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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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秦- 第1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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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者与后者表现上很相似。

    但相似并不意味着相同。

    嬴政通过了实践,大致也知道了,想要让这些兵士群体觉醒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他现在开始怀疑了——计划的第一步都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那么计划的最终呢?

    那个“永生”,真的是可以达到的吗?

    谎言,始终是谎言。

    它没法儿在现实面前说谎。

    它更没法儿,欺骗这样一个已经进入实践阶段的天才。

    鞠子洲抿着唇,坐在雪地里思考。

    嬴政静静地负手而立,少年人脸上是并不那么具有青春活力的表情。

    他在等。

    等一个谎言,或者等一句真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嬴政头上冠带里积了一层薄雪。

    鞠子洲身上挂了一层白。

    嬴政脸上没有不耐烦,也没有过多的表情。

    他不冷的。

    “嬴政。”鞠子洲开口问道:“你觉得,我们的目的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吗?”

    嬴政抬眼,看向鞠子洲。

    他有些想要坐下,但最终没有坐下。

    只是静静地看着,目光中或许有探寻。

    “我是有些这样想。”

    “你进行了实践,实践不成功,所以你认为自己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嬴政觉得这句话有些陷阱。

    他摇了摇头:“我进行了实践,察知了成功所需要的条件,而这些条件是我们一样也没法儿满足的,所以我觉得,我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鞠子洲表情没有变化:“你的感觉,目前来看是没有错的。”

    实话。

    嬴政哑然。

    他脸上不自觉浮现一些笑容。

    笑容僵硬。

    “但也只是目前来看。”鞠子洲补充说道。

    嬴政点了点头:“这样就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还不够。”

    “讲。”嬴政很平静。

    “我们的所有思考,都是依赖于过去的经历而得出的经验,从经验中提取智慧。”

    嬴政面无表情了。

    “然而,在大部分时间里,经验是会阻碍我们得到新的经验的。”

    “一种方法的成功,其他方法的不成功,经历过之后,我们本能地就会在再次面对类似的事情时候,以既有的,成功的经验进行代入。”

    “而这种代入,是会阻碍人去尝试全新的可能性的。”

    嬴政眼睑低下。

    “这种阻碍,是常态,是固然。”

    “所以人总会走老路,走自己走过的老路,走自己的前人走过的老路,不管是什么人,不管是何时何地的人,都会是这样。”

    “在要求新的东西的时候,也不例外。”

    嬴政脸色微变。

    “这是一种矛盾。”鞠子洲平静地说。

    “是人自己跟自己之间的矛盾,是不可消除的。”

    “因为人就是这样进步的。”

    “我们所谓的知识,就是学习别人的经验,从中凝练自己的经验,然后去面对或者新或者旧的问题,然后去解决这些问题。”

    “只要学习和认知、凝练和解决的方式没有改变,那么我们就是在学习新的经验的过程中接受旧的阻碍。”

    “越是学习,越是接受阻碍。”

    “这种矛盾,从孩提到暮年,从你我之前的所有任何事物,到你我之后的任何人或事物,都不会改变,也不会消失。”

    “你说对吗?”

    “是这样。”嬴政冷着脸:“所以,我们没法儿成功,是因为我们的成功,对吗?”

    “对的。”

    他们凭借着旧的关系,缔结了新的关系。

    然而新的关系,是以旧的关系为基础衍生出来的,那么这个新的关系,势必就没法儿脱离旧的关系的窠臼。

    新的关系,有一些旧的关系所没有的东西,但,它更多的,还是旧的关系所已经拥有的。

    嬴政跟兵士们的关系,就是如此!

    而改变这一切的办法,就是以截然不同的尝试去替代旧的尝试。

    想要让兵士们觉醒。

    想要让更多的人觉醒,就需要塑造出,旧的经验所完全无法落入实践的,新的现实!

    而新的现实,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

    但更大的几率是失败。

    嬴政点了点头。

    头脑冷静,思维清醒。

    今天是完全的实话了。

    鞠子洲后面或许还有些话也是实话,但他不想听了。

    会干扰思考和判断。

    他深深地望了一眼鞠子洲。

    革秦

 第一百二十章 断

    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个人是了解鞠子洲的,那么这个人,非嬴政莫属。

    即便鞠子洲自己,压抑本心,满腹算计,他自己都可能已经不认得如今的自己。

    嬴政却认得。

    他知道鞠子洲的习惯,也知道他惯常所用的路数。

    这个人说话喜欢说一半藏一半,忒小家子气,以为那些高妙的道理讲出来人就会死一样。

    呵。

    嬴政不屑地笑,深深看着鞠子洲,转身离开。

    “矛盾”的道理,鞠子洲即便是到如今,也绝对没有讲完。

    但后面,真正的道理会被他遮掩起来。

    他会以一种不太损伤义理的原本面貌,却使其变得偏颇的说辞将其教授给自己。

    这是嬴政所能够确定的。

    并且,嬴政还知道,鞠子洲一定会在某个时间和地点,构思制衡自己的办法。

    “你以为你是谁啊?”嬴政离开了铜铁炉。

    他没有撑伞,柔柔的雪带着怯怯的羞,落在他的眉头、肩头。

    天下将白。

    赵高带了一队人马,守候在铜铁炉的门口,等候嬴政。

    待到嬴政出来,他立刻撑开了伞,上前为嬴政遮雪。

    “闪开!”嬴政声音没有起伏。

    赵高动作立刻止住。

    他合了伞,静静跟随着嬴政,在雪中漫步。

    脚步将松软的雪踩实。

    “咯吱”

    “咯吱”

    一步一步的,人与马此刻俱都慢行。

    “矛盾啊矛盾。”嬴政慢慢行走。

    沿途无行人,道左无远客。

    他可以慢慢的斟酌。

    “这义理果然高妙啊,即便只是这样几句话,落在现实里面,叫人由无到有地去创造和阐发,只怕这世上也没有人能够做到吧。”嬴政叹起气来。

    此刻他竟然有些绝望。

    和之前的,他所想要的兵士们一样。

    他明白,的确是有那么一条路,或者别的什么几条路,可以得到他所想要的那些觉醒了的兵士。

    可,以他的能力,与现在所拥有的条件,根本就看不到完成的希望。

    所以,即便是拥有办法,那“永生”也只是一个绝无可能完成的奢望,是一个只在帛书上的画饼。

    现在,将那已经确实的被人阐发出来的理摆在了他的面前了,只讲其中的一部分。

    而他也绝没有将其逆行推导出全貌的可能性。

    就像那一份如今他已经得到了的,残缺不全的理论所讲述的那样。

    他所学习到的经验,在束缚他。

    嬴政很清楚,自己与旁人是不同的。

    不同在于,思考的方方面面。

    在一个合适的时间里,由一个合适的人,用合适的方法,向他讲述了一份超越了这世上所有思想的理论。

    因着各项条件的契合,他所以以这理论为常识,构筑属于自己的,超脱于这时代和这时代里的一切的思维。

    他的常识,他的三观,因为这份特殊的理论,而变得与旁人格格不入。

    即便是向他宣讲这份理论的鞠子洲本人,在这一方面,都绝对不可能胜过他。

    然而,这份理论是与实践密切相关的,是专用来指导实践的。

    于是嬴政敏锐地察觉到一切,并且开始以此来指导实践。

    他在实践当中,发觉了鞠子洲对这份理论做出的修改。

    也因为这份实践,他被这实践所属的时代捆缚。

    这些经验,既是对他的保护,也是对他的捆缚。

    他可以很轻易地感知到这一重捆缚,甚至他很清楚这捆缚是从何而来,因何而生。

    但他没法子超脱开来。

    “终归是要回到实践当中去的。”嬴政思考着。

    十余里路,很长的一段距离,如今也在脚下一步一步缩短、消失了。

    他回到了咸阳城外围,农会的聚居地点。

    如今已经是深夜,绝大多数的人已经安睡。

    然而有少部分人还清醒着。

    农会当中,火光微弱。

    那是“秦王政”下令之后,每逢冬日亮起的火光。

    那火光,是在烧热水,也是为农会中的孤老、孺子提供必要的保障。

    在寒冬之中,有一碗热水,和没有这一碗热水,是可以影响一个人的生死的。

    寒冷的人,可以到此处,喝些热水,带几块炭回去取暖。

    然而即便如此,每年也还是有大量的人在寒冬之中死去。

    发热、风邪这些小病,对于长期生存条件艰苦、身体苦弱的底层而言,都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火光之中,嬴政看得见,几位老人捧着陶碗,微微瑟缩着,在与维持火光的人说笑。

    即便如此,都能够说笑着。

    嬴政叹息。

    自行补全那份理论的路子,其实也有。

    就是实践。

    从实践中获取经验,与过往的一切做出对比,然后提取出共性,剔除不必要的那部分,剩余的,再加以凝练,便是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方法,鞠子洲其实早就已经讲述过。

    而且他不止讲述了一种方法。

    虽然难,但并不是没有希望。

    而且……

    嬴政闭目。

    他又回想起了鞠子洲身上的那一位疑似已经达成了“永生”的人。

    “就是那个人吧?”嬴政嘴角微微勾起。

    一定就是那个人!在刀与火的斗争当中,凝练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智慧,阐发出了这种近乎不可能被“人”所阐发出来的义理。

    无论是心志,还是智慧,都是令人绝望的强大啊。

    嬴政大踏步向前。

    是应该向前了。

    这世道。

    ……

    鞠子洲看着嬴政离开的。

    他看着嬴政的背影,心绪不宁。

    失控了,这没有什么可疑惑的。

    只是,嬴政现在,越发的难以琢磨了。

    鞠子洲能够肯定,嬴政没有独自看破这一切的可能性。

    但,总有一些不安。

    这不安,从何而来呢?

    鞠子洲想不通。

    于是他不再费心去思考。

    从雪地里起身,微微有些踉跄。

    寒风吹过,他打了个哆嗦。

    穿的有些单薄了。

    他进了屋子,暖意瞬间拥了上来。

    略微僵硬的脸庞变得柔和。

    “如今已经不是当初了,即便是我,也没有能力再为嬴政灌输什么理念,更无法动摇他的决心。”

    有具体方法论的智慧与拥有根基的稳固权势相结合,那种威能,不是任何个人所能够动摇的。

    鞠子洲思考了一阵,顶着微微的眩晕,开始草拟新的备份计划。

    革秦

 第一百二十一章 高热

    再一日,傍晚时分,嬴政正与自己的王后一同用餐。

    他们说着些有关于楚地风俗的话语。

    不过奇怪的是,熊毓这位楚人,论及楚地风俗,甚至不如嬴政这个赵地生长的秦人了解的多。

    论及楚地王都附近,一夫耕种田地多少、农夫吃什么、吃多少、家中蓄养何种牲畜、家中钱财来处……只要嬴政敢问,熊毓便敢回答。

    而且她的回答很一致:我不知道。

    一面问,一面吃饭。

    越是交流,熊毓越发觉得自己的良人真是厉害。

    虽然她不明白那些东西有什么具体含义,但嬴政在关注的都是她所从来都不知道的事情,她于是觉得嬴政很厉害很厉害。

    “陛下。”赵高弓着腰,脸上带这些焦急:“陛下,出事了。”

    “讲。”嬴政皱眉。

    这时候能出什么事?

    最过分不过就是那群贵族被利益糊了眼睛,拉出一班奴隶去开荒罢了。

    再或者,某地一些土豪闻了讯,杀了些人,造了反。

    但这也没有什么。

    因为不会失控。

    如今嬴政让出了足够多的利益,这群贵族,已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忠于秦国、

    因为他们眼前唾手可得的利益,是建立在“秦国”的基础之上的。

    他们必须要誓死扞卫自己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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