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是忙乱的折磨,而是一种充实的享受。
    赵权不仅“又一次”去参观了开元寺,还去看了道教传入福建后建立的第一座道观——白云庙。
    去崇福寺寻找传说中的少林寺传承,未遂。
    费了许多劲,才找到刚建没多久,却已呈破败之象的摩尼教草庵寺。
    带着一些复杂的情绪,在回回们的清净寺门口转了转。
    还有府文庙、关帝庙、东岳庙、真武庙
    并认认真真地拜谒了妈祖庙。
    在泉州见到的寺庙,比赵权这辈子见到的所有寺庙都要多。
    闽人信神,而且无论是哪路神仙,只要觉得对自己有帮助,就会有人去信。
    在中国数千年的历史中,每一个朝代都要面对民间信仰的问题。不让信,是不可能的;放开信仰却又担心威胁到统治的根基。
    历史上,以宗教信仰为引发动的民间暴乱与起义,数不胜数。
    包括以“太平道”起家的张角;北魏时以“大乘教”为名起事的法庆;五代时借摩尼教之名的陈州毋乙暴动。
    以及同样披着摩尼教外衣的方腊。
    权宋天下
第六百五十四章 信仰之力
    信仰,不仅仅是因为对一些未知的空洞解释,更重要的是一种寄托。世间之人,只要有欲望,就一定会有信仰。哪怕是抢劫、或是杀人,都会有人希望可以得到神灵的保护。
    比如回回们、比如以抢劫为毕生事业的蒙古人。
    而越是这样的人,他们反而越容易被宗教所俘获。
    明朝之后,蒙古人不再为患,很重要的原因之一,是因为蒙古人已经从了喇嘛。这个宗教,在成功地将藏民调教成良民之后,又给蒙古人放荡不羁的灵魂中,塞入了顺从。
    从那之后,世间就再没有暴躁不安的蒙古人了,他们可以顺从中原的明朝、可以顺从东北的女真,以至于顺从那只位于更北方的大黑熊。
    因此,未来,想要真正降服蒙古人,宗教是一个不或缺的工具。
    但是这个具备双刃剑威力的工具,如何使用,赵权至今为止,依然没有寻找到一个合适的答案。
    不过,既然已经准备先从海洋开始,那么,此时倒是应该考虑如何为未来的海上版图塑造一个精神上的共主。
    而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对象——妈祖。
    妈祖,原名林默,出生于兴化湄洲岛。以超越凡人所能理解的海上救助能力,而闻名于福建。
    赵权肃立于泉州的这座妈祖庙前,细细地读着自徽宗以来,对这位海神的敕封。
    前后至今已有十次敕封,包括宋徽宗、高宗、孝宗、光宗、宁宗与当今圣上。基本一个皇帝都没有落下。
    最近的一次,是嘉熙三年,受封“灵惠助顺嘉应英烈妃”。也就是说,这位目前的尊号还只是“妃”,离之后的“天妃”或是“天后”还有不少的距离。
    如今在泉州,妈祖的香火与地位,还远远不如已经成为海神的通远王。
    但是,这个世上,大概没有人会比赵权更清楚,这位妈祖在海洋上将会发挥出的巨大威力。
    华人所至,只要有海的地方,就将会有妈祖的香火。
    和平女神、海洋之神,护国之神?
    除了寺庙,各处工坊也是赵权重点考察的对象。
    宋初福建对外贸易,往南洋的需要到广州市舶司领取凭证;往北至日本、高丽的,则要到明州领证。
    自宋哲宗元佑二年,宋国在泉州正式设立市舶司后,虽然几经罢除重建,但贸易量不断飞速增长,至今泉州的贸易额已经超过了广州。
    将泉州视为当今世界最大的贸易港口,丝毫也不为过。
    一方面,闽人长期出海在外,商路一通便有许多人回乡经商,同时带回大量的海外商人。另一方面,由于出闽道路的修通,与作为宋国政治中心的江浙之间交往,比起广东更加方便,也促进了泉州贸易量的发展。
    广州的海商,以蕃人为主,其产品多集中于民用商品。明州的贸易则侧重于官方所需,自高丽、日本商路断绝之后,其贸易量逐年下降。
    而泉州,众多生活于此的皇族保证了商品的档次与需求。较为宽松的管制环境,使朝廷王公大臣需要的一些海外奢侈品,多从泉州进货。
    而最关键的是,赵氏宗亲插手海外贸易,无论是什么样的违禁品,都可以从容进出。走私,更是成为了泉州对外贸易的常态。
    这一系列的原因,让泉州港的繁华,愈演愈烈。
    贸易的发展,也迅速地催熟了福建的手工业。
    在这里,几乎可以找得到宋国所有行业的手工作坊。
    赵权对这些手工作坊感兴趣,倒并不是为了偷师或者学艺。对他来说,这些技艺再先进,毕竟是千年前的东西。
    赵权现在需要了解的是,这个时代的各种行业工艺,到底发展到了什么样的程度。这样,他才有可能利用现有的材料与产业链,对生产工艺进行有针对性的改进。
    只要能让自己掌控的技术,领先这个时代一小步,便已经足够了。
    就比如对火药的使用。
    赵权已经可以完全地确认,这个时代对于火药的使用,仅仅还只限于火药本身爆炸引发的威力。而并非将火药当作一种推动力来使用。
    火药的爆炸,确实会产生杀伤力,但是杀伤半径太有限了。就像当年在淮南战争上见到的突火筒,点燃后火药的喷射可以伤敌,但最多也只能伤及十步以内的敌人。
    如果把火药当作推动力量,加强管筒的承受力,那么火炮的生产就将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了。
    也许正是因为欧洲人明白了这一点,才率先发明出了枪炮。
    有伍及的陪同,所有工坊的老板都对这个年轻的“北商”,大开方便之门。
    在这里,赵权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吉贝”,与赵复的判断一致,宋国的吉贝是木棉,而非赵权自和林移植过来的棉花。
    福建的木棉源于南洋,由琼州传入,因此有些地方也称为“爪哇棉”。
    这种木棉也根本不是后世赵权所熟悉的那种矮株植物,而是形如江南的小桑树,最高可超过两米。
    称之为“木棉树”,可能更合适些。
    这种源于南洋的木棉树,应当属于热带植物,因此最北只能在江淮流域种植。也难怪北方根本没有见过。
    后世的棉花,其传播路线,应当与赵权的相似。自西域、中亚而来,经过新疆而后传入中原。所以,后世的棉花产量最大的区域是在新疆,江淮以南同样无法大面积种植。
    福建的吉贝棉纤维粗短,产量也不高。其生产出来的棉布,质地较硬,保暖性能也不算良好。但对于南方人来说,已经是取代麻布的一种绝佳布料了。
    无论是种植成本、还是成品质量,吉贝棉都远远不如棉花。
    赵权当时在和林无意之中淘到的棉花,一旦开始大面积推广种植,未来可期啊!
    不过,原材料品质虽然说自己占有优势,但棉布的加工技艺,的确远远不如这里的工坊。
    雕版的刻制与印刷,也让赵权大长了眼界。
    但是,赵权却找不到一家做活字印刷的。
    毕升,很多印刷的师傅都知道,却说他搞的那套泥活字,根本没法用。
    至于为什么,没人知道。
    权宋天下
第六百五十五章 大叔
    赵权为此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思,自己曾经读的历史,是假历史吗?还是自己的理解有问题?
    不过,活字印刷肯定是未来的一个趋势,怎么想办法突破,也许还需要花时间与精力去研究。
    百工技艺,赵权不可能做到每一项都超越这个时代。无论是科学还是技术,都需要一个密切合作的环境。揉合中西文化与技艺,取长补短,才有可能获得实质性的进步。
    南京府虽然地处偏僻,人才短缺。但是赵权拥有这个世上无人可比的眼光,只要能够把握住大致的发展方向,将南京府打造成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学术中心,完全是有这个可能的!
    胸怀四方,兼收并蓄,同时尊重每一个人的研究成果,并让他们可以因此而获利。这些,才是所有技术研究得到健康发展的最基本保障。
    以人为本,以科技为本,以海洋为本……
    南京府的未来,还需要什么?
    赵权捧着一本书,倚在一个书架前,呆呆出神。
    “大叔——”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赵权耳边响起。
    赵权依然沉寂在自己的遐想之中。
    “大叔——”声音略略提高了一些,还带着一丝的幽怨。
    赵权一怔,把眼睛重新聚焦,往左右看了看。
    一个满脸秀气的小姑娘,正盯着自己,秋水如波。
    此外,边上再无一个。
    大叔?这是在叫我?
    赵权突然觉得很受伤,用更加幽怨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位身高不及己肩的女孩子。
    “大叔,你能让一让吗?我把这本书放回去。”
    赵权怀疑自己受到了污辱,却没有证据。
    只能默默地移开身子,顺便瞄了一眼小姑娘手中的那本书。
    薛景石的《梓人遗制》。
    赵权心里不禁闪出一丝惊讶,这个差不多十岁的小姑娘,竟然在看一本这么专业的着作?
    这本书他也翻过,是这个书坊中刚刊印不久的书籍。
    薛景石此人为金国遗民,此时应当还活着,但赵权并未听说过。
    这是一本关于织机制造的书籍,书中对于立机子、华机子、布卧机子和罗机子的制作工艺以及使用技巧,进行了极为详细的描述与讲解。
    这个时代,所有的工匠技艺,大多是父子相传或是师徒相授。让工匠把自己的家传工艺公诸于世,是件很难得的事。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种事情并不少,但毕竟还算是师徒之情。
    可是教会其他不相干的人,对于一个师傅来说,就是一件很难忍受的事了。
    更何况,宋代雕版印刷的普及,虽然让出书比以前简单了许多。可是出一本书,依然耗资巨大,而且没有任何稿筹。
    作为北人的薛景石,不可能到宋国来出书。更不能从宋国的出版的书中,得到一个铜板的分润。
    盗版?那是不存在的,这个时代,有人为你出书,那是看得起你。
    因为,你赚到了名声!
    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罩在书架之上,映着小姑娘粉润的侧脸,数丝细细的绒毛,在初春的阳光中,微微发颤。
    春天来了吗?赵权伸出手,轻轻抚着数缕经过自己眼前的阳光。
    阳光中,似乎有浅灰色的精灵,正在哼着没人听得到歌,转着轻盈的舞步,慢慢地靠近那个小姑娘。
    “大叔!”
    一声大喝,把赵权正在飘在空中的遐思砸落地上。
    “嗯?”赵权眉毛轻轻一挑。
    小姑娘粉润细腻的脸上,现出一抹嫣红。被赵权眼神一探,不由的敛下眉梢,语音也随之降下。
    “非礼勿视,你这样盯着别人,是不是不太合适?”
    呃……
    可是,她才是个孩子啊!
    非礼?那为什么又要叫我大叔?
    赵权满腹心酸,只能匆匆施了一礼,走出书屋。
    院中,三两朵桃花,正在含苞欲放。
    百无聊赖的李勇诚,正蹲坐在树下,跟一个小丫鬟大眼瞪着小眼。看到赵权出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后,起身拍了拍屁股,问道:“权爷,今天这么早啊?”
    赵权瞥了眼那个小丫鬟,之前来这书坊时,似乎也有见过,但从未在意过。看来屋里那个小姑娘,也应该是一个大家闺秀,被自己那么盯了数眼,似乎是有些不太稳当。
    赵权没说话,神色俨然地朝李勇诚扬了扬头,背着手踱出院子。
    这个院子不大,但只是这座书坊三个院子之一。
    步出书坊,赵权回过头,看着门口上挂着的“持敬书坊”匾额。
    匾额的落款是真德秀,宋国当世大儒,估计是当年在泉州知府任上时,被此间主人求来的字。
    赵权在心里微微地叹了口气,宋国,这文化底蕴还是太可怕了!
    自己辛辛苦苦拐骗至南京府的赵复,在北地汉儒眼里已经算是一个大家了,但是放在宋国,还根本没什么学术地位。
    而泉州城内,就这样一个随随便便的书坊,便能求来名声能力远超于赵复的真德秀真迹。
    关键是,这个书坊的藏书。经史文章自不必说,百工技艺、医学药术、天文历法、植物图谱、小说杂录、音律琴谱,几乎无所不包。
    在这里,赵权不仅看到了曾公亮的《武经总要》,也看到了陈旉的《农书》。这两本应该是对赵权影响最大的两本书,如今就那样摆着让人随意翻看。
    此外,还有郏亶关于水利的着作《吴门水利书》,陆佃关于生物学的着作《埤雅》,王灼对于种庶与制粮的专着《糖霜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