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越是困苦,信仰越是坚定纯粹。
因为除了信仰,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迷信的状态,根由并不是宗教和迷信本身,更不是什么愚昧和种族劣势。
而在此情况下,满足了人们心愿的人、和团体,就将代替人们心目中至高而无所不能的形象。
满足哪一部分的渴望,就可以代替哪一部分的威权和信仰形象。
这种替代无声无息。
但无声无息,并不代表它毫无作用。
相反,这种替代是树立信任基础和认同感的最优解。
……
“众人随我饮!”陈矩醉醺醺:“我等此前为秦王陛下战,已得功勋,按李会长所说,我们都是可以与秦王陛下同葬的!”
“果真!”一群人举着酒碗,嗷嗷叫着,情绪激动。
“这是自然,某何时诓骗过你等?”
“并不曾。”
一边食堂里打扫卫生的老妪一脸嫌弃看着这群醉鬼。
“搞得这么脏,一会儿你们自己扫!”老妪板着脸发脾气。
本来已经是休息的时候了,这群人又是砸门又是吆喝的,把自己等人弄了起来,又喝如此多的酒,真以为别人就没有脾气了吗?
众人听到这话,浑不在意,只是吃酒。
气氛欢畅之处,又说起未来葬入秦王陵墓的事情。
老妪在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偷听。
虽然谈论死亡是很不吉利的事情,但是能够为秦王陛下而死,能够葬入秦王陛下的陵墓当中,那又该是何等的荣耀和幸福?
……
战争的动员开始了。
咸阳城中的诏令传递下去,各级农会首先接到通知,随后是新法的变更带来的兵员调度。
在此之前,是物资的调动。
以往的调度是征,也就是无偿的,是近乎于税的东西。
而现在,这种调度更类似于购买。
只是物资流动的优先级高于购买,但实际上,中央拨给为战争提供物资的地方以另外的物资作为补偿。
或者是精美的铁器、铁锅、铁犁;或者是上品的糖、盐、酱、肉等物。
虽然粮食、药物、盐巴、糖、衣、鞋等物资被大量抽调,但实际上,各地的亏损并不大。
有些产粮多的地方计算下来,甚至是有得赚的。
这一发现令人心惊与振奋。
一项项的物资调度,一次次的政令传递,战争还未开始,准备阶段的亏损便已经被抹平。
这时候,这样一架政权神器终于彻底的发动起来。
兵士们领了役,前往咸阳集合。
……
“李会长,不必相送。”陈矩带着自己的战友们对着前来送行的李斯一行劝阻:“此次应役,必然是要作战的了。”
“刀兵无眼,我等生死,并无定数,但无论如何,我等与在县中的各位一样,是为秦王陛下做事,无需担心。”
“若我等身死,请李会长在升入咸阳为官时候,莫忘到大陵处给我等带上一些水酒祭奠!”
李斯郑重点头:“若我有升入咸阳为官的一天,我一定带酒与你们对酌。”
“走了。”陈矩一拜,随后转身打出手令:“出发!”
众人于是齐齐地转过身去,列成一队,离开他们居住和工作数年的这个县城。
……
齐净脱下了华丽的外衣,与家中的父亲、妻儿告别过,又与府中的父亲、妻儿辞行。
随后带着他已经有些生疏的袍泽们重新踏上这样一条熟悉而陌生的道路。
一向不合的长子在路口偷偷看着。
幼子则因为父亲的离开而悲伤着,撒泼打滚地想要追上去留住父亲。
更多的人不舍着。
更多的心绪涌动着。
总体上,大家对战争是厌恶的。
可是要说愿意还是不愿意,大部分人都是愿意的。
他们愿意支持秦王政的决定。
因为一贯如此。
秦王政是会替大家做决定的。
他做出的决定,会让大家的生活更好,会让人有更多的饭吃,有更暖的衣穿。
他带着大家把一年一收变成一年两收。
他带着大家往地里施肥。
他带着大家聚居起来。
他带着大家猎杀危险的虫蛇虎豹。
他带着大家从一天一顿,到一天两顿,再到如今的一天三顿。
每一次他的决定都是对大家有利的。
大家不懂什么微言大义,也不懂什么长远或者短浅。
有这样的人,有这样的过去,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将决定交给了他。
跟着他,就能过得更好。
听他的,是没错过的!
于是,他的决定,大家支持。
涓滴汇聚,天下汹涌。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戬 (五)
战争动员并没有对咸阳城中的秩序造成太大的影响。
城中的民众生活依旧是那样的节奏。
没有什么物资出现紧俏或者涨价姿态。
只是平日里街面上所能够见到的丈夫一下子少了许多。
韩非甚至没有感觉到什么太大的影响。
他还在盘算着要不要再见秦王政一面。
这些时日里,他在秦国见到了许多的贵族与士子,与他们交流、也与庶人交流,对于咸阳城、对于秦国都有了更加完备的了解。
作为前同事的鞠子洲,韩非也试图与他交流,不过更多的时候,韩非总觉得自己是被套话的一方。
这几日,鞠子洲似乎出了门,无论如何寻之不见。
韩非也并不在意。
对方总是被骂,也不免要躲一躲。
又或者,他是奉了秦王政的命令,外派出去做官了。
韩非又一次地与一位小吏交谈过,并且教授了对方处理一部分措辞上的技巧得到了自己所想要的消息之后,来到平日里吃用的小馆儿吃面。
咸菜、葱、腌姜、一小碟豆腐、一大碗面条。
韩非依旧用从李斯那里得来的那块木牌结账。
很有意思的结账方式。
韩非并不知道店家为何愿意让自己用这么一小块儿木牌付账。
看旁人时候,也都是给钱一样的给了些竹筹。
铜钱似乎全不见了。
韩非不清楚秦国的铜是否被秦王政收缴了冶炼兵器,他有这方面的猜测,但始终无法印证。
“……起来,我们这一仗能胜吗?”旁侧里一人吃着面问道。
冷不丁的听到这话,韩非身体顿住。
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
“那肯定能胜啊!陛下都了要胜,那就肯定能胜!”
韩非吃面的动作顿住又恢复,随后加快了动作。
吃碗面,他立刻起身就走。
店主人有些好奇这人为何今日里吃得这么快,低头一看,碗里面条剩了半碗。
“今儿胃口不行啊!”店主人笑呵呵地对着韩非的背影调侃。
韩非一言不发。
完了!
心中只这一个念头。
……
“块垒快饮!”李斯哈哈大笑着劝酒。
卫浮屑顺和地听从李斯的劝酒,一仰头,喉结稍动,一爵酒随即饮下。
“好!”李斯抚掌:“块垒兄果真豪气!”
“哪里哪里。”卫浮屑谦和无比:“通古,你也快饮。”
两人喝着酒,又起秦王将要使兵攻韩的事情。
卫浮屑认认真真地听着李斯的话。
“秦王陛下此次伐韩,将使蒙武为主帅,以王翦、杨端和辅弼,势要灭韩的,块垒兄,觉得韩国此次可有胜机?”
卫浮屑这位韩国贵族听到这话,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下,问道:“秦王陛下将使兵多少伐韩?”
“此事我哪里知道?”李斯摇头:“但估摸着,数量不会高于两万。”
“若有一万之上,韩国必然没有胜机!”卫浮屑摇摇头,又有些担心:“只是不知道届时韩国破灭,我们的生意……”
“生意必定不妨事!”李斯笑呵呵地拿出一卷竹简:“此是秦国新法,对生意诸事,还是很有一些保护的。”
卫浮屑看了一眼李斯想要递过来的竹简,又端起酒杯:“哈哈,合作了这两年了,我还能信不过通古兄你吗?”
“只是我怕到时候秦军入韩,会坏了韩地的秩序啊……万一劫掠时刻杀人太多,之后生意就不好做了!”
“这你就想岔了!”李斯拍案而笑:“块垒兄,那秦军杀了人,你就不能把货品卖给秦兵吗?”
卫浮屑一愣。
“韩人是人,秦军也是人,是人,就有买卖在。”
“无非是,卖给韩人农具;卖给秦军妇人、酒水只差而已!”
李斯一席话,卫浮屑豁然开朗:“是也是也。”
“是我想岔了!”
“该当罚酒!”
他这么着,又提起一件事:“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什么事?”李斯亲自斟酒。
“故上党郡处,韩国与秦国之平阳、武遂交界之处的数十城池,如今正在翻修城门,秦军伐韩时,若是从此而过,只怕韩国来不及装上新门啊……”
“竟有如此之事?”李斯一惊:“啊呀,那韩国该如何是好?”
“只有尽快修缮了……只是韩国匠人稀缺通古兄能借我一百人匠人回到韩国尽快辗转了去,修缮城门吗?”
“这……”李斯犹豫:“只是,韩国若是修好了城门,那么到时你韩我秦,两国交战,这交情……”
“哎”卫浮屑上前拉住李斯的手,深情道:“秦韩是秦韩,你我弟兄是你我弟兄,不可并论的!”
李斯感受到了真切而沉重的兄弟情义,于是他点了点头:“那么好吧,就按你的办!”
……
战略上,秦王政要大家灭韩。
以蒙武为主帅,王翦、杨端和为辅弼。
但这是明面上的事情。
实际上,大家都知道,这一仗,秦王陛下真正的钦定了的需要大放异彩,出主力的将领,是王翦。
因此,蒙武在进行战术安排时候,犹如泥塑木胎,端坐于主座之上。
杨端和低着头扣自己的指甲。
王翦志得意满地看着下首的众人,在地图上指指画画,又安排起各人的职责来。
最后的最后,他对着杨端和与蒙武拱了拱手,没什么诚意地道:“我打算走伊阙,休整之后,直插新郑,不知道二位觉得如何?”
从伊阙至于新郑,并不是最近的一条路,但绝对会是最出人意料和最防不胜防的一条路。
杨端和皱眉,到底没有话。
蒙武的眼睛开了又阖,盯着地图问道:“这样打,战时需要一路高歌猛进,容不得半分阻滞和溃败,王翦,你真的想好了?”
这种出人意料的线路和打发,以蒙武这种老将的眼光来看,是莽撞且不留余地的。
对双方,都没有余地。
如果战争进程顺利,那么韩国反应不过来就亡国;而如果中途有哪怕一次战争被战平,或者击败,那么这种打法就会把自己陷入重围之中,死无葬身之地。
王翦笑起来,心中毫无波兰:“这是自然!”
第一百四十九章 戬 (六)
王翦是最早投效秦王政的一批人,因此最得秦王信重,很多秦王觉得重要并且可以获得个人利益的事情,他都会优先交给王翦去做。
但有些事情是王翦自己做不来的。
一是资历问题,二是能力问题。
灭国之战这种事情,就是二者都占的。
因为王翦今年还差一点不到四十岁,在将领当中,论资排辈,他无论如何都是小年轻。
而他的能力……不能不足够,最起码,不稳妥。
灭国这种大事,是容不得半分变数的。
因此这次战争,尽管大家都知道,真正要去尝试灭国,真正要功彪史册的人是王翦,但主帅依然不是王翦,而是比他更有战争经验和家世资历的蒙武。
蒙武、杨端和,以及位在王翦之下的羌瘣、张唐等将,都是要为王翦做垫脚石的。
此役,若是功成,那么王翦便能一战成名,跻身成为天下第一流的名将。
若是不成,则由蒙武、杨端和等人背负败名,不损王翦胜绩。
对于蒙武、杨端和等人,这自然是不公平的尤其是杨端和,他到如今,都没有打过败仗!
可,既然秦王政意志到此,他们也只能屈从。
战术的安排之后,是总体计划的下方。
按以前的习惯,下面的兵是不应当知道进攻的计划的,只有临到头里,上层将计划下放,告知基层的小军官,底层的士兵才知道自己应当做的事情是什么。
而如今,既然确定了这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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