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纪轻的妇人,大着胆子好奇问道:“妾身所见,总镇大人麾下皆是步卒,是如何从开原跑到镇江来的?”
马城语塞,只得苦笑:“我若说我等都是骑兵,你肯信么。”
那妇人忍不住掩嘴偷笑,此时外面士卒带着雨水冲了进来,狂喜道:“大人,江面上有船来了,十多条大船没见着护卫兵马。”
马城惊讶起身,心说天无绝人之路么,十几条大船还没有大军护卫,老天爷终于开了一回眼么。
初夏雷雨,瓢泼大雨下了一阵变小了。
马城单膝跪地看着江面上,自朝鲜境内十几条大船沿江而上,倒不是没有兵马护送,而是船上朝鲜兵穿着袍服戴着斗笠,哨兵误认成船夫了。当先一条大船上,数十军兵昂然肃立,身上却无甲胄,兵器就只有一把刀,妥妥的样子货。
马城心中一动,看服色不象是普通朝鲜士卒,倒象是仪仗兵马。
劫船倒并不困难,浙兵中一个哨官亲自带队,百多个水鬼嘴里叼着芦苇杆,背着战刀,起起浮浮往船队摸过去。摸到近前,那哨兵水性极佳拍打着水面,解下手弩对准了船头,大声呵斥,船队大乱,被十几把手弩指着乖乖投降,放下绳索缴械投降,百多名水鬼轻松控制了船队,往江边缓缓靠近。
马城狂喜,岸边伏兵尽数起身黑压压的一片,纷纷上船渡江,逃出生天。
将妇人童子也吊上船,呵斥声中,下面水手用力划起来,十多条大船满载着士卒沿江而上,至水浅处登岸进入朝鲜境内。朝鲜兵被捆成一团瑟瑟发抖,船舱里传来一阵丁丁当当的响声,十多个花枝招展的美人儿被请了出来,让周围士卒都看呆了。朝鲜美女是北地胭脂中的极品,十几个天然朝鲜美女,让马城也呆了呆,生出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这时代的朝鲜美女,怎么比后世那些整容脸美这么多呢,不科学呀。
十几个美女瑟瑟发抖,马城恍然大悟,这是朝鲜国献给皇太极的妃嫔呀,难怪人人都是绝色。
朝鲜大官儿倒是个会汉话的,梗着脖子抗议道:“我乃朝鲜国右参政!”
被丁文朝颇为不耐一脚踹翻,低骂道:“老子看你象根棒槌,芝麻绿斗的送礼小官儿。”
马城失笑:“右参政官着实不小了,你个不识货的呆货。”
丁文朝咧嘴干笑几声,命人将这送礼的官儿绑了,和一干朝鲜兵拴在一起拽着走,总不能走漏了风声。船上倒是有几十匹马的,马城毫不客气占了一匹,又将妇人童子扶到马上,十多个穿的花花绿绿的朝鲜美女倒格外养眼。朝鲜北部都是山,好在有现成的向导,大队人马在山中穿行离镇江越来越远,气氛也渐渐轻松了。
沿途遇到的朝鲜人多是山民,居然还有许多汉人,让马城有些困惑这边境是怎么划出来的,这大明朝诸位道德君子真是够大方的,在地图上这么一划,便将多民族混居地区送给朝鲜人了。
连丁文朝这浑人也泄气道:“这还打的什么鸟仗,不是寸土不让么。”
马城脸也有些黑,前面突然传来警讯,整队,列阵,马城大感惊奇这是朝鲜境内,哪来的敌袭,朝鲜人何时有胆子袭击大明镇军了。前面一阵混乱,数百骑狂奔而至,马城看清来人哈哈一笑,原来是毛文龙和他的义州兵,毛文龙和一干部署在数百步外滚鞍下马,迎了过来。
第二百零七章 逃出生天
马城笑道:“毛将军,久违了。”
毛文龙整整衣服大礼参拜,恭敬道:“末将来的晚了,请大人责罚。”
马城哪会真的责罚他,安抚几句,大队人马会合往义州山区进发,靠近义州房舍逐渐多了起来,毛文龙挑了个险要之地筑堡,还是汉民聚居地,和山下的朝鲜人井水不犯河水,也是穷山恶水之地,进了寨堡终于可以呼呼大睡,在这侦察手段极为匮乏的时代,总有几天好日子过。
马城还担心有朝鲜人告密,毛文龙却信心十足,先前有告密的朝鲜人一家老小,脑袋还在朝鲜人村口挂着呢,应是无人敢告了。马城稍觉心安,将一众朝鲜兵还有那个右参政交给他,毛文龙大喜过望将人好生安置,好吃好喝伺候着。马城好笑,这山大王学人绑票还很人道,起码没有虐待肉票。
几个月前还是大明属国,几个月后就给皇太极送美人儿了,除了美人儿还有十船老参,贵重山货,朝鲜君臣这份大礼可也不轻了,只是被半路劫了一票,想来以毛文龙的秉性,定会狠狠宰上一刀才肯放人,至于那十多个美人儿自然是笑纳了。看着肤色白皙,身材婀娜的朝鲜贵女,马城啧啧赞叹,难怪太祖他老人家管不住裤腰带,太祖,成祖都极偏爱朝鲜贵女,还把朝鲜定为不征之国,这美人儿真是够水灵的。
那毛文龙匪性极重,当夜便将两个朝鲜贵女送进总镇大人房中。
马城将人赶了出去,哭笑不得,这都什么时节了还想着睡女人呢,突然很想念家中妻妾,还想起了远在京师的柳自华。在义州休整了几日,养足了精神,毛文龙果然不负众望,从朝鲜君臣手里勒索了五千匹马,银十万两,粮草若干,将五百朝鲜兵还有右参政大人换了回去,赚得眉开眼笑。
大队人马便空群而出,至平壤府找船出海,算是摆脱了数万建奴的追击。
两日后,平壤府。
马城站在高处看着四门紧闭的平壤城,城墙上极为紧张正在调动的军兵,面色阴沉,左右毛文龙,丁文朝也杀气腾腾,看这架势别说是借船,就是城门都进不去,连马城的总兵将旗都视而不见。马城胸中无名火起,朝鲜自古就是极难征讨,仰仗着北方多山的地形,可抵挡雄兵百万。
若朝鲜真的奋起反抗,将建奴一支兵马拖在北部山区,将极大缓解辽西明军的军事压力,看这架势终究是非我族类。
丁文朝一口唾沫啐过去,低骂道:“养不熟的白眼狼。”
毛文龙也阴沉道:“万历二十年时候,先帝就该将这地方占了,什么不征之国,呸!”
马城嘴角也抽搐了几下,万历年间辽镇兵马两次援朝,万历二十年更是动用十万大军,驰援朝鲜,辽镇精锐尽数入朝作战,对抗三十万倭寇大军,为此耗尽国力,民力,十万大军伤亡惨重,两次援朝整整打了六年,糜费钱粮无法计算,连大明的家底都掏空了,才保住了朝鲜君臣几十年荣华富贵。
这才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恍如昨日,这朝鲜君臣的记性还真差,连大明的镇军都不准进城了。神宗皇帝援朝当是极具战略眼光的,善后手段却极昏庸,不但没有进取朝鲜之地,还连个傀儡政权都没舍得建立,简直丢尽了亚洲霸主的脸面。想来朝中道德君子们高喊着太宗遗训,不可征伐,当时便丑态毕露了。
毛文龙眼中凶光毕露,低声道:“大人,破了此城!”
马城强压下一口气,摆了摆手,真要是破了此城,怕是要被扣上一顶不遵太祖遗训的大帽子,极难善了。辽阳屠城尚可掩饰一二,破平壤府却是众目睽睽之下,难以脱罪,智者不为也。强忍住一口气挥军经过平壤城下,将城上守军吓的鸡飞狗跳,径直去海港夺了几十条海船。
毛文龙难掩失望之色,仍苦劝道:“天授不取,反受其咎,大人好胆连辽阳都屠了,当是忠勇之士,大人三思。”
马城假意生气瞪了他一眼,登上海船,毛文龙颇为无奈只得回转义州。
海船上,舱内,两个朝鲜贵女跪伏在地,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被这位明朝将军迁怒了。马城倒心平气和了,那两个李氏妇人也进来服侍,只是在年轻美貌的朝鲜贵女面前,不敢抬头。
马城不悦道:“某不用伺候,你两人回去歇着吧。”
李氏妇人眼神一黯,施了一礼,并肩朝外面走。
哪年纪轻的李夫人,终是年轻嘀咕了一声:“狐媚子。”
马城失笑:“怎的服侍男人还要你争我夺么。”
两女脸色刷的变白,慌忙跪地求饶,失言的那位吓的瑟瑟发抖。
马城无奈,只得安抚道:“你两个去服侍她,某受用不起。”
两个朝鲜贵女都是懂汉话的,虽不明所以仍乖巧的跪礼,将两位李夫人搀扶起来,那年纪轻的终究是天真烂漫,很快破涕为笑。舱门关上,尤有余香,马城仍觉十分好笑,脱掉鞋袜倒呼呼大睡,建奴却是追不到海上来的。恍惚之间外面吵吵嚷嚷的,似乎是部下砍了几个不肯出海的船工。过不多时只觉得船身一动,沉沉睡去。
翌日,甲板上。
马城还是头回看到海上日出,霞光万道果然十分壮观,谨慎一些在外海绕了一个大圈,方回转皮岛,想来建奴没有能出海作战的战船。船队在外海转了一圈,时能见到自大明至朝鲜的海船往返来回,其中有一个大船队浩浩荡荡,也不知多少家江南望族组成的联合船队,左近还有水师护送。
若不是亲眼所见,马城怎也不敢相信,大明水师正在护送如此庞大规模的走私船队,还不避嫌疑,看旗号应是江浙一带的水师。许多没见过大战船的开原子弟纷纷走出船舱,啧啧赞叹,这大型战船真是威武雄壮,和自家乘坐的朝鲜船相比,简直是蚂蚁和大象的差距,个头差太多了。
第二百零八章 走私
马城脸色阴沉站在船头,下首一个浙兵哨官,轻声说道:“大人,此是两江水师二等大福船,驻地在松江县,标下所知,此船应是嘉靖年间防备倭寇,我家戚爷爷奉旨督造,武力极强,连船上大炮也是我家大帅所造。”
马城看着二等福船上黑洞洞的炮口,冷声道:“武力如何。”
那哨官祖上是水师出身,了然道:“大人一看便知,船首红夷炮两架,这红夷炮便是三千斤大号佛朗机,千斤佛朗机十架,碗口铳十架,喷筒百余架,迅雷炮二十架,鲁密铳二十支,火药弩十张,火砖若干,实为海战利器。”
看着福船高高升起的帆,马城热血上头拔出战刀掷了过去,卷刃的战刀落进海里,连个小水花也没溅起来,远处两条福船引导的大小战船五十余条,仍不紧不慢的航行,似是在嘲笑他的渺小,左右开原将士也安静下来,看着自家总镇大人默然无语。
马城头回感觉到智商被侮辱了,森然道:“不是说水师战船,都去福建与红毛人决战了么。”
左右亲兵,将士皆无言以对,良久方纷纷拔出卷刃,残破的战刀扔进海里,士气低落下来,逃出生天的兴奋劲也没了。
丁文朝咬牙切齿痛骂道:“少爷,咱们这与建奴几番血战杀的尸横遍野,被人撵的像狗一样,人家,忙着出海做生意呢。”
马城热血上头磨了磨雪白的牙,盯着那大小五十多条战船多看了几眼,方转身回舱,面色仍是一片铁青,想要择人而食。好家伙,三千斤佛朗机,碗口铳,迅雷炮,自家军校毕业都没听说过大明朝,还有这等犀利的火器。
鲁密铳倒是知道的,是万历年间赵士桢发明的,射程远,威力大,极为犀利。直到今日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才知道传说中大明朝犀利的先进火器,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不是用来防御边关,打击建奴,而是用来护送走私的。
朝廷没钱造这些先进火器,江南富商有呀,不但造出了先进火器还装在船上了呢。这是明目张胆的武装走私,一来一回赚的盆满钵满,满朝东林党还在嚷嚷着免商税,罢矿税,大明立国二百四十多年,很难想象江南到底聚敛了多少财富,和江南富商比起来,天子,朝廷真是叫花子了。
更可恨镇江血战,两江没有一兵一船来援,原来都忙着走私呢,马城踹翻面前桌子,眼中凶光毕露,难怪满清下江南要大开杀戒,动辄屠城,如此庞大惊人的财富让贪婪的满清贝勒们,如何忍耐的住,自然是要杀人越货了。心中越发明了,这大明朝的江南人已经因为财货疯狂了,疯狂的抱着大明王朝一起去死。
良久,门开,两位李氏夫人领着两个朝鲜侍女轻手轻脚的进来,弯腰收拾地上打翻的瓷器,不敢抬头去看马城阴森狰狞的脸。年纪轻些的李夫人一个不小心,划破了手,纤纤玉手上殷红的血迹让马城逐渐清醒。
马城虽清醒了,仍皱眉道:“怎的不小心些。”
四女吓的战战兢兢,那年轻些的李夫人大着胆子,跪地劝道:“总镇大人是三军主帅,妾身斗胆,请大人宽心。”
马城心中警觉,这种不理智的发作对士气是极大的损伤,这女子说的极是,重重的坐到凉席上,平复心情。
那年轻的李夫人不过二十许人,又柔柔道:“大人可要下棋,棋能静心。”
马城一滞,点头道:“准。”
四女方松了口气,收拾好地面去找了围棋,摆在案上,由马城和李氏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