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有些不确定的就是在幽州方向了。在面临契丹有可能发起的疯狂反扑的时候,范阳军和卢龙军到底能不能够守得住燕山长城防线,这不光关系到北疆的安危,也关系到整个统一战略的全局。
幽州等地毕竟是与中原隔离了这么多年——不仅是最近被契丹统治了二十几年,而且从唐朝的安史之乱以后就长期处于半**状态——后唐时期那短暂的统一期间对幽州当地的民风民心有多大影响还不好说。虽然幽州的汉人总体上应该算是民心思汉的,和被契丹占领相比起来,他们当然是更加亲近中原,可是真的等到归属中原的时候,幽州和中原的磨合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那却是谁都说不好的。
地方初定,民心未稳,燕山长城防线在契丹的手里又是被废弃了二十多年,收复以后仅仅用了两三个月的时间进行紧急修葺,根本就不敢说整备完善了,可以说幽州这个方向的防御还存在着大量的隐患。
此时刚刚进入九月,正是秋高马肥的时候,契丹军一向是最喜欢在这个时候出兵南下的。若是契丹军能够克服主力新败于高粱河的挫折,选择北疆新土最脆弱的时刻兴兵前来报复,郭炜可不敢贸然撤回那里的禁军,甚至为了以防万一,就连已经回到了东京的殿前军和锦衣卫亲军都要随时待命赴援。
如果是这样的话,现在唯一能够用兵的西南方向都只能暂时搁置了。世事如棋局,主角或许就是穿越者郭炜一个,棋手可不见得只有他一个,有其他的棋手不断搅局,郭炜不可能安然地去下一盘很大的棋,统一时间表终究难以做到步步精打细算。
当然,现在禁军也是刚刚在幽州打完了一仗,回到东京以后肯定需要好好地休整一段时间,就算是计划攻伐蜀国也不会在这几个月内。可是要没有幽州局势的牵绊,最迟在明年年初禁军就可以准备好,这要是被幽州的局势一拖延,等到南国进入了雨季的话,那伐蜀的计划就必须再多等上大半年的了。
短期内没得仗打了,郭炜也只能承认自己这个主角做不到一切尽在掌握,自己的强项不在于得天命,也不在于叫喊着与什么“贼老天”作对,自己的长处还是在工程方法上——不管是处理朝政还是军略,都用最本分的工程方法去拟定方案、积累资源、完成目标。
交代了运筹司依据最新军情详细拟定每一个战略方向上的多种作战预案以后,郭炜就摆驾回宫了,作为皇帝,做出合适的人事安排,给他们定出合理的工作目标,朝政也就差不多了,更详细具体的事务自有专业的文武官僚来完成。
除了制定统一战略和亲征以外,郭炜要亲自去做的事情还是不少的,比如推进整个国家的工业化——嗯,这个目标过于豪迈了,前优秀工程师、成功的企业家很清楚以一己之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是根本达不成的,即使自己能够掌握整个东方世界的资源调配。不过创造和维护一个适合工业化的基本社会环境,郭炜自认为作为皇帝还是办得到的,这个只需要自己真正完成国家统一并且维持尽可能长期的国内和平——也就是郭荣的那个三十年理想真正实现。
当然,为国家的工业化打下基础,利用自己的知识尽可能快的土法上马一些工业技术和增强农业生产力,这也是郭炜给自己设定的使命。
在农业方面,小技术郭炜基本不懂,大规模农田水利建设需要一定的社会基础,工业的反哺更是还早得很,就连增加人口扩大垦殖面积都有赖于统一战略的顺利实施和社会政策的制定,总之,不是现在的郭炜可以完成的。倒是在工业方面郭炜还可以抢救一下前世记忆,既然暂时没有仗打了,军器监开发署那边可以多放点心思上去。
另外,后……宫也是要去关心关心的,虽然因为三年丧期未满,群臣也就没有多嘴纳妃的事情,但是郭炜已经可以提前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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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防秋与北方战略
第二十三章 防秋与北方战略
“契丹突举部石烈解里只身来投,备言虏酋朝中之事,并报契丹北院大王兴数路兵马大举南犯。枢密院军咨部侦谍司北面房主事田重霸已经将此通报与范阳、卢龙两节度使,并且增派吏员前往燕山以北侦候,解里其人已经遣人紧急部送京师,以供陛下亲自讯问。”
广政殿上,侦谍司郎中韩微正在拿一桩紧急公文烦扰郭炜。
枢密院在郭炜手上经过了好几次机构的微调,一直到他北伐回来以后的那次机构大调整以后,才算是基本固定了下来。如今的枢密院各部门当中,军咨部、度支部和将作部各司其职,就是宣徽院的职责还有些庞杂,除了总领内诸司及三班内侍的兵籍和郊祀、朝会、宴飨供帐之仪以外,处理内外进奉、派员宣慰四方也归宣徽院管。
以前直属枢密院的各房都根据职责不同划归了各个部门,在这些部门的管辖之下负责着一大摊子事。这样的机构调整看似让各房的层级都不等地降低了,不过各房主事原先的位份并不高,权责也不重,很多时候就是给枢密使跑腿整理材料的吏员,所以这样的调整实际上还加强了各房的地位。
像在京房、北面房、河西房、南面房、西南房这些负责各个战略方向军事情报工作的,如今全都归属于军咨部侦谍司,支差房、教阅房、民兵房则直属军咨部,知杂房、兵籍房、吏防直属宣徽院,户房、仓案和支马房归了度支部,工房、胄案则归属了将作部。
契丹那边有事,正是北面房的主管范围,而在北面房的工作流程中,第一步就是和当地的节度使通气,然后是向东京方面汇报,这汇报当然是呈送侦谍司。
还真是不让人清闲啊……原本郭炜决定搁置各个方向上的军事行动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结果真是担心什么什么就来,所谓的和议连半年时间都管不了。契丹果然是不甘心失败,这高粱河惨败的伤口还没有舔上几个月呢,到了九月里适合其用兵的时节就卷土重来了。
这个只身南投前来报信的解里,听介绍是什么突举部石烈,好像还够不上节度使的级别,不过好赖是一部之长,了解一些契丹的中枢内情也正常。至于他为什么投奔过来,暂时却也不必去关心,想来左右不过是他参与了皇室内斗,结果不幸站队站到了失败者的那一边,按说契丹用间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但是拿这种情报来用间可看不出好处来。
契丹数路兵马大举南犯,总领大军的还是北院大王耶律屋质,看样子救援幽州的失利并没有让他失宠,在军国大事上虏酋还是信任他的,耶律述律虽然史称“睡王”,从这件事情上看却也不算太昏暴嘛。
契丹能够在主力新败不过数月以后就再次纠集大军南犯,一方面说明经过唐末以来吮吸中原百姓血汗,契丹的国力已经颇为雄厚,另一方面也说明游牧军队的季节性很强。上一次契丹出动的兵马恐怕只是常备军,现在这秋高马肥以后,怕是整个燕山以北草原上的牧奴全都出动了,前面常备军的兵力损失显然已经被补上了,或许如今南犯的契丹军平均战力是比不上高粱河一战的那些精锐,但是其人马总数估计还要更多一些,虽然在野战能力上肯定会差一点,但是用于蚁附攻城和打草谷却是差不了。
在这个年代里,防秋,真的是中国北部工作的重中之重啊。
既然主力新败的契丹都有能力组织起南侵的军队,那么恐怕以后燕山长城方向每年都要面对契丹军的侵扰了,如果不想被这种侵扰拖后腿影响了统一进程,要么就继续北进对契丹军的进攻策源地犁庭扫穴,要么就只依靠范阳军和卢龙军自身的力量守住燕山。
犁庭扫穴,郭炜倒是很想,勒石燕然、封狼居胥几乎是每个热爱军事历史的中国少年曾经的梦幻,可惜现在真的是国力未逮。
北伐幽蓟之前,郭炜对己方和契丹的军力对比是没有数的——纸面上的知己知彼,郭炜通过细致的情报调查和周详的计划拟定,应该说是做到了,但是纸面上的东西毕竟是纸面上的,古语就有“纸上谈兵”之讥,郭炜前世的工作经历也让他深知图纸、计划和实际情况并不是一回事,即使那些图纸和计划有先进的工程技术和管理科学背书。
正因为对两军的实际作战能力难以把握,所以在给北伐幽蓟做预案的时候,郭炜是用尽了一切可能去堆砌本方的优势,为的就是能够营造出泰山压顶的局面,确保两军在野战时本方万无一失。
周军的新装备禁军和契丹军从未交战过,以步军和水军为主的南唐军是不能和契丹军相提并论的,因此淮南之战的参考价值并不大。不管在战前营造再多的优势,结果还是要靠两军的实际交战来决定,虽然郭炜对长枪火铳军队对抗骑兵有足够的信心,但是真正到了两军主力即将会战的时候,他可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
幸好郭炜战前的周密部署都发挥了作用,参加会战的禁军将士也都不辱使命,契丹的十万骑兵在高粱河一战而崩,不光是使得幽州城的投降成为顺理成章之事,也让周军的沙盘推演和预案制定有了契丹军的基准战力指标。
在两军交战的前期,契丹军的冒死突击给殿前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那远胜过南唐军的凶悍冲击力让殿前军收起了常胜带来的傲气。不过契丹军的作用也就止于此了,配属殿前军的火炮和殿前司控鹤军的火铳在一路上给契丹军造成的巨大伤亡,让殿前军的中高级军官对两军的战力对比有了充分具体的概念,也让他们对野战击败契丹骑兵有了足够的信心。
一线部队的认识反映到郭炜和枢密院这一层,再经过他们的仔细分析探讨,得出的结论就是——禁军在面对契丹最强的皮室军和宫卫骑军时,正面交战能够战而胜之,斥候对契丹的远拦子也有一定的优势,只是马军的马匹不足,因此追击的效果不彰,契丹军如果避开正面作战而采取分散游奕的方式,禁军虽然不怕其突袭骚扰,却也难以将其聚歼。
看着这样的两军对比,郭炜就已经知道灭亡契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
高粱河会战之所以能够实现,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耶律屋质轻视了周军的战斗力,更重要的因素则是幽州属于其不得不救的目标。被限定了作战目标的契丹军,也就只能舍弃自己聚散无常来去无风的优势,被牵着鼻子走上了和周军正面会战的战场,从而遭致一场惨败。
那么郭炜如果组织大军继续北进又会怎样呢?是不是可以克黄龙府而犁庭扫穴?
在军队战力方面,郭炜已经很有自信了,只要肯打,禁军是一定可以打到契丹的上京临潢府的,沿途的契丹军阻挡不住禁军,过了燕山以后基本上是一派平原,沿途的那些小小城池关隘更不会是障碍。
但是禁军不是光有大炮、火铳和长枪就能作战的。
首先,储备在霸州等地的后勤物资肯定就不够了,那只是郭炜准备幽州围城一年左右的用量,幽州速胜,军资储备确实剩余不少,可是要支撑禁军再北伐数千里,那就是昏话。
其次,就算再花上几年的时间转运物资,最终将足够的军资储备运到山南的出发阵地,让整个后勤可以越过燕山和山北的数千里草原支持禁军一直打到临潢府,那也还是不成,因为契丹从来就不是一个建立在农耕和城市上的国家。
后世有些人看到契丹的上京、西京、东京、南京、中京这类城市,就望文生义地以为契丹建立的辽国和中原是一样的国家,那只要占领这些京城尤其是上京,契丹也就算灭国了,这就完全想错了。
真正了解契丹国制的,还要算它曾经的仆从后来的宿敌完颜阿骨打。
契丹末年,女真起兵反辽,契丹天祚帝丧师失地,以斡鲁朵避于沙漠,阿骨打只认准了天祚帝的斡鲁朵连续攻击,对辽国的几大城市却是不太以为意,即使已经攻下了五京以后还是对天祚帝穷追不舍。后世的某些人按照自己对中原政治的理解,想当然地以为这是因为阿骨打对天祚帝怀恨在心,必欲得之而后快,殊不知纯粹是他们自己陷入了一知半解的误区。
契丹实质上是一个游牧国家,其政权赖以存在的根基是草原,它侵夺的汉地只是其掠夺和奴役的目标而已,始终都不是其立国的根本,不仅其主要部族依然保持着游牧生活,就连整个皇帝行宫都是一个大型的游牧部落。
契丹诸帝的斡鲁朵和最亲信的四部族共同构成的行宫部落一直在草原上迁徙,平常主要往返于四季捺钵,战时也依战况逐水草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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