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眼前唾手可得的利益,是建立在“秦国”的基础之上的。
他们必须要誓死扞卫自己的利益。
在这种时候,任何的地方性叛乱都会被他们雷霆般消灭。
“鞠先生病了。”赵高忐忑说着。
“病了就叫他养病,寡人还能替他生病吗?”嬴政有些不耐烦。
“可是……”
“可是什么?难不成他马上要死了?”嬴政撇嘴。
“鞠先生昏迷、高热、不能视事。”
“腾”
嬴政猛然站起,一把将手中叉子掷出:“你再说一遍?”
他又惊又怒。
昨天还好好的!
他昨天晚上与鞠子洲交锋时候,鞠子洲还精精神神准备坑他一手。
那个精神活力,完全不可能有什么病!
那种心机,也绝对不像是一个有病的人!
“讲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嬴政强忍了怒火,闷声说道。
一边的熊毓被他这幅样子吓了一跳。
一直以来,从她与嬴政接触以来,嬴政便是温和无害的。
甚至,他没有楚人贵族少年的恶习,相貌也比那些人好,可以说是一位完美的良人。
可这一刻,熊毓忽然发现,自己认识的那个永远温和有礼,清秀可亲的良人,似乎只是一个泡影。
有了一些触动,这泡影便着即破碎开来,绽放出内里真容。
他……如此嚣狂霸道,令人生畏。
“今晨,墨者离寻鞠先生汇报情况,发现不对,便为鞠先生请了医师,然而无用,鞠先生仍是慢慢的,发热起来,完全失却了意识。”
“为何不早说?”
嬴政冷哼一声:“夏无且,你去,带人去,务必将我师兄治好!”
“唯。”夏无且战战兢兢地接了命令。
他几乎未曾见过——不只是他,所有人都几乎未曾见过嬴政如此的动怒的。
赵高更是颤抖不已。
“起来吧。”嬴政思考了片刻,始终无法保持冷静:“备马,随寡人去铜铁炉看一看。”
铜铁炉,今日所有工人都能够察觉到气氛的诡异。
首先是监工的墨者们齐齐的离开,不在此指导生产。
其次是那位鞠厂长的住处里,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许多人。
放工之后,工人们远远地看着鞠子洲房间的位置,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出了什么事了?”
“听说是那位爱罚钱的厂长死掉了。”
“那不是挺好的吗?”一个曾被鞠子洲罚没过工钱的个人击掌赞叹。
他身边的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一柄剑便从旁侧里刺出。
墨者戒冷着脸,一剑将这位击掌赞叹的工人钉穿。
工人迷茫着,好一会儿发出凄厉惨叫。
墨者戒脸色阴沉:“放工了便速去进晚食,少在这里嚼舌,尤其是,鞠先生也算是你等恩人了,不思感恩便也就罢了,还在这里咒他!再有下一次,我便直接将咒杀鞠先生的人枭首!”
工人们不寒而栗,刚忙远离。
墨者戒冷哼一声,手中剑收回来,又扔给了被自己钉穿了的那个人一瓶伤药:“滚!”
他这样的暴躁,使得众人不敢言语,只是远离。
今日,大多数的墨者都是如此的暴躁。
嬴政到来时候,夏无且与几位太医已经开始为鞠子洲诊治。
发热、昏迷之外,鞠子洲身上其实还有别的很多问题。
——他是奴隶出身的,即便后来再是注意自身的营养,得不到充足的休息、又到处操劳、身体亏虚也很厉害。
于是,淋一场雪,受了寒,发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这些原本便已经存在的问题,并非以前不存在,只是不够激化,所以未曾爆发出来。
如今内部条件充足、外部条件一做诱导,问题便层层的爆发出来。
说他命若累卵,不是夸张。
这样的病人,想要救回来,其实是很看运气的。
运气好,可以救,运气不好,那就没得救。
但问题是,现在救不救,不取决于他们这些医师,而是取决于秦王政。
他要救,那么医师们拼了命也要救。
众医师七嘴八舌地讨论、交换意见。
此时,这些并不出于一脉的医师们意见出奇的一致、心情一样的紧迫。
没办法,秦王政阴沉着脸,想要杀人一样的站在病人床榻前,这时候,不尽力就是一个死。
“我觉得,应当养阴清热。”
“还是通腑泄热来的快,他都已经……”一名医师说着,注意到榻前的秦王看死人一样的看了过来,顿时闭口不言。
各种意见纷杂。
他们越说,嬴政脸色越是难看。
嬴政听得出来,他们对于治好鞠子洲,不抱期待的。
已经危险到了这一步了吗?
嬴政咬着牙,有些后悔。
若我昨日里……
他深深呼吸:“他的身体已经羸弱到了这等地步了吗?”
夏无且被众医师推着站了出来。
他硬着头皮说道:“回禀王上,鞠先生幼年时候伤了根本,成人之后,又奔波操劳,不得休憩,身体……身体……”
嬴政咬着牙,重重地出气。
“能不能治?”
“这恐怕……”
“能不能治?”
“能!”
革秦
第一章 得罪人
蜀郡,大雪。
净背着两柄剑,带着几人,在崎岖的道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
山路难行,但若要回返他家乡所在的村子,这一条山路,是必由之路。
他们一行人,慢慢行走,其间有人开口询问:“净兄长,你家乡怎么会如此偏僻的?”
“我也不知。”净回答。
久久未归,这一条山路,他都觉得很是陌生了。
也亏得还有货郎留下的绳子在,不然的话,大雪天,他也是不敢走这条路的。
走过崎岖山路,一行人来到稍微开阔一些的地方。
这是一条河,河并不宽,河面结了冰,上面又有积雪覆盖,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错认是路。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渡过河面,就此来到河的另一边。
这里,便是净生长的家乡了。
“我家所在的村子,叫做青蕨村,”净见着暌违已久的破旧房屋,神色复杂。
“这村子,好破啊。”咸阳一同来的同伴有些吃惊。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着如此破旧的房屋。
泥土涂之,炭火烤之。
这便是净一贯居住的家了。
净见着这样的房屋,心下没有多少嫌弃,有的只是发自内心的温暖。
“走吧,我带你们去我家,去我家中,吃些热食,暖和暖和。”
“走。”年岁幼些的益搓了搓手:“真冷啊,你们这地方。”
“是有些冷了,这几年……”净思索着。
很多东西,他是说不出来的。
隐约的感知,也很滞后。
随他而来的几人也并不在意这些,于是一群人吵吵嚷嚷地,赶往面前不远处的村子。
快到村子时候,净身旁的一人忽而拉住了净。
净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
“净大兄,忘记了你肩上的东西了吗?”旁边的益笑嘻嘻说着。
这时候,净才想起来,自己肩膀上背着的包裹里的东西。
他点了点头:“是了,我都,差点把这东西给忘记了!”
他说着,解下了包裹,从包裹里取出一件锦衣。
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净除下了身上的皮裘,换上了这身由秦王政亲赐的,华贵锦衣。
这大红点缀蓝黑的锦衣披了下来,净整个人都显得十分阔气。
他穿着这一件华贵异常的锦衣,有些不习惯。
不过旁边的人已经涌了上来为他整理衣衫。
他们于是也就如此的进入村子。
村庄破败,路经邻家,净听得到撕心裂肺的咳嗽。
那是他的邻居,照叔父的咳嗽。
照叔父以前与净一般,也是上过战场的,不过没能论盈,也没有亲手砍下敌人的脑袋,只是打仗时候乱糟糟地跟着队伍跑,后来跌了一跤,被自己人踩坏了腿,后来更是落下了咳嗽的毛病,每逢天冷就会如此咳嗽,每每说是要死,却也没有死。
净思考了一下,从同伴手中取了一些钱财,敲响了照叔父家中的门。
“照叔父,开门。”
净高声呼叫。
“是净吗?”叔母的问话。
“是我。”净开了口:“我来归还我家旧日里欠下的债。”
叔母开了门,干枯发黄的脸上露出疑惑:“你家欠下的债不是早早还过了吗?”
她惊异着,看得出一些勉强的喜悦:“净啊,你既回来了,便赶快回家去吧,你离家这一年……”
“这一年我家受了欺辱吗?”净问道。
“欺辱当然是没有的。”叔母摇摇头:“那里长家没有捉到你,怎么敢对你家人动手呢?只是耕地和收获时候的一些为难而已,我们互相帮衬帮衬,也就过去了。”
“多谢叔母了。”净沉默了一下,将手中的钱递给叔母:“如此,我就先回去了。”
叔母看着手中的黄金,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东西也是“钱”。
她于是立刻赶了上去,想要把钱还给净。
“净,你快把钱拿了回去,叔母家中虽然难过,但也不缺钱使,家中余粮也是可以换取盐巴、布匹的,如何能要你在战场上拼命得来的钱货?”
她这样说着,净已经大踏步回到自己家门口。
深深呼吸,净正欲敲门,门却开了。
家中有几个陌生人,正阿谀地帮着父亲劈柴。
父亲黑着一张脸,坐在屋檐下,看着院子里的人忙里忙外,一言不发。
净皱起眉头,走进家里。
他身后,几位弟兄也都跟了上来。
“呀!”一人看到净身穿着锦衣,下意识有些畏惧,但看到净的脸,又惊喜起来:“净回来啦!”
他这样一喊,院里忙活的人立刻也都停下了虚伪的劳动,转而围了上来,表情都是一般的殷勤。
“净啊,我就知道你一定……”
“这几人是谁人?”净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也起了身,有些局促,不知道该如何与自己的儿子说话。
前些天里,县中来了使者,为家中授田,那时候,大家边都已经知晓了,净在战场上立了功,而且受了贵人赏识,得了“官大夫”的爵,如今爵位比管理村子周围十里方圆的亭长都高。
甚至,已经可以比拟县丞。
这一下,原本对净家里没有半分好脸色的里长立刻便变了脸,一张笑脸迎了上来,对着净的老父母笑容热切。
“这几人是里长家的子侄。”父亲回答了。
净颔首,而后一脚将站在自己面前献殷勤的人踢飞了去。
“滚开!”净冷着脸。
他身后的弟兄们见他如此情状,于是纷纷笑了起来:“净大兄做事还是如此的干脆利落!”
益开怀笑着,拍了拍怀里的铁剑:“净兄长,这几人要留在这里吗?”
“不要!”净摇头:“莫吓着了我家中的孩子。”
“好。”益不怀好意地打量被净吓到了的几人,如看待宰猪羊:“你等几人,还不快滚?”
几人忙不迭搀扶了那个被净一脚踢得站不起来的同伴,告了退,跑着离开。
“你这样,好得罪人的。”父亲有心想要劝一劝净,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去岁,净被迫离开时候,他这个做父亲的,甚至没能为净做些什么。
“得罪人?”净想要笑一笑,以此安慰父亲。
但他的笑容牵动肌肉,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狰狞煞气。
父亲吃了一吓。不由后退。
“不要怕得罪人了。”净连忙收起了笑容:“我奉秦王政令,回来,就是来得罪人的!”
革秦
第二章 时代的脚步
得罪人的事情,父亲实在不知道,为何秦王政需要人去做。
他不了解儿子的事情,也没法儿对儿子要做的事情置喙。
于是他只得沉默着,往后退了一步。
父与子,往日里,他们的世界里,是要以父亲为强势者,对儿子进行指使和教育的。
这不仅仅是亲子关系的上下位,也是类似于“阶级”的上下位。
父亲往往如山如渊,为儿子、为家庭遮风挡雨撑起天地的同时,更是家庭里的君主和压迫者。
儿子、妻、女儿等类,被荫庇的同时,往往都需要受他压迫。
而如今,父与子的强弱、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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