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连自己辛苦打造的南京府城,也是远远不如。
如此富足的宋朝,为什么会灭亡?
赵权突然产生了一丝的兴趣。
真的是因为历史书上所说的昏君、奸臣卖国吗?
“泉州城始建于唐代,五代时的留从效扩建外城,环城遍植刺桐。
有诗云:‘如叶先萌芽而花后发,则五谷丰登’。因此,泉州城又被称为刺桐。
此处罗城,为外城之外,沿晋江而起。并无充足的城防设施,主要是供往来货物调度储存之用。”
伍及指着晋江北岸,继续说道:“外城,为普通百姓居住。主要的官府衙门、学院、宗亲与豪族宅院,都在内城。”
权宋天下
第六百五十二章 伍家
船只终于靠岸停下,立时就有一群人被指挥着开始往下卸货。
首次交易,赵权给伍及提供了五十匹战马。船过长江时,伍及已经安排其他船只运走了。
赵权并没有过问到底运去哪,他与伍及的约定就是在辽南最多是在登州交易,马匹存活率能有多少,也不是他去关心的东西。
此时船上,倒有不少赵权从辽东带来的东西。主要就是一些人参鹿茸、北珠药材之类,倒也不是为了贩卖,赵权主要是想带些过来,顺便了解下这边的市场需求。
东西不多,下了码头之后,伍及立时招呼人把他的物货全部搬上数辆驴车。又唤了一顶软轿,招呼着赵权坐上。
封扬目不斜视地跟在轿侧,李勇诚而幽怨地看着轿中的赵权。
第一次坐这东西,别说,还真的有些小滋润。
轿子悠悠荡荡地晃过罗城,从镇南门穿过外城,再进崇阳门,才进入了泉州内城。
内城显得比外城与罗城安静多了,宅院幽深,商铺雅净。
往来的行人,多为衣冠楚楚。
李勇诚哈着嘴,眼角不住地瞄着带着香风飘过的女子。赵权却看着一些熟悉的建筑,心里唏嘘不已。
开元寺的东、西塔。
关帝庙。
还有妈祖庙……
轿子在离宗正司不远处的一座宅院前停下,院门上挂着一个匾额,上书“伍宅”。
一老一少两人,正在门口相候。
“这是在下大伯及堂弟。”伍及对着赵权说道。
赵权跳下轿子,抱拳施礼,“涟水权之肖,见过伍伯父、伍兄!”
院中已经摆好一桌酒菜,稍微洗漱之后,赵权被引入座中。
一壶淡雅清酒,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精致小菜。所有杯盘碗盏俱是清花白瓷。
主人家的接风宴虽然没有特意操持,但也足见用心了。
三杯过后,伍及开始为赵权作正式的介绍。
这里居住的,竟然是伍氏的主家。
三十多年前,伍及的伯父伍文翰,为了躲避山东战乱,携带族人,自鲁南南迁至此。
赵权略有所悟,想来当年贾涉还在负责山东战场时,很可能收复了这一家子。老大及家人迁至泉州,老二父子留在了山东。
只是不知道,现在伍文翰父子是否跟伍及一样,也在为贾家服务。
年过六十的伍文翰,精神矍铄,兴致勃勃地跟这个上一世在福建沿海生活了近二十年的辽东人,介绍泉州的各种奇异习俗。
李劝诚听得津津有味,赵权却是屡屡愣神。
伍及的堂弟伍佑,是他三叔的儿子,今年二十五,自小在泉州长大,是个极为典型的闽南人。
为人相当直爽,没半个小时,就开始与赵权称兄道弟。
好酒,酒力不行,但酒风不错。不过半斤多的清酒,舌头就开始有些大了。
然后三句话中,必有一句是问候他人母亲的话语。
伍文翰虽然脸色略有不喜,但并未过多干涉,显然他也有些习惯自己这个侄儿的作风了。
酒宴很快结束,赵权等人被安排在一个相对独立的小院中。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仆人便送来了早餐。
粥与小菜。
加了一些山药与猪肝熬的粥中,不仅有小米还有糯米,看着粘稠却粒粒饱满。
几种小菜,有腌制的萝卜与白菜、有干煎的小海鱼、有晒干的小虾米、还有味道很奇怪的软螺。
李勇诚眉头大皱,但看着泪眼汪汪的赵权,只好压下心中的不满与愤怒。
只是让他奇怪的是,为什么边吃边哭的赵权,却干了三大碗的烂粥。
饭毕,赵权捧着肚子,微闭双目,半仰着头,努力地寻找着空气中带有的那丝丝海风味道。
辽东虽然也近海,但是在赵权的感觉中,两者味道完全不同。
辽东的海风更加粗犷而冰冷,而这里的味道却是清柔而温暖。
这些,都加剧了赵权的长吁短叹,却不能与人述说。
正当李勇诚有些同情地看着正在转圈的赵权时,伍及进来了。赵权立时恢复了常态。
“我准备离开一段时间。”伍及开门见山的说道。
赵权点了点头,他知道伍及这大概是要去京湖,跟贾似道当面汇报具体的交易情况,以及听取接下来的指令。
“大概多久?”
“前后估计得一个月。也可能更长时间,但一定会在四月前,南风起时回到泉州,不会误了权爷北上的行程。”
“这个倒是无妨。”赵权又长长地吸了一口夹着海风的空气,悠然说道:“我倒真的有些喜欢泉州了。”
伍及咧嘴一笑,说道:“权爷喜欢就好,在下还担心你会不习惯南方的水土。如此,我也放心了!”
“不知,我等在此,是否会连累到你伯父?”
“这个权爷放心,伍家在泉州,虽然算不上大户,但也是有根有底的家族。寻常人不会无故前来滋事。
只要权爷没有透露出你们的真实身份,大体不会有问题出现。
左右邻居,都没有特别权势之家,权爷若有出门,无须特意理会。”
赵权点了点头,又问道:“我们出去,是否得注意些什么?”
“舍弟自幼在泉州长大,也算是此处地保,不仅对泉州熟悉,北至兴化、南至漳州,都有生意往来。因此权爷若是想四处走走,可以让舍弟陪同。
当然,你们若嫌舍弟碍眼,也可以不用理他。他这人,有时会咋咋呼呼,但办事还是比较牢靠的。”
赵权点了点头,看来伍家对伍及的真实身份比较清楚,但很可能除了伍及之外,其他人并未涉入其中。
“你们带来的一些货物,虽然不多,但在泉州应该也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如果觉得麻烦,你就直接扔给舍弟,让他代为售卖。要是发现他坑了权爷,你可以直接打断他的腿。”
赵权笑着摆了摆手,“这个不急,反正也值不了多少钱。”
“权爷的二十多个手下,我已经安排在南门外罗城的一个船场处。明后天,会有师傅带他们做些船只维修的活。”
赵权点了点头。
此次南下,赵权带了三十多人过来。除了李勇诚以及封扬与十个亲卫,跟着自己入驻伍家之外,其他人全让伍及当作普通的水手安排。
这些人进入船场,赵权希望他们多少能学点东西。
伍及当然知道赵权的打算,并没设置任何的障碍。当然,也没有特地安排师傅去进行专门的指导。
在这里,想让师傅用心去教导一个徒弟,也没那么简单。有钱没钱那得另说,关键是得让师傅看顺眼了而且愿意提携才行。
这没有三两年的情感投资,基本上是实现不了的事。
伍及能做到这份上,也算是尽了一些心力。
权宋天下
第六百五十三章 八闽
“如此,有劳伍兄!”赵权说道。
“权爷客气!既然到了泉州,在下自然得尽好地主之宜。不知权爷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赵权略微沉吟后,说道:“船场那边,既然已经安排好,我就不再去看了。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去看看这里的棉纺织造、瓷器制作、书籍印刷、茶叶生产等工坊。
另外,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去兴化军与漳州或是嘉禾屿看看。”
伍及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随后说道:“工坊的事,我会交待舍弟安排,如果只是看看,问题不大。
去兴化也无妨,只是嘉禾屿一个小岛,上面不过数百户渔民,不知权爷……”
“无妨,只是想着要在泉州呆上两三个月时间,四处走走而矣,若是不方便,也无所谓。”
兴化军,也是后世的莆田。
福建之所以称为“八闽”,是因为宋时将福建划为八个州府机构,包括福州、建州、南剑州、汀州、泉州、漳州,以及邵武军与兴化军。
赵权对兴化军之所以感兴趣,是因为历史上兴化军是整个福建最后一个沦陷于元军的地方。那里出了两位大名鼎鼎的抗元英雄,陈瓒与其侄儿陈文龙。
去转转,说不定能碰上,还能提前见识下。
而嘉禾屿,是昨夜在宴席之上听到伍佑提起时,赵权才知道,那里便是后世的厦门岛。
如果有机会,能想办法占下厦门岛,学习郑成功同志,把这里建成一个水军基地,那么未来就会产生出无数可能。
即使占不了嘉禾屿,能拿下相距不过六海里的浯州屿,也是不错。
浯州屿,便是后世的金门岛,据说并无渔民定居。
要拿下这样的岛屿,难度不小。不过此时宋人似乎对所有的海岛都不太感兴趣,未必就没有机会。
“此次马匹交易,不知权爷想以何种方式结算?”伍及有些犹豫地问道。
五十匹战马,赵权开价每匹五百两,这是真正的辽东率宾马。
若不是赵权,伍及是绝难以这种价格在其他地方买到。
因此,对于价格,伍及没有任何意见。但是要让他在山东筹措二万五千两现银,确实有些难度。
赵权倒也没有为难,同意到了泉州之后再行结算。
宋国如今官方的交易货币,除了会子之外,还有各种交引、公据,甚至包括僧道度牒都可以使用。
但是民间,尤其是海商,却基本以银子为主。而各式铜钱,却是海商们最喜欢的货币。
一枚铜钱,到了南洋,可以当作两枚甚至三枚来使用。
早些年时,就有不少海商,就是造往海外运输宋国铜钱而发了大财。
无论是之前的金国或是现在的蒙古国,包括日本、高丽,以及南洋诸国,都没有进行大量的铜币铸造。宋国的铜钱,在任何地方,都属于绝对的硬通货。
但是,相对于会子来说,铜钱铸造显然成本太高了。加上需求量过于庞大,如今还在市面上流通的铜钱已经越来越少。
伍及当然希望赵权能接受宋国的会子,但显然已经不太可能了。
“这个不急,我再看看,如果可以,我会采购一些货物随船北上。”
“如此,甚好!权爷旦有需要,无论钱财货物,俱可交由舍弟办理!”
伍及说话,告辞离去。当天下午,便从伍家消失了。
日子,开始以一种平缓的节奏展开。
虽然身处敌国,但是这种生活节奏,却让赵权觉得莫明其妙的心安。
这里,没有战争;没有那些需要赵权劳心劳力的琐事;没有冰天雪地的寒冬;没有需要他去巡视的各个山林、草场。
赵权此时,真的完全理解了宋人的这种安逸心情。
战争对于他们来说,很遥远。哪怕听到了,也不会过多地放在心上。
前方,有无数的将士会将敌人挡在江淮以北。
天塌了,会有高个顶着。
女真人也好,蒙古人也罢。再凶悍,也打不到长江以南,更打不到福建来,更别说泉州了。
门一关,哪管屋外洪水滔天。
更何况,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想管他们也没能力去管。
但是,赵权很清楚的知道,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
未来的日子里,这天下,没有一处是他能够藏身的地方。
忽必烈的铁蹄,将踏遍他可以理解的每一寸土地。北至大漠极北,西至葱岭青藏,东到大海,往南甚至到了爪哇。
远方没有诗,只有血腥遍地的战争。
的确,不能一直沉迷于这种令他全身都感到舒适的生活。
但是,为什么不暂时沉迷一阵呢?
哪怕只是两个月的时光。
于是,每日早起,先享受下令他身心都觉得感动的清粥小菜。而此时,隔壁人家的小院中,总会响起叮叮咚咚的练琴声。
琴声并不太流畅,却给了赵权一种莫明的心安。
早起暖暖的阳光,院中清新的空气,在琴声的陪伴之中一边散步一边消食。
无聊是属于李勇诚这种人的,对于赵权,其实还是有许多事情需要去做。
但不是忙乱的折磨,而是一种充实的享受。
赵权不仅“又一次”去参观了开元寺,还去看了道教传入福建后建立的第一座道观——白云庙。
去崇福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