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提不提,南大人都是一位牛人,凭借福建水师老弱之兵,残破战舰将红毛人打的满地找牙,真真不易。南居益,和登莱巡抚袁可立一般,都是无党无派的孤臣,崇祯朝时被东林党赶去管仓库了,以户部右侍郎总督仓场。打赢了荷兰远征舰队,收复了澎湖的功勋巡抚,居然被赶去管仓库了,这又是东林党干出来的无耻事情。
  翌日,天子密诏,命福建巡抚南居益与荷兰人和谈,澎湖,台湾是不能让的,此外就鞭长莫及了。天子的底线是保住台湾,和谈其中的一项条款,便是以现银购买斑鸠脚铳五万杆,荷兰人若是不肯卖,马城又给出了个主意,可以去找西班牙人,葡萄人买,天子方知,西人原来也是面和心不和,勾心斗角的。
  此事,多半还是要落在盘踞镜壕的葡萄牙人身上,只有镜壕才有这么多火器现货。
  至于南居益的能力,马城还是很放心的,这可是个大大的牛人,以福建水师如今之羸弱,能打赢荷兰人实在是个奇迹。
  火器事议定,便要观阵了,连皇后也是要露面的。
  却没想到两万新军远远见到轻纱遮面,婀娜窈窕的皇后,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人人振奋,山呼万岁,提振军心的效果比军棍还要好。张嫣吓了一跳走的战战兢兢,如若柳扶风一般柔弱,天子却一点也不介意被皇后抢了风头,极为兴奋,帝后在军前劝勉一番,迎来山呼海啸的欢呼声。
  今日观兵,皇后张嫣出尽了风头,母仪天下么,让新军将士们都亢奋了。
  “万胜,万胜,万胜!”
  “万岁,万岁,万岁!”
  山呼如潮,马城看着前面垂手而立的周老大人,周永春似若有所思,为何三军将士如此爱戴皇后,发人深思,但凡不是聋子瞎子,也能看出来将士们对帝后的爱戴是发自肺腑的,尤其爱戴仪态万千的皇后张嫣。
  周永春看着跪倒山呼的新军将士,沉吟道:“存天理,灭人欲乎?”
  马城一笑,轻声应道:“人欲可灭,良知如何灭。”
  周永春眼中似有些迷茫,眼神涣散也不知想到哪里去了,马城一笑,心知这位周大老人深受触动,对程朱理学存天理,没人欲的理念心存怀疑,一直以来的信仰动摇了。若人欲可灭,则两万新军将士发自肺腑的爱戴皇后,该如何解释,贪欲,私欲,还是淫欲,无论如何都解释不通的。
  将士们只是突然见到仪态万千的皇后,仰慕万分,无一丝一毫的龌龊想法。
  周永春又喟然叹了口气:“良知乎,此情可贵。”
  马城又是一笑,周老大人见多识广,自是不会将程朱之言真的当成信仰,老大人什么没见过呀,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此情可贵应是足以代表他的想法了,这是这一句话便足以说明一切了。
  说是围猎更像是皇上在宫中憋闷的久了,要散心,顺便过一把杀生的瘾头,厂卫早将附近山中野味转来,圈养在围场里让帝后取乐,所用武器是制造精良的手弩,威力虽小准确度却极高,是皇家收藏专用于狩猎的武器。皇上玩的十分开心,皇后却不忍杀生躲进帐篷里去了。所谓围猎不过是一场春游,马城咧嘴,武宗时还有个豹房呢,终有一日要将天下奇物,豺狼虎豹都收集到京师建一个皇家围场,堂堂大明连个皇家围场都没有,也实在是太寒酸了吧。
  皇上猎了两只山鸡已经很满意了,胃口大开,连一众老大人也忍不住多吃了几碗饭,还有的顺着山路散步起来,诗兴大发的也有。伴君的百官有些撑不住的早告假回京了,能撑下来多是老当益壮的,挨过了风吹日晒颠簸之苦便胃口大开,马城也没想到这天子出京围猎,倒变成了一场健身运动,想来不是什么坏事。
第二百五十五章 难堪
  那常家信使连日赶路满脸都是土,却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被帐中朝廷大员逐个盘问。
  那支可疑的商队十分诡异,不知从何而来却携带着大量马匹,却又不象是马贩子,成员超过百人算一算成本收益,做的竟然是亏本生意,自然逃不过常家的眼线,常做马匹生意的一看便知是图谋不轨的。
  魏忠贤大丢面子,盘问道:“可看清了,可有战马?”
  那信使恭敬道:“看清了,其中确有战马。”
  魏忠贤脸色发黑看着一众锦衣卫同知,佥事,十分难看,诸位阁臣则脸色铁青,从山西到京师经过多少道关卡,各地巡检司,锦衣卫所居然一无所知,太难堪了,实际上各地巡检司,各地方锦衣卫早已经不堪重用,都荒废了,还不如一个山西土豪之家耳目消息灵通,实在令内阁诸公,兵部难堪。
  将那信使好生安顿了,魏忠贤先皱眉道:“自山西来,反贼?”
  马城思索了一会,居然道:“应是建虏细作,反贼,当不会用这笨法子进京。”
  诸位大员都频频点头,此言甚是,反贼有很多种方法混进京城,扮成马贩子的只可能是从长城外来的建虏。
  周永春释然道:“终是百战良将,心思细腻些。”
  马城却不是邀功的时候,心中凛然,无论是反贼还是马贩子,都只能证明一件事情,山西境内有不法之徒,意图作乱。皇上是前天到密云的,信鸽一天一夜可至山西,昨天马队就动身了,稍一琢磨便能想明白,山西境内有人勾结建虏,一百多建虏细作藏在山西,居然神不知鬼不觉,令人吃惊。
  魏忠贤大丢面子,阴沉道:“王国桢此人,当查!”
  周永春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冷哼道:“此事可赖不到他的头上,要查也是先查厂卫,山西厂卫都烂透了么。”
  魏忠贤虽脸色阴沉却理亏,侦缉不法本就是厂卫之责,确实怪不到宣大总督头上,这回是他的失职了。亓诗教,内阁诸公也一脸嫌弃,趁机将这权阉敲打了一番,弄的魏公公脸上老大不痛快却又不敢翻脸,一口闷气生生咽了下去。马城视而不见,内阁和内廷是天敌,绝不可能一家亲,难免争斗。
  教训完了权阉,亓诗教又大口叹气,陕西民变,江南不稳,山东白莲教也有乱象,贵州还在力战,如今山西也成了隐患,国之将乱,妖孽丛生呀。马城却一脸平静,这些乱象是早晚要暴露出来的,只是因为蝴蝶效应提早爆发了而已。诺大个山西藏着一百多个女真细作么,实在不是什么离奇的事情。就算京师,江南,不也有心向建奴的么,不然,天子出巡的消息是如何传到山西的。
  之后两日,厂卫全力稽查居然一无所获,那支马队居然凭空消失了。气的魏公公每天破口大骂,将麾下厂卫头子骂的狗血淋头,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锦衣卫指挥使是空缺的,倒霉的便轮到一干同知,佥事。拖了两日众人尴尬的发现,天子居然被堵在密云了,回不了京,简直是奇耻大辱。
  马城仍是神色如常,这也算不上什么耻辱吧,想当年英宗皇帝五十万大军,活生生在土木堡,大明腹地还被击溃了,连皇上都被人家抓走了不是更耻辱。土木堡离边关还隔着十万八千里呢,蒙古人是如何通过重重关卡,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大明腹地,用两万人将皇上五十万大军包围了,说来荒谬。
  真细琢磨,这大明朝的商人,读书人是没什么不敢干的,谈不上耻辱。被困密云,天子反倒极为兴奋,嚷嚷着要以身做饵和潜入大明京师的建虏大战一场,吓的内阁诸公慌忙苦劝,才打消了天子大胆荒唐的怪想法。好在密云大营兵马云集,神枢营,新军,开原铁骑云集,总不会被一百多建奴攻破了。
  天子倒开心了好象放了大假,每日在大营里观兵,摆弄火器,吓的一干朝臣脸色苍白,就怕火铳大炮突然炸膛,伤着天子。马城只是撇撇嘴,连火铳大炮都不敢碰,算什么马上天子,少装点药也不会有炸膛的风险。福建水师在澎湖缴获的火器极多,种类也极为繁杂,还有胸甲。
  马城也早见识过了传的神乎其神的西方胸甲,不过如此,实在是不适合明军。西方胸甲实在是太沉重了,马城亲自试过,穿在身上摆弄二十斤重的火绳枪,极为吃力,考虑到明军和西方人明显的身体素质差异,胸甲这玩意真的只适合西方人,实在不适合东方人,还不如大明制式的棉甲。
  棉甲的防护能力也还不差,用料很足的棉甲防箭还是很得力的,多填点棉花铁片,防箭效果不比西方胸甲差多少。最重要一件用料够足的棉甲,是连膝盖也能包住的,很好的保护住了容易中箭的大腿部位,这一点又比西方胸甲强多了。能包住大腿还很轻便,两相比较,棉甲显然更适合明军火器部队。
  天启二年的明军,就算是两万新军,平均身高绝不会超过一米七五,倘若有个精确的统计,明人成年男子身高不会超过一米七,马城实在想不到该去哪里去找平均身高一米八,虎背胸腰的优质兵员,痴人说梦么。胸甲只适合西方士兵,棉甲只适合东方士兵,这是马成得出的结论。
  只要有大把白花花的银子,大明能造出防箭能力极强的棉甲,不就是银子么。
  夜里,帐中。
  马小三逗弄着十几条猎犬,皆是林丹汗前日送来做贺礼的名贵犬种,马城伸手用一条兔子腿喂着名犬,很象是阿富汗猎犬一类的名贵犬种,用来警戒,侦察,也算是一种极有价值的军事资源。如今这些猎犬就派上了用场,已经在御营中守了两夜,这是第三夜也是最后一夜,明天一早,众位内阁大佬便打算用替身将刺客引出来。
  马小三早非当初的毛头小子,沉稳了许多,也英气勃发,少年英才也是马城许多奇思妙想的忠实实践者,比如开原军制,练兵之法,都是靠一干马家堡子弟兵实践理论,从而形成一套完整的体系。此来京城,婶子还拖人写了一封信,求马城在京城找个好人家的闺女完婚,想到昔日往事不免有些唏嘘。
第二百五十六章 袭营
  马小三轻声道:“少爷,刺客当摸不到这里来吧。”
  马城嘲讽道:“这倒未必。”
  马小三想起守在外围那些锦衣卫,东厂番子撇了撇嘴,二百多年后开国时锦衣缇骑亲军,早已退化成狱吏,治安警察性质的一支军队,应付关外来的刺客也太不堪了,吓唬百姓读书人还成。东厂番子就更不堪了,多是京师中游手好闲的痞子无赖,最擅长的是敲诈勒索打探消息,因此御营外围几乎是不设防的,大营中两万新兵又不顶用,操练了一天早睡的死了,没准真会被刺客摸进来。
  这密云大营要形成战力,起码还得半年时间,还长远着呢,深夜,马城和衣睡下,马小五则抱着刀坐在椅上,闭目养神,对别人来说是难熬的长夜,对开原子弟兵却是家常便饭,死一般寂静。夜深人静,帐中猎犬突然竖起耳朵,两人同时睁开眼睛,心叫果然来了,十几条猎犬纷纷竖起耳朵,朝着帐外龇牙咧嘴。
  马小五微一鞠躬,俏无声息溜了出去,集结兵力。
  马城则翻身下地,一手握刀一手握弩靠近御营,叫醒两个人正在打瞌睡的太监,轻轻咳嗽一声。
  帐中帝后被惊醒,天子不悦道:“何事。”
  马城恭敬道:“请陛下更衣。”
  天子警觉,帐中很快传来穿衣声,此时营外隐隐传来压抑的痛叫声,马城脸色一变,耐着性子等帝后换好衣物,方才走了进去,一个太监想要去点蜡烛,却被马城喝住了,就在黑暗中默默的等待。过不多时,一队开原子弟兵蜂拥而入,将帝后吓了一跳集体向后转,将御营团团保护了起来。
  马城这才命太监点起蜡烛,从马小三手里接过一套重甲,请陛下披甲。天子虽紧张的直打哆嗦,却振奋起来,让马城亲自拿起沉重的锁甲,套在身上,天子身体猛的一沉却精神大振,仿佛找回了祖辈铁血的荣光,锁甲外面再套一件棉甲,天子原本单薄的身体,便有些头重脚轻了。
  咣当,十几面大铁盾立了起来,将重甲护身的天子还有脸色发白的皇后,护了起来。皇后身体娇弱又不能披甲,只得躲在一群开原甲兵身后,却又咬牙挺起胸膛,不愿在将士面前露怯。外面突然喊杀声四起,火光一闪一灭后亮了起来,冲天大火燃了起来,将御营内外都照的纤毫毕现。
  喊杀声中,身后传来天子镇静的说话声:“宝珠,你过来些。”
  马城一笑,原来皇后的乳名叫宝珠,帝后感情如此好,少年夫妻难免难舍难分的,怎会迷恋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宫女,说不通嘛。少年夫妻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一天见不着都会茶饭不思,方是正理,皇后相貌极美身段又高挑,北地佳人里也算出挑的了,亲眼所见,可没见过陛下有什么特殊癖好。
  火光冲天,外围厂卫已溃不成军。
  火光中天子还算镇定,昂然问道:“马卿,阁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