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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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秦- 第2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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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官并不把这件事情告知旁人,自己也尽量不放在心上。

    与同行写信交流时候,也刻意地不去提。

    因为这种事情……

    史官说完之后,俯身一拜,引颈待戮。

    可是嬴政并没有提剑。

    他也没叫人。

    只是拿着竹简,又回到了他的位置,一如往常。

    史官疑惑:“陛下?”

    嬴政抬起头:“什么?”

    “若陛下不杀臣,臣便要记录了。”史官又是一礼。

    “随你。”嬴政毫不在意。

    史官看着低头处理国事的嬴政,眼神越发奇异。

    ……

    “那六百亩地的韭菜如何了?”李斯问道。

    “都已经枯死了。”陈矩瞥了一眼报告。

    “都死了?”李斯停下了笔,抬起头来。

    “都死了。”陈矩无奈:“我都说了那些什么方士靠不住的,你还非要听他的。”

    “可惜了啊。”李斯嘬牙。

    如今是初春,正是可以收割韭菜的时候。

    春日里的韭菜鲜嫩可口,尤其是如今的头刀春韭,鲜美程度,完全不逊色于羊肉。

    六百亩地的韭菜都枯死,说实话是一种令人惋惜的损失,不过也就是有些惋惜而已。

    “六百亩呢!”陈矩碎碎念:“而且脸最鲜嫩的头刀春韭都没有割过。这要是割过了,就算是我们自己不吃,拿来跟韩人交易,也能赚不少的!”

    “那么一点点损失而已。”李斯摇头:“起码是知道了这个方士不可靠,算是值得的。”

    “也对,幸好没有按他说的给麦子施肥。”陈矩有些庆幸。

    “对了,我记得我们之前种下来的桃树都已经可以结果了,对吧?”

    “离桃树结果还早呢!”陈矩好奇问道:“你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收桃子的时间,也要规划一下的吧……工作并不繁重,照理,小儿和妇人应当也是可以加进来一块儿的。”

    “应该可以吧。”陈矩迟疑:“但是……”

    “行了,一会儿我做个账目,反正时间还多,你去帮我把铁厂的账目拿来吧。”

    “好。”陈矩点头。

    李斯一面看着面前的账本,一面计算,眉头深皱。

    “不对……”

    太不对了。

    麻县之中,计有人口六千三百六十一人。

    但是县中开垦出来的耕地,却有秦亩一百九十八万八千四百四十九亩。

    均到每个人头上,是三百多亩地。

    这个数字……太大了。

    而且,县中丈夫只有一千八百四十一人。

    作为劳动力巅峰的丈夫,一人一牛,配合上铁器,可以充分耕种的土地接近九十三亩地。

    在这种情况下,大面积的土地是要抛荒的!

    为了应对这种局面,李斯派人在这些土地上种了很多相对省心省力的韭菜、菘菜、桃树、李树、柿树。

    但,对于那样多的土地而言,这点努力,根本就无济于事。

    李斯到现在都不知道,以前秦国是怎样开垦和利用这么多的土地的。

    他更不知道……为什么县中每年的收成之中,有六成多的收益,凭空消失了!

    这不是交税那样的消失,也不是被吃掉了那样的可以考据。

    而是就那么凭空的消失。

    太古怪了!

    革秦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戬 (三)

    麻县如今的收入,要分成四部分来算。

    最大的一部分,是种地所得。

    县中如今有六千三百六十一人。

    实际有效利用的土地,只有二十二万亩左右。

    其余的土地,虽然有种了麻、果树、韭菜、菘菜之类的,但大多是没法儿仔细估量其中收成的。

    因此,上面收税时候,也只是按二十二万亩地的收成计算田税。

    庄稼一年两熟,而田税一年一收,且只收一熟的税。

    县中第二大的收入来源,便是麻料加工对外出售。

    这部分的收入,因为是农会对农会的交易,并不受如今的秦法管制,因此是不交税的。

    其次是对韩国输出铁料而换得的财富,这部分收入,秦国连管制的对应法律都没有,因此也就没有收税的可能性。

    最后一部分是外派丈夫出去服役赚取的钱财,也是无税的。

    四组财富来源里面,只有一组收税。

    而且如今秦国的税种比起前两年并没有增加。

    但是不论李斯如何计算,县中的财富积累,都只是自己计算出来结果的三成多一点。

    其中六成的收入凭空消失。

    这不是被贪污掉了,更不是被税收征走了。

    因为税是明明白白摆在那里的。

    交了,就是交了;而没交,就是没交。

    这部分消失的财富,李斯根本就找不到它可能的流向。

    县中当然是存在贪污情况的。

    包括李斯自己,他平日里喜欢喝蜜茶,这部分走的都是公账。

    虽然说起来是贪污,可是一人所需,一家所需,即便走了公账,即便被人占取,也就那么一点点。

    对比起一个蒸蒸日上,新生儿数量每年都在增加,丈夫们肌体饱满的六千多人的县,这个数目几乎不值一提!

    可是六成多的财富!

    数字不会骗人!

    这个数目,哪里去了呢?

    李斯皱眉。

    财富消失的事情,暂时就只有他一人知晓。

    甚至,他的知晓,也是因为算账才得到的。

    如果不计算,李斯也不知道,那么多的财富就那么消失了。

    财富消失了大半的如今,县中整体都是蒸蒸日上,包括李斯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很满意于这样的财富积累速度的。

    这种发现,令人心惊胆战。

    “李会长。”有人喊了。

    李斯从计算之中抽出心神:“谁人?何事?”

    “咸阳来使。”小吏走了进来,深深一礼:“咸阳来使,秦王陛下颁布了新法与诏书。”

    “新法?”李斯挑眉。

    秦国还有新法?

    为什么要制定新法?秦国现在不弱啊。

    李斯疑惑着,身体已经动了起来,出门迎接。

    新法的数量比李斯想象中多得多。

    锦盒之中盛装了满满一盒的帛书。

    牛车上拉了慢慢一车的竹简。

    粗粗看来,没有十天半个月,很难将新法看一遍的。

    李斯有些惊诧:“为何新法如此之多?”

    “李会长还是先看诏书吧。”使者爽朗说道:“陛下有令,征发县中有服兵役经验,有战争经验、年三十以下,十八以上,家中有子嗣者服役。”

    “服役?”李斯问道:“服什么役?兵役还是工役?”

    “兵役!”

    “这次法律有一些严苛啊”晚饭之后,李斯坐在自己的书房。

    陈矩坐在旁边矮桌旁,认真地学习着写字。

    “怎么严苛了?”陈矩头也没抬:“东六国整天都有人说秦法严苛,但我觉得还好啊。”

    “不一样。”李斯拿着竹简:“以前秦国可没有把一份职权拆分给三四个官,叫他们相互督促,几乎互为仇雠。”

    “还有这样的事情。”陈矩听不懂。

    “而且兵役如今也被拆分了。”李斯又说道。

    陈矩心下一动:“您的意思是,我不需要去打仗了?”

    “没这个意思。”李斯摇头。

    “那就好。”陈矩点头,又开始写字。

    “我的意思是,兵役分开了,十五岁的成年初役改变了架构。”

    “以前是离家不远去服役,如今是在家门口服役。”

    “而且负责的东西也做出了一些改变。”

    “离家近了还不好?”

    “从来没有过服兵役是要铲除虫蛇、虎狼的。”

    “如今初役不止要负责护佑民众安全,清理盗匪;还要负责巡守地方,铲除虫蛇猛兽。”

    “有什么区别。”陈矩完全不关心这个。

    “还有。”李斯叹息:“最关键的是,军功爵制也变掉了。”

    陈矩猛然抬头:“什么?”

    好一会儿,他又低下头:“变了就变了呗。”

    军功爵制这几年来对于人的吸引力是越发的小了。

    农会的架构和田地数量的溢出,使得限制一般庶人的,不再是爵位,而是实际能够耕种的土地的数量。

    在这时候,人们手中实际缺乏的,已经不再是土地。

    那么,以土地为主要卖点的“军功爵制”,也就理所当然地走上了下坡路。

    以至于,到现在来说,即便是陈矩这样曾经实打实地从中获取到了利益的人,都已经觉得军功爵制有些鸡肋。

    要那么多地干什么呢?

    在农会里面,实际上决定大家能不能吃好的,不是爵位,而是人口数和实际从事的工作种类。

    服兵役当然是目前来看最最赚钱的。

    其次就是去韩国的铁厂里铸造铁料。

    手里有五百亩地的人,正餐也跟手里没有土地的人是一样吃农会的饭,一天三餐,没有改变。

    有爵的人比起没爵的人,也就是私下里可以多购置一点肉食打打牙祭、多买一些衣服而已。

    这样的区别,很显然已经不足以让人有足够的动力去打生打死。

    陈矩有所体验,心中对于“军功爵制”也就越来越无所谓。

    只是,他还有些担心未来。

    “对了,照新法的说法,你以后死后,可以入王陵。”李斯在帛书上找到了这么一点。

    这句话一下子引起了陈矩的注意:“什么王陵?”

    “秦王政的王陵。”李斯看着那一行字,看着那个标准和待遇,下意识琢磨着自己是否可以葬入其中。

    “我这样的身份,也可以陪葬秦王陛下的吗?”陈矩“腾”一下站起来,有些不敢相信。

    “可以。”李斯看着帛书上的标准,说道:“照这法律上来说是这样。”

    “那这法律可真是好法律!”陈矩激动万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戬 (四)

    是不是好的法律,李斯不敢说。

    就他而言,这法律是他前所未见过的那么严苛。

    仿佛是造了个笼子,把人,甚至把官吏、贵族、王的权力都限制了一道。

    这样的法律,为什么会出现在秦王政这样一个本应该极权的强势人物之手呢?

    主动限制自己,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情。

    他明明已经有了掀翻桌子的能力了吧?

    李斯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又想起了那消失了的利益。

    秦王政待种地的民众如此,税收上没有别国的严苛,他的钱和物资,是哪儿来的呢?

    只是以前杀掉一批贵族就够用了吗?

    想到这里,不寒而栗。

    ……

    征兵令下发时候,县中的宿兵都沸腾了。

    他们欢欣雀跃。

    战争带来的利益,其实对于他们这些生活已经安定下来的人而言,着实没有什么吸引力。

    但经历过艰辛的训练与众志成城、生机勃发的集体生活之后,回归现实,他们总是有些格格不入的。

    即便是有了恋人,即便是有了孩子。

    即便是脱离了刀剑而转为正常的督促生产和安保工作,那种毫无顾忌、不需要任何多余考虑与计较的日子也还是会在脑海之中回荡。

    那不是对什么战争的渴望。

    没有人渴望战争。

    如果有的选,秦人也是希望好好种地,好好发展的。

    他们只是希望自己能够为那个自己所信奉的,带给自己崭新生活与生命的人尽一份力而已。

    卖力地工作是这样,进入战场打生打死也是如此。

    更何况,如今战死,是可以与那位秦王陛下一同入葬的。

    作为他的士兵而进入他的坟茔。

    生死同在。

    ——对于如今世道里的人而言,这是不可替代的奖励。

    如今是迷信的时代。

    生产力和文化、技术水平都不足以支撑人们了解世界。

    而多数人的生活都是求之不得、辗转受苦的。

    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对于“神灵”的信奉更加纯粹。

    原始的宗教与信仰,在人们的生活极不如意的时候,是有极强的现实性的。

    因为现实本身已经足够痛苦和迷惘,所以人们需要一个无所不能的形象,寄托自己对于美好、对于未来的渴盼。

    健康、财富、地位、能力、权势……

    那个无所不能的形象什么都可以满足。

    生活越是困苦,信仰越是坚定纯粹。

    因为除了信仰,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迷信的状态,根由并不是宗教和迷信本身,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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