军攻界藩,古勒寨,开原大军攻尚间崖,如此两路大军会合之后互相策应,相隔不过二三十里,中间虽隔着一条诨河,然则两路大军加起来近五万人马,即便战事不利也足以自保。
如今,杜松甩掉开原大军长趋直入,真真是骄横狂妄。马城身临其境,胸中无名火升腾起来,说甚么萨尔浒之战的罪臣,首推杜松,经略杨公虽无大才,威望也不甚足,可这进兵方略也定的四平八稳,奈何杜松此獠太过骄横,经略大人又能如何,此间争论可以休矣,萨尔浒之败首罪便是杜松。
开原众将多是不满的,一通牢骚过后,马林也只得和颜悦色安抚众将。
军议过后,马林也值得安抚道:“进兵吧,前军马队辰时出堡,攻尚间崖。”
众将虽心中不满却只得听命,马熠却有些急了,拍桌叫道:“父亲,后队辎重,炮营还陷在雪窝子里呢,如何进兵?”
开原众将不免又抱怨起来,大多是支持马熠的,杜松要抢功便由得他去,西路大军兵力雄厚,左右也不差这几日。众怒难犯,马林也只得下令前军马队稍停,等后营辎重跟上来,即刻进兵。
正午,辎重营。
亲兵护卫下,马城抬头看着天上大太阳,风雪停了,太阳也出了,这辽东的天气未免也太反常了。环顾周围,被粮车炮车碾过的泥泞道路,连马国忠也心中发苦,千斤重的炮车碾过大雪覆盖的路面,让道路变的泥泞起来,越发难行。
马城脸色不变,心中却是惊涛骇浪,终解开了一个千古之迷。
杜松大军为何会被浑河阻隔,以至两军不能相顾,说甚么建州兵马在上游筑堤放水,以奇计隔断了杜松大军,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多半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呢,这二月里的辽东要如何筑堤。
此刻真相大白,杜松前军过浑河之时,浑河还是结着冰的,畅通无阻。
然则天气突然转暖,一两日间,这浑河上的坚固冰层也便不那么牢靠了,因此杜松大军便被浑河隔成了两截,骑兵是万万无法通过的。马城强压下心中惊骇,沉吟片刻突振奋起来,将后营辎重仍给自家二哥,数十骑飞驰去中军大帐。数十骑甩开后营在雪地里飞驰,马城突然想到这是一个契机,一个挽救开原大军的契机。
下午,开原大军东南三十里,浑河岸边。
千余精骑护卫下,连马林父子,游击潘宗彦,参将龚念遂在内的开原众将纷纷下马,踩着积雪走到了浑河边。马城脸色颇为阴沉,轻一摆手,一名亲兵硬着头皮驱策战马,踩上大雪覆盖下的冰层。
卡嚓,冰层发出一声轻响,让那名亲兵脸色苍白,慌忙控住焦躁不安的战马。连马林在内,一众开原将领脸色都变的铁青,那名亲兵无奈轻夹马腹,继续前行,只数息后冰层突然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