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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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秦- 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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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子、妻、女儿等类,被荫庇的同时,往往都需要受他压迫。

    而如今,父与子的强弱、见识的多寡、权位的高低,似乎都有些颠倒了。

    父亲一时之间没法儿接受这样的变化,沉默着退居一旁。

    儿子看着父亲似乎衰老的身影,心中若有明悟。

    净有心想要说一句什么,但在此时,也说不出口来。

    他们互相沉默着,心情一般的复杂。

    与净同归的兵士们新奇看着净与父亲的相处,对视一眼,深有同感。

    ——世界的变化,实在叫人琢磨不透。

    他们这些人,往往只打了仗回到家,爵位加封、权势裹挟、钱财到手。

    但旧日的一切认知仿佛都从此不再适用于今日的一切。

    他们的父辈、祖父等长辈们,一面讲述着旧时的经验,一面疑惑着如今的改变。

    农会、铁锅、炒菜、面粉、豆腐、私有土地、兵士的工资……

    太多太多的陌生。

    他们分不清楚这是好是坏,但世界丝毫不理会他们的困惑,依然稳步向前行进,依然慢慢改变着这熟悉的世界。

    他们大概知道,这一切,是依照秦王政的意愿而改变的。

    感受到陌生和困惑的同时,他们能够感受到这些变化给自己、给自己的家人所带来的好处。

    老人干活少了、小儿能吃饱了、妇人脸上绽开笑颜、丈夫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攒点钱买些好吃好玩的。

    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改变。

    所以他们的困惑也因此而被压抑。

    ——是好的,陌生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农具陌生,但它省力;饭食陌生,但它量大;制度陌生,但它养人……

    希望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

    父辈们经常蹲在树下,一块说着过去这里是如何样貌,我家中小儿如今得了什么爵位,田里一年两收,收成极高……

    他们缅怀着属于他们的时间,但却由衷的希望,那属于他们的时间,永不再回来!

    这种心绪,被子辈们察觉了。

    于是作为儿子的他们,也都感受到了一丝悲凉和无措。

    就像今天的净一样。

    兵士们也都感受过这样的复杂。

    如山般的父亲的形象忽然之间,莫名其妙的就倒塌了。

    谁也不知道这一切从何开始,谁也不知道自己作为“父亲”的形象会不会有一天,在儿子女儿面前倒塌。

    他们希望这一切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但却没法儿左右它。

    于是他们所能做的就只有——跟随着那个人的脚步,往前走!

    “走吧。”净深深地看了父亲一眼,又看了妻、子,最后抱了抱母亲,卸下了身上的包裹,将五斤黄金随意的放在地上:“中午的饭,我们就不在家吃了,不用做我们的。”

    他说着,带了兵士们,转身离开。

    母亲和父亲闻言都是十分困惑。

    中午的……饭?

    中午还需要吃饭的吗?

    他们不能理解。

    净的小儿跑到了父亲留下的包裹前,想要扒一扒其中有没有好吃的。

    然而他只看到一堆金灿灿的东西。

    用手戳一戳,凉凉的。

    拿起一块,沉甸甸的。

    咬一口,硬硬的。

    很无聊的东西。

    小儿于是不再感兴趣了。

    见多识广的净的父亲凑了过来,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疑惑说道:“这应当是……金吧?只是形制怪异了一些,应当也是值钱的。”

    “收起来收起来。”父亲于是催促着:“钱财岂能外露?净这孩子啊……还是……”

    ……

    净带着兵士们慢慢走路,期间他们抽了刀剑。

    刀剑都还锋利的,这一路风霜,他们的刀剑都还被养护得好好的。

    “不知道会不会打起来啊。”益有些无聊地说着。

    泽拍了拍益的脑袋:“要是打起来,那固然是最好的,可以直接将这欺辱过净大兄一家的土豪直接杀掉,而且我们是奉了王命的,便是将他们杀绝,县令也要为我们善后!”

    “看他们先前的举止,当该不是什么有胆子直接与我们冲突的。”净摇了摇头:“所以直接打起来的可能性,应当不大。”

    “啊,我知道!都尉说过的,这叫做……”益兴冲冲地说,但话到嘴边,又想不起王翦的话到底是什么。

    “走吧。”净将铁剑还鞘,深吸了一口气:“不要小瞧了他们这些人,提防一些,别在这穷山沟里栽了去,不然的话,我没法儿对你们家人交代的!”

    “这怎么可能呢?”众人嬉笑着。

    他们前往了里长的家。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

    咸阳城,春风拂动,万象更新。

    积雪融化,河流复苏,树木抽芽。

    人们于是欢欢喜喜地走出窝了一冬的房屋,掬一捧河流里清澈微寒的河水洗脸,挖一只早睡晚起的小蛇祭口,漫地里,小儿们奔走雀跃,山坡上,少男少女约会。

    生机复苏的同时,工地开工了。

    城外的修渠、城里的下水道重修、一些房屋重新建造……

    各种各样的事情,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投入。

    而在此之外,城里的勋贵们,也都开始了他们的开荒之路。

    凭借着家中广阔田地所带来的丰厚粮食以及过去的粮食积累,他们手中的粮食,其实多得吓人。

    以往不拿出来,是因为没有必要。

    如今,需要用的时候,拿了出来,供给早已经购置了来的奴隶们。

    奴隶们难得的吃了饱,男男女女的,一齐高兴起来。

    而他们的高兴还未消退时候,贵族们开始分发农具。

    新式的农具,配上耕牛、老马、驴子等类牲口奴隶们开始了劳碌。

    开荒,是一个漫长又辛苦的过程。

    而以鞠子洲的话来说,这个过程,叫做“原始积累”。

    “这个过程,需要慢慢给他们制定一些规矩,否则的话,这群内斗的高手,会很快发现,自己的积累速度,永远没有破坏秩序、掠夺别人来得快。”鞠子洲这样说道。

    他身旁,夏无且躬身领命,将鞠子洲的话语记录下来,递给下人,使其转递嬴政。

    革秦

 第三章 试错

    鞠子洲并没有就此病死。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这般的濒临死亡。

    前些年刚刚来到这世界时候,他险死还生;诸多细节未曾注意,他险死还生;尝试自行炒制茶叶,他险死还生;鼓动奴隶……

    一次又一次的因为那些已经被他习惯的小事而濒临死亡,鞠子洲的心态也慢慢由骄纵傲慢,觉得自己回到过去可以无所不能,变成了谨慎无比。

    但死亡如影随形。

    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鞠子洲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生命,无比脆弱。

    可能今天晚上躺下去,明天便就起不来了。

    这是他常常有所预料和准备的。

    因着这份担忧,他于是也就从成竹在胸,变成了急迫无比。

    他怕死。

    死亡本身对于他而言,应当算做是应该的。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原理导致自己于此早古蛮荒的时代里苏生,但鞠子洲并不怯于面对死亡。

    他怕死,是因为他什么都没有做。

    没有留下火种,没有做出改变,没有尝试促进;没有为以后的他们提供一份助力。

    这些事情都没有做,他不敢去死。

    但死亡是他所不能避免的事情。

    于是他开始谋求捷径。

    那时候,便是制定计划、布局接近嬴政。

    如今的险死还生,不过是各种险死还生中的一个。

    不值一提,却又如同以往一般的幸运。

    只是……

    “真的不能让我出去?”鞠子洲侧目。

    夏无且苦笑:“鞠先生,您就别为难我等了……王上如此吩咐了,我们便不能使您与外面有所接触,不能使您再去操劳那些,否则的话……”

    鞠子洲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么,给我一些笔墨和书简吧。”

    “唯。”夏无且一喜。

    被幽囚了……

    鞠子洲微微叹气:“外边,钜子,铜铁炉中如何了?”

    “铜铁炉还好。”房梁上的询轻声回答:“鞠先生要出去看看吗?”

    “还是不了。”鞠子洲摇头:“既然有时间休息休息,那我可以捋顺一下思路,写一些东西。”

    “鞠先生要着书立说了?”询脸上显出惊喜之色。

    这世界寂寞太久了!

    诸子百家的争斗,到如今如火如荼。

    然而道、墨、兵、纵横等四家上上学派,已经许久没有新的“子”出现了!

    如今的天下,学问最深的,是儒人荀况、名子公孙、阴阳道邹衍等人。

    询自知没有介入争鸣,为自己所在的墨家增添一脉新枝的能力,但这并不妨碍他有干翻宿敌儒家的想法。

    ——询觉得,鞠子洲就有可能正面击败荀况匹夫。

    自己墨家的那位出走的墨者渠,以后也有可能。

    不过询觉得,自己大约是看不到渠创立新说,整合墨家的一天了。

    而鞠子洲却是现成的。

    只要他想,他应该,就可以!

    ……

    “扶苏馆,取缔!”秦吏挟高声叫嚷:“里面的丈夫全部列队出来,跟着我走!不要试图隐匿逃走,我已经把你们围住了!敢反抗的,就地格杀!”

    此时的挟十分兴奋。

    扶苏馆啊!

    这可是贵人才能来得起的高档的地方,还不是被我给封掉了?

    我封掉了扶苏馆,不就是我打败了贵人?

    挟趾高气扬。

    很快,扶苏馆里头或妖艳或儒雅的丈夫们列了队伍走了出来。

    间或有一两人说了些什么,挟于是一脚踹了过去。

    那被踹了的丈夫登时流出泪水,显得委屈,又似妇人妩媚。

    挟心里面乐晕了。

    他又赢了。

    他都快赢麻了。

    “走!下一家,去子衿馆!”挟高声吆喝。

    周遭的马车里,一两贵人看见他的样子,也只皱皱眉。

    扶苏馆、子衿馆……这各式各样的消遣之地,如今都要被取缔了。

    这是秦王政下的命令。

    下令的原因是缺少劳动力。

    当然,这只是说法而已。

    真正的原因,大家谁也不知道。

    但总之,秦王政要取缔这些地方,把这里的娇嫩的丈夫们,拉去开荒,拉去修渠。

    “人尽其用”,这便是秦王政提出的口号了。

    在提出这样口号的同时,秦王政还向各家索要了人手,去参与开荒和修渠。

    这般的举动,加上封禁了各种娱乐的场合,对于贵族们而言,无异于跳脸的一记耳光。

    若是平时,他们早就发作了出来。

    可是如今不成。

    因为秦王政给出了那样大的利益。

    于是跳脸的一记耳光也就变成了不轻不重的一个玩笑。

    这还在他们的容忍范围之内。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他们是可以忍受的。

    至于扶苏馆和子衿馆这种地方。

    呵,外面的饭食固然好吃,可是饭馆关了门,难道贵人们家里还能缺少肉吃吗?

    他们一面不以为意,一面催动了家中的奴隶和护卫,抓紧开荒的过程。

    土地,土地,土地!

    私有的土地,一切财富的根基!

    大家卯足了劲,为自己家开荒了。

    铁斧铮铮,铁锯嗡嗡。

    一棵棵参天的巨树倒下,一块块石头搬开,一个个坑洞填埋。

    这中间,人们遇到蛇虫砍杀蛇虫,见着猛兽斩杀猛兽。

    人,世上的主宰,开始对外展露獠牙。

    于是一切的猛兽都只能躲避人的锋芒。

    风声凄异,脚步踏踏。

    一亩又一亩的田地开垦出来了。

    奴隶和牛驴等牲畜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惬意睡在草堆里;贵人们结束了一天的辛劳玩乐,同样惬意枕在美人腿上。

    一亩地,能够给人带来什么呢?

    农会之中又开始了晚食了。

    今天大家吃新菜。

    这是庖厨们新制的一种食物。

    以面皮裹了些微的饴糖或者饱满的荠菜,在铁锅上以薄油煎熟。

    面皮香糯,带些酥脆。

    馅料清甜或者清脆。

    这些,都是贵人们所不屑于去吃的。

    荠菜这等野菜,土腥气重,早春时候,虽然嫩一些,但腥味难除,如今开荒时候,这种杂草一般的东西,遍地都是。

    面粉,贵人们是不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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