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坟上的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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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坟上的风筝-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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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头就看见在他俩身后,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人,满身是血,正漠然地看着他。



第四十四章
那人双手举在头顶,握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铁管,尖利的端头正对着他。


那人冲小胡皱皱眉做了个苦相,似乎他已这样举了很久,举的有些累了。


小胡的嘴刚张开,那铁管就闪电般戳下来,扎进了他的咽喉,又嗤的一声拔了出来。


建伟正全神贯注看着地上的几点黑色,这是血迹。他激动地想,这么说还有一个现场。他听见小胡闷哼了一声,他想,他不会蹲太久晕倒了吧。


嗵的一声,小胡倒在了他旁边,双手捂着脖子,血正从指缝喷出来,双眼还惊恐地圆睁着,看着他。


只是一瞬间,建伟一边下意识地伸手到腰后去摸枪,一边猛地跃起,可只跃起了一半,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他的后脑上,他弯着腰停了半秒,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被关在地下车间里,大铁门紧闭,门外的封条又被用血仔细地粘好了。


外面的电闸也拉了,里面一片漆黑。他捂着脑袋就着打火机四处查看,发现自己的电话和佩枪都不见了,发现了躺在镗床上的老郑,钻头钻到底后碰到限位又自动升起,染红的钻头上还吊着一个眼球。发现了小遛,发现了被拖进来的小胡,他的双手仍抱拳似的举在颌下,企求似的看着他。


他想,最起码找到第一现场了。


想打开那近十厘米厚的铁门几乎是做梦。他就找了根铁棍隔一会敲几下,他想处里的人该来了,他们会发现自己和小胡的失踪,也许只用一根烟的工夫就能找到这里。他敲着等着,尖锐的敲击声在隧道里回荡,渐渐的耳朵受不了了,就用纸把耳朵塞住。他并不知道,小胡的摩托车被骑到了十多公里外,推倒在公路边的干沟里,在这旁边的一条山谷口,扔着他的手机和老郑的手电筒。


他并不知道自己醒来时已是深夜,留守在此的两名民警都在沟口的值班室里,提心吊胆地听着风中树枝在窗上刮擦的声音,听不见他执着的敲打声。


他捂着脑袋坐到地上,一会又站了起来,颅内可能有水肿,头疼的厉害,疼得人坐立难安。并且一阵阵的开始有些犯迷糊。他又摸到门口敲了几下,却感觉手里的铁棍变的沉重起来,就扔到地上,对着门说:“老弟,请你让一下,我要去医院。”


说完摇摇头靠着门坐下,用拳头敲着头想:疼这玩意是人来疯,越想它就越疼,别想,就当是疼处长呢。


又烦躁地站起来说:“处长您好!”然后敬了个礼:“对不起!我是工伤!”说完又抱着头转开了。


人最怕独处,因为不知该怎样面对自己。在这个时候,美变的单薄,丑撕去伪装,然后空虚将淹没一切。


建伟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胡扯着,表现着自己的信心和无所谓,因为他还有一名观众,就是他自己,他得撑下去。


他喘着粗气,摸摸口袋说:“嗬!我还有一根烟呢,我就不抽!”



第四十五章
他就这么转着折腾着,渐渐走不动了,就靠在门上,疼痛象涨潮的海水一浪浪涌来,他渐渐失去了知觉。


后半夜,天是漆黑的墓顶,星是坟上的孔洞,透进无数光年前的光线。如果无风,你的梦就悬在你的头顶,象抽烟人吐出的烟雾。如果有风,风,这从无数肺里进出的空气,这无数年来一直在肺里进出的空气,这浑浊的如同墓室里的空气,这浓稠的充满病菌的空气,从另一个鼻孔里出来,带着另一个胸腔里的温度,吸入你那安装了几十年的肺,刮擦着你那开始有了锈痕的管道,渗入每个细胞,这各处不相关的刺激反射在了一起,就是一个梦。


那许多无意义的小事连贯在了一起,也是一个梦,有人叫它人生。


后半夜,在格凌兰岛三千米的雪下,一张古爱基斯摩少女的脸依然红嫩如初;后半夜,在深海巨鱼的腹中,依然活着的失事船长,身体已蜕变成蛔虫的形状,面目模糊的脸上依然大睁着一双盲眼;后半夜,失眠的男子望着身边熟睡的身体,心里渐起杀机,而脸上不动声色。


后半夜,如果你活着,最好是选择沉睡,不要去看那苍白的月光,不要去看这苍白的世界。


后半夜,在大西洋的巨浪中心,有一小片低于海平面的水,平如镜凉如冰,那是谁曾经的泪水。


后半夜,建伟被冻醒了。他稍稍楞了一会,马上挣扎着站起来,一边摸到铁棍继续敲门,一边咬着牙骂自己:就这么没有战斗力?昏过去这段时间,不但会错过求救的时机,估计连自己的追悼会都错过去了。嗓子干得象要冒火,头倒是没那么疼了,许是疼麻木了,或者把哪根神经给疼断了,只是一阵阵地头晕,还不时地犯恶心。脸肿的厉害,他用手拍拍,感觉如拍木头。他说:“啥也不用吃,也胖了!”


他想,不知眼睛有没有受影响。就掏出打火机打着,小小的火苗一闪,在无边黑暗中撕开了一小片空间,还好,还能看见。他心里稍有些满意:到底是爹妈给的,这眼睛就是比手电好使,还不用换电池。


却马上又去按打火机,那是什么?刚才在光圈外,好象隐约有一个白色的影子。


却怎么也打不着了。他不打了,黑暗中一个白色影子,正渐渐地显现出来,正慢慢地向他移近。


他一手握紧铁棍,一手伸到背后摸摸门缝:门仍关着。他竟有些放心了,凶手不可能把自己也关在里面,也不可能经过那么长时间又能回到里面。他在心里念叨:你不能总是这么随心所欲吧,对不对?这样不好。


他靠在门上,用双手握紧铁棍,盯着那影子。那影子移到离他三四米远处,停下了。


他想咽口唾沫,却只是让干涩的喉咙咯的响了一声。他想:没准是送水的吧,这一行当里实诚人多。


不是送水的。那影子渐渐显出人形轮廓,双手正空空地向前伸着。


呼的一下,那影子箭一般地扑近了,瞬间就到了他脸前,他根本就来不及做出反应,只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等他低吼一声,铁棍抡了起来,那挨在身上的影子忽又不见。


他眨眨眼,那影子仍在三四米远处停着,似乎刚才只是他的幻觉。可铁棍砸在门上的声音还在隧道内回荡着。


那影子晃了晃,又扑了上来。他又当的砸了一下门。


又是一下。


他把铁棍扔了,胳膊垂在两侧。他说:“当我是钟表,拿我报时呀!不干了。”


那影子又扑了上来,他眯眼看着,趁它刚一晃,他就抬起双手,猛地抱在胸前。


可仍抱了个空。


他揉揉眼睛,无论睁眼闭眼,眼前都有那个白色的影子。


冷汗沿后背淌了下来。


他突然想起一句话:鬼最怕唾沫。他从来不信这个,可又一想:吐一口又没人罚款。


可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揉揉似乎变得僵硬的腮帮,突然大声咳了一下,说:“你好!”然后摇摇晃晃地朝那影子走去。


随着他走近,那影子开始朝隧道深处退去。


他紧紧跟着。他想:我一定得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要不然,就只能怀疑自己神经失常了。


他想:象我这样的人轻易不会疯,自以为冷静,追求逻辑,一疯可就疯透了。


那影子速度变快了。他喘着气,挣扎着赶去。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喊着:求你,别走,求你了。



第四十六章
他喊出声来了:“等等!你包掉了!”


那影子突然不见了。


他闭上眼,狠狠地咬了下嘴唇,然后睁开眼:只有无边黑暗。他抬起脚跟,用鞋尖踏着铁地板上凹下的横槽,平移到墙边,手摸索着用头上的血在墙上做了个记号,其实做这个记号在黑暗中毫无用处,只是习惯使然,可他想:这是分手的地方,这是天涯,离此七八米远处,就是那影子刚才消失的地方,会再见的,你跑不了。


他往前摸去,在心里数着步子,走了七米就碰到了墙上。


他伸手摸着墙壁,摸到却不是平整的水泥墙面,他用手抠抠,是凹凸不平的土壁。


他掏出打火机,暗暗念叨着:兄弟,平时待你怎样?每次都爱惜地只按一下,从没把你当煤气灶用过。


打着了。面前是隧道壁上的一道裂口,狭小的裂缝延伸进山体,深不见底。


出口?他想着,把打火机小心地伸进裂口,屏住气盯着火苗。小小的火苗纹丝不动。绝路。他叹了口气,火苗晃了几晃,几欲熄灭。仿佛有一只手猛地攥紧了他的心脏,他突然感到面前有什么东西正在盯着他。


他抬起头,在裂口参差不平的土壁间,夹着一张有些变形的脸,正直直地看着他!


打火机呼的灭了。他本能地举起手护在脸前,绷紧了全身的肌肉,一动不动。黑暗中只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响,那是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腿开始有点抖了,他身子晃了一下,心想:我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这可是个费粮食的活。他侧身贴到裂口一边,又按着打火机:眼前空空,只有深深裂隙。


他缩回身靠着土壁,咬着牙想:有点乱,不能乱。他深呼吸了两下,想集中精力思考,可脑海里只有那张惨白的脸。那是谁?似乎有点熟悉。


似乎无比熟悉。


他用手使劲搓搓脸,却扯动了脑后的伤口,疼得他呻吟了一声,疼痛撕开了意识,在脑海里瞬间映出了答案:那是他自己的脸!那么无助!那么绝望!


他吼了一声,扑进裂口按打火机,却怎么也打不着了。他狂怒地抬手准备把这破烂在地上砸个粉碎,手在头顶却停住了,移下来擦擦满头的汗,嘿嘿笑了一下:“别生气。我闹着玩呢。”


他把打火机小心地放回口袋,还拍了拍。他想:我这是怎么啦?冷静!他慢慢缩回身子退出裂口,心里一遍遍地想着:我这是怎么啦?怎么啦?突然他意识到自己的嘴在动,听到四周有声音在回响:我这是怎么啦?怎么啦?原来他不知不觉中把这句话说了出来,而且越来越大声地重复着!他猛地捂住嘴,一边听着那回声在隧道里渐渐消失,一边惊恐地想:我这是怎么啦?怎么啦?


他不知已审过多少案子,深知审案就是一场心理战,所谓的人怔物怔只是他挥出的刺拳,象用根带尖的木棍,撩拨一只被逼到死角的熊,撩拨它,真真假假的证据,虚虚实实的陷阱,突然进门跟他耳语的干警,突然象要按捺得意的眼神,不停地撩拨它,让它筋疲力尽,他坐在预审桌后,宛如上帝。他从不准备什么预审方案,而是根据对凶手的观察随时调整攻击方向。他会把一件血衣放在凶手能看见的地方,一放二十小时,一边问别的一边观察凶手的目光,对那斑斑血迹,从无视到强做镇定,再到躲闪和厌恶,再到惊慌和乞求。他会在漫长的后半夜,装做厌烦地不问案子,而是与同事们聊天抬杠,让凶手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孤独。他会装做没注意到对方的破绽,会装做相信了对方精心编织的谎言,然后他才会带着假意的惋惜,或者冷冷的嘲弄揭穿。撩拨它,激怒它,让它从心里垮掉,从拿不准自己说过的一个字开始,到彻底的惊慌绝望。


他回想着这些,拼命地回想着,试图把那张脸从脑海里赶出去。



第四十七章
他想:这只是脑外伤产生的幻觉。冷静。我只需再撑一会儿就行了,同事们说不定已到了门外,说不定正拿钥匙开门呢。


他似乎听见了钥匙相碰的声音。又是一声,多么清晰的声音!他用颤抖的手撑住身体,屏住气息听着:沉寂中只有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他又咬着牙想:幻觉。冷静,也许还要等一小会,也许还要等很久,也许还要等到永远!他摇摇头,大声说:“喂!看清了再捅,别是拿你家自行车钥匙捅锁呢吧?听得哥哥心急!”说完他嘿嘿笑了几声,笑声却有点抖。他突然一拍口袋:“不等了!一会真疯了,不会抽烟了怎么办?”


他稍有些心安,开始在口袋里摸索。这最后一根烟还是从小胡口袋搜到的,一半已被血浸透,所以能剩到现在。他想:这有什么呢?说不定别有滋味。


这边口袋里没有。口袋布翻过来也没有。他记得是放在这个口袋里的。这有什么呢?他想:记错了呗!


手刚伸进另一边口袋,指头猛地被什么东西抓住了!紧紧地抓着。他啊的叫了一声,掏出手猛甩几下,却没有甩开,他不敢贸然用另一只手去抓,怕也被抓住,就掏出打火机,竟一下打着了:是刚才扔掉的那半只人手,正冰凉凉地捏着他的指头。


他倒退着靠到墙上,瞪着那只残手,糊涂了:刚才明明是扔掉了呀!又一想,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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