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恶笑笑。
头顶香蕉、脚踩菠萝,前世还是了解的。
“对了,这次来,还给左少卿带了几块铁木砧板。”
铁树这东西分布在热带、亚热带,即便是在北回归线以南的勐泐国,生长速度也不快,此时的勐泐国人也没有刻意栽培铁树的意识,数量自然也不会太多。
铁木砧板,用来剁骨头还是挺好的呀。
岩罕来长安的目的,还是希望大唐放开聿贵城、马儿敢、波窝这条线,准许勐泐国进入吐蕃销售普洱茶——毕竟,只靠苏毗消化不了那么多茶叶啊!
这条线路名义上是苏毗在管,可实际是大唐说了算,当然得找王恶说情了。
这个诉求不过分,王恶犯不上刁难他。
……
天下佛家哀鸿遍野。
除了大慈恩寺、白马寺之类根基深厚的古刹,很多寺庙要关门大吉了。
然而,即便是那些古刹,也免不了要考核,大和尚须从今年开始到礼部祠部司考经义,杂役必须年内去除,沙弥、护法武僧可以延到明年考度牒。
过不了关,要么还俗,要么去边远地带。
寿州,金光寺。
哭声一片。
金光寺已经被确认上了关闭的名单,所有僧人、沙弥,都要面临艰难的选择。
白眉的苦竹和尚在收拾经书与《齐民要术》。
《齐民要术》是他阿耶传下来的手抄本,纸张枯黄,不定甚么时候就成碎渣了。
“师父,弟子该怎么办?”十岁的小沙弥悟粥想哭。
“阿弥陀佛,为师虽然一心向佛,奈何本事不济、时运不济,只能选择远渡倭国。你若不嫌舟车劳顿,随为师去吧。”
苦竹和尚也无奈。
若是其他沙弥,无非是还俗依靠父母,可悟粥是他当年从路边捡回来的弃婴,就这岁数,还俗了能做甚?
悟粥破涕为笑。
只要能与师父相伴,天涯海角悟粥也不怕。
除了苦竹和尚与悟粥沙弥,金光寺众僧选择了还俗。
这也无可厚非。
只是,苦竹和尚仍旧在心里叹了一声气。
看到了吧,平日大家表达出来对佛祖如何的崇信,当困难到来时,瞬间树倒猢狲散。
悟粥是依恋自己,自己是除了当和尚外,一无是处。
真正纯粹的信徒,有几个?
现存还能怎么办?
贫僧也很绝望啊!
阿弥陀佛,希望佛祖能保佑……即便保佑不了苦竹,保佑悟粥也好啊!
除了还俗的,愿意去边塞的、番邦的,必须到长安接受祠部司的统一安排。
祠部司郎中沈煅在和尚们面前鼻孔朝天,看到王恶却异常的热情——哪怕王恶根本不是他的现管。
“《百丈清规》已经人手一册,左少卿看看有没有甚么需要补充的?”
王恶微笑点头:“沈郎中不错。让他们把行囊打开,检查所有书籍。”
沈煅被这一声夸,觉得骨头都轻了四两。
和尚们次第打开行囊,金豆、银两、贝叶经、纸质经书,琳琅满目。
王恶耐心地翻阅书籍。
佛经类都没有问题,甚至偶尔的儒家书籍王恶也视而不见,唯独涉及工匠类、农艺类,全部没收,苦竹和尚的《齐民要术》亦在此列。
“阿弥陀佛,这位上官,《齐民要术》是贫僧阿耶的遗物,为何要收走?”苦竹和尚出声辩驳。
王恶咧嘴:“那可真抱歉了。按照大唐的规定,涉及工匠类、农艺类,片纸不许出大唐,即便是去偏远地区也如此。本官可以保证,从你们手里收走的书籍,祠部司会有专门的柜子存放,你们回来可以取走。”
当然,你们绝大多数是回不来了。
王恶默默地在心里补充。
目光扫到怯怯的悟粥,王恶愣了一下。
虽说让佛家大搬迁这事干得有点不地道,可也不至于连这种小沙弥也不放过吧?
“阿弥陀佛,这是贫僧的徒弟悟粥,是贫僧当年自野外捡回的弃婴,没有家人,又依恋贫僧,只能让他随贫僧远行了。”
苦竹无奈地叹息。
在这个时代,远渡重洋的风险还是不小的。
悟粥、悟饭……
王恶的心里微微一动,莫名的多出一份善意。
“苦竹,倭国。这样吧,让他师徒随大唐远洋水师出发,到难波租界立足。”
大唐远洋水师,免了苦竹师徒倾覆之危;
难波租界,唐人云集,立足应该不难。
至于说其他的,抱歉,王恶不可能为了一个人而改变整个事态。
按理说,天下佛家遇难,长安各寺应该出来声援的。
可是,谁知道王恶那个杀千刀的,会不会因此掉头将自家的寺庙列入搬迁名单呢?
这家伙的心眼,据说比针尖还小!
于是,诸僧离开长安,奔赴各地之地,安化门外为他们送行的,只有玄奘一人。
与此相伴的,是东市梅谱客栈内《西游记》的火热、三味书屋内两版《西游记》快卖到脱销的红火。
“看额老孙三打白骨精!”
各坊内,不时有娃儿嬉笑着打闹,念着魔改的台词。
上至国子监,下至各学堂,从先生到学生,几乎人手一册。
年轻人看的是光怪陆离、神佛仙魔,有点阅历的是看世情,谁的观点都说服不了谁。
那么,战吧!
读书人的战争,当然不是刀枪剑戟,而是笔墨耕耘。
《长安晨报》是最完美的平台。
除了登各家观点能给润笔外,鸡贼的陈成还宣布,腊月之初,征集各观点支持者的投票,每一份《长安晨报》的持有者有一票,允许一人持多票。
即便大家看出陈成是明目张胆的利用自己的文章,可投稿之人依旧如过江之鲫。
这是阳谋。
谁都无法抗拒的阳谋。
(勿忘国耻。)
第三百八十八章 论丹
岐晖道长接连跑了小王庄三趟,王恶才选出了要写的传记。
为了工整对仗,《西游记》出来了,额们得整《东游记》、《南游记》、《北游记》才应景不是?
《南游记》就不能再写了,毕竟明代余象斗创作这部小说,主角华光菩萨是如来佛祖法堂内油灯的灯花,再写佛家,别人不好说,孙思邈能给王恶扔一堆脸子瞧,关键王恶还只能受着。
这世上能甩王恶脸子的人不多,李世民算一个,孙思邈算一个。
人家手下救活了多少性命,给你点小脾气怎么了?
别看王恶平日跟孙思邈嘻嘻哈哈没个正经的,其实在心里蛮尊重他的。
毕竟,在这个时代,没有好的医家,一场感冒发烧的小毛病都能夺走一条人命。
王恶还指望着孙道长保家人平安呢。
《北游记》也是余象斗的作品,共记二十四回,主角是道家的玄武大帝。
玄武大帝的名称,到宋真宗时期避宋皇先祖赵玄朗的名讳,遂改称真武。
已逝的当代文学家许觉民先生评论:此书构思奇特,玉帝一魂下凡收妖,中界妖气弥漫乃上界众仙作怪,令人深思。小说中宣扬了道家至上的思想,即使玉帝动了凡心,也要经过修炼才修成仙。描写手法单一,是本小说的明显不足。
《东游记》是明代吴元泰所作,描写的是上洞八仙,各个时代不同版本的八仙到此才定型为铁拐李、汉钟离、吕洞宾、张果老、蓝采和、何仙姑、韩湘子、曹国舅,从八仙得道,到东海摩揭太子夺走蓝采和的玉版,至八仙与龙王大战,最后由孙悟空大败天兵天将,共计五十六回。
在后世,马景涛等人出演过同名电视剧。
上洞八仙妥妥的道家流派,好几位出场的时代背景需要微调,这不是事。
只要故事编好了,自然会有人认账。
梅谱客栈里,方田子专场,《东游记》娓娓道来,将近二成席位都是斯斯文文的道士,气氛不是一般的好。
饮食上、做派上,道家要自然得多,没有这样那样的忌讳,不时道士的欣然喝彩更让听书人满意。
编排人家道家的故事,道家还极为认同,旁人更没有理由不认同了啊!
但是,祠部司那里,王恶也给道家上了条缰绳。
要命的缰绳。
无论是哪个道观、哪个流派,只要敢给人服金丹,即告取缔,没有任何斡旋的余地。
在金丹的问题上,道家也是屡禁不止、劣迹斑斑,纵观先秦之后的历史,服金丹求长生结果把人送西天去了,这样的操作委实不少,也不知这些道士哪来这谜之自信。
哪怕不用人试药,你先用禽兽试试也行啊!
当代天师张久盛、楼观台岐晖、茅山宗王知远齐聚祠部司,与沈煅、王恶展开了一场唇枪舌剑的辩论。
张久盛等人认为,金丹术号称:“金若成,世可度。金不成,命难固。”
汉末阴长生《自叙》云:“不死之要,道在神丹。”
《山海经)及《楚辞》中都有不死药的记载:
《战国策·楚策》记载有人献不死之药于荆王;
《史记·封禅书》亦记齐威王、直王和燕昭王使人入海求不死之药的事。
汉武帝时方士李少君说:“祠灶则致物,致物而丹砂可化为黄金,黄金成以为饮食器则益寿。”(《史记·封禅书》)
葛洪云:“余考览养性之书,鸠集久视之方,曾所披涉篇卷以千计矣,莫不皆以还丹金液为大要者焉。然则此二事,盖仙道之极也。服此而不仙,则古来无仙矣。”
道家这一番引经据典,让沈煅有点无言以对。
王恶等他们说完,笑眯眯地点头:“很有道理,很奇妙。要说服本官,就差了那么一点点,你们倒是叫一个服用金丹,然后长生不死的人出来让本官瞧瞧。”
“放心,是不是有足够岁数,你们说了不算,本官说了也不算,就请孙思邈道长为仲裁。”
这一刀插得够狠的,噎得几位道长脸红脖子粗的。
长生、不死药,古籍都能找到出处。
找长生不死的人,你这不是抬杠吗?
你这么玩,会没朋友的!
这个问题是个悖论。
服了不死药,死了,证明这药不是不死药,不是金丹;
不死,咳咳,讲点道理,长生不死的,不应该是仙人了么?
仙人,难道还会流连人间?
“找人有困难,那么,找点鸡鸭狗之类的试丹药应该没问题吧?东汉王充《论衡道虚》云,‘淮南王刘安坐反而死,天下并闻,当时并见,儒书尚有言其得道仙去,鸡犬升天者。’所以,鸡犬也是有资格长生的,对吧?”
王恶寻常不较真,较真起来也是死倔死倔的。
王·倔头巴脑·恶甚至安排了专门的宅院,让昆二他们弄点鸡犬过来,让孙思邈当见证人,硬要让道家见识一下他们口口声声“金丹”的威力。
骑虎难下的道家没办法,只能找了楼观台最有名气的丹师虚虚子,让他出来救场。
剑眉星目的虚虚子一脸傲气地掏出一枚金灿灿的、婴儿拳头大小的丹药,肉疼地递给昆六。
昆六这铁憨憨直接拿了整个丹药往狗嘴里塞,可怜的狗,拼命地蹬着腿、咧着嘴,死活吞不下这丹药。
“昆六你个混蛋,不会拿刀割小了喂啊!”昆七痛苦地抚额。
完犊子,这憨憨把昆仑奴的脸面都丢尽了。
“额以为丹药要一整个的喂下才生效。”昆六弱弱地辩了一句,抽刀分割,又把已经小块的丹药硬塞进狗嘴里。
喂完狗喂鸡,似乎它们都活蹦乱跳的。
虚虚子满面得色。
鸡与犬渐渐亢奋起来,“鸡飞狗跳”这个词在这里得到切实的体现。
虚虚子脸色微变,王恶泛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成仙?
长生不死?
这是马上要上西天的节奏!
鸡犬狂躁、撕斗,鸡毛狗毛一地,血渐渐流了一地。
昆七突然瞪着眼睛大叫:“郎君,你看看血!地上的血!”
地上的血不是鲜红的,而是有些暗黑,哪怕是刚刚流出的血也是如此。
画面有些惊悚。
第三百八十九章 赴倭僧尼
前面还歇斯底里的鸡,突然一声怪鸣,锋利的爪子在土里抓出深深的沟壑,双腿猛然一蹬,在没有太严重的伤势下,嗝屁了。
鲜红的鸡冠已经变成了青紫色。
疯狂的狗红着眼、龇着牙、刨着地,身子疯狂地前冲,择人待噬,颈上拴着的链子勒出一道道血印,却恍若未觉。
疯狗咆哮、前扑,却挣不脱链子的束缚,猛地狂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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