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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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山那水-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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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成回家没多久,就被队里派到大坝修水库去了。大家都知道,修水库是很艰苦的劳动,队里没有谁都愿意去,推来推去就推到了阮有成的头上。有成被派去修水库,说起来还是阮长发的主意,阮长发是很有平均主义观的,在他看来,有成读了两年高中相对大业来说,等于多耍了两年,让他去吃些苦补过来也在情理之中,还有,修水库一个劳动日是要记一个半劳动日的工分的,虽然苦,也还是划算的。
走的那天,上面派了一辆中型东方红拖拉机来接,阮有成等几十个民工就一起挤在车斗里,他们都是第一次坐车出远门,尽管坐的只是车斗,一路颠颠簸簸的,依然觉得很幸福,很激动,很快乐。
大坝水库是建在距阮有成家乡百几十里之外的一个山区里,那里是瑶族同胞的居住地。阮有成他们被安顿在了水库工地下面路旁一排简陋的工棚房里,十几个人挤在了一起。
刚去的第一天,阮有成对那里有一种特别好的新鲜感,那里人的穿戴,服饰,还有那里茂密的森林,仿佛来到异国他乡似的,阮有成很兴奋。
晚上,阮有成吃了饭后,邀了几个室友到外面蹓跶蹓跶,他们沿公路慢慢走着,在一条长长的低矮的工棚房前走着,工棚房里住满了来自四面八方操着不同口音跟他们一样的青壮劳力。此时,他们也都刚好吃了食堂回来,年岁稍长的盘坐在床头上悠然地抽着旱烟;也有一些爱干净的大伙子打着热水搓着发黄的澡帕擦拭胸背上的汗渍;更多的像有成一般年轻的小伙子蓬乱着头发,围坐在床铺上抓着缺了角的旧扑克牌……
阮有成他们一路慢慢地走着,脚上的旧解放鞋渐渐沾满了路上洗脚水浸湿了的泥巴,泥巴沾得实在太厚了,就提起裤管到路下边的石头上刮掉。工棚里及工棚前的马路上都装了电灯,这一点比在家里照煤油灯要强多了。电是水库工地上临时安装的发动机发的,阮有成他们第一次赏受着电灯光带来的快乐,一个个脸上绽放着别样的喜悦。他们走着,走着,出了工棚,前面猛然间发现黑压压的挤着一堆人。
“那么多人在干吗呀?”阮有成他们也好奇地凑了过去。原来,里面是在打渔鼓:
“渔鼓(哎)不打,冷清清;慢打(那个)渔鼓(哎)慢道情(啊)……”
阮有成他们听到一个男声拌和着“嘣嘣嘣”的渔鼓声从人群中飘了出来。
“咦,里面在打渔鼓。”阮有成他们欢喜得雀跃了起来。
他们几个合力朝里面挤了进去,趁着昏暗的电灯光,阮有成看到了那个唱渔鼓的男人,他穿着一件麻黑色的布衣,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手腕里抱着一支长长的渔鼓筒绕着圈子,来来回回走着八字步,一边唱,一边轻快地拍着渔鼓筒。
“嘣嘣嘣,老者(哎)爱听唐朝传,少者(哎)爱听宋朝文(啊)……嘣嘣嘣”
里面还坐着一位年岁相当的,腿上架着二胡摇头晃脑地拉着。
“今天(哎)不唱别的事,嘣嘣嘣,当唱(哎)小菜咯(这)段(呀)文,嘣嘣嘣!丝瓜(呀)南瓜本不赶(讲)(哎……);当唱(哎)韭菜咯(这)段(哎)文,嘣嘣嘣……”
渔鼓声声,如丝丝晨风又似狂涛浊浪;如拉家常又似风雷云涌;如泣,如诉,如战,如歌。
“大蒜将军走来凶得很,抡起(那个)铜锤乱打人(哎),嘣嘣嘣,打得(那个)藠头(哎)胡须两边分,嘣嘣嘣,打得(那个)萝卜(啊)往土里钻,嘣嘣嘣。”
渔鼓的唱词随意而活跃,让人听了娱悦,开心。
就在大家听得来劲时,渔鼓师傅突然把渔鼓筒往手腕里一夹,双手一抱拳向围观的听众说,讨要几文钱买茶喝。
这时,大家也不便走开,纷纷才口袋里掏出一分、二分的硬币扔了过去。也有没带钱或不要脸面的舍不得扔那二分钱硬币的。
“谢谢!谢谢!”渔鼓师傅接过钱币装进了一个小布袋里,然后,别放在了腰间,接着,又嘣嘣嘣地唱了起来:
“六月里的南风(呀)要二两,太阳的影子要一斤(哎),嘣嘣嘣;孙悟空的猴毛要一大把,二郎将军的胡须(哎)要五十根(啊!)……”
阮有成越听越上劲,围观的听众都走了,他还站在那儿,直到渔鼓师傅收了场。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5 章


第二天一早,天才麻麻亮,水库工地上嘹亮的号角声就吹响了。
“咦!上工了。”大家纷纷从被窝里爬张起来。
阮有成依旧睡意蒙眬地,等到同伴们都下了床,他才揉了揉眼睛赖在被窝里还是不想出来。
“有成,大家都上工了,迟了、点不到名要扣工分的。”室友提醒他。
“哦。”有成才意识到,慌忙穿衣下床,三下两下擦了一把脸,抄起扁担、畚箕跟着同伴们一窝蜂似的飞到了工地上。
工地上,晨风习习,红旗招展,高音喇叭里放着幸福的歌曲。大家生活在这宏伟的大集体劳动里,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疲惫,挑的挑,抬的抬……几万大军,往来穿梭,人山人海。
“抬哦,抬起来哟——嗨嗬嗨!”一会子,夯歌唱起来了。压夯是清一色的年轻女工,她们穿着整齐的草绿色军装,留着短发辫,一边蹾夯,一边跳夯舞,一边唱夯歌。有八个人蹬的小夯磴,也有十六个人蹾的大夯礅,蹬夯是劳动,又像是舞蹈、表演艺术。
“我们(那个)同志们呀!嗨呀嗨嗨哟!加油干喏!嗨嗬嗨!咿嗒呀嗒喂嗒喂呀嗬嗨!呀嗒咿嗒呀嗬嗨嗬嗨!”夯歌彼此起伏,回荡在工地上每一个角落。
阮有成是挑土工,挑土工是有规定的,一天至少得完成三百个筹码。和他同去的还有张青石,张青石是张八吉的大儿子,张八吉之所以把去修水库的干一天记一天半的工分、是有他个人小算盘的。他分析了全队和他一样当家的劳力是没有哪个愿意去外地的,能够抽得出劳力的只有他家青石和阮长发的有成了。这样子沾点光,别人也没得说的,只是好了阮长发跟着得了便宜,于心又有不甘,但也没有别的法子。
青石和有成去修了一个月水库也就到了腊月天了,寒冷的北风刮了过来,青石身体不够强壮,抵挡不住寒风的袭击,就回家去了。这让张八吉很恼火,本想沾点光,无奈儿子不争气。
其实,阮有成也好想回家,但在他回家走的那一刻犹豫了,他还是留了下来。
青石回去后,张八吉把他骂了一顿死的,“你这没用的东西,就想躲在家里吃现成的呀!唵——”
张八吉跺着脚板骂了好几天,青石爱听不听的,张八吉没了辄,只好另外安排人去。
天气越来越寒冷,渐渐天空中飘起了点点雪花,阮有成的脸和手都冻成了紫茄子。他白天穿着那双旧解放鞋上工地,晚上洗了脚后就挽上他那双棉布鞋,那双棉布鞋是赵玉香特地做给他去修水库穿的,镶了胶底的,冬天穿在脚上比起解放鞋来要暖和多了。
阮有成想去听渔鼓,只要外面马路不太湿,他穿着那双布鞋是可以天天去的,但逢上下雨天就没得法了。
冬天,湿泥天气较多,好不容易碰上了天晴,尽管北风好大的,泥巴马路还是干了一点,阮有成穿着那双布鞋,裹紧了衣服想去那个场子里听渔鼓。他原想美美的去听上一顿,的确好久没听了,阮有成兴致勃勃地。可走过去一看,场子里竟然空无一人,“莫非渔鼓师傅回家去了?”阮有成不觉落寞了起来,借着清冷的电灯光,阮有成绕场子失意地转悠了一圈,也就怏怏地返回了。
“嘣嘣嘣……”半路上,阮有成突然听到有渔鼓声从一处工棚里飘出来。
“咦!渔鼓。”阮有成一阵惊喜,他踞足听了听就一头往那个工棚里钻了进去。没错,里面的人正是他熟悉的那两个渔鼓师傅。
“今晚怎么没去打渔鼓啊?我刚才去了一趟场子里回来。”阮有成对两位渔鼓师傅像对熟朋友一样地说。
两位渔鼓师傅坐在一张床上的被窝里,一个操着琴,一个抱着渔鼓筒,此时正无聊地拉拉拍拍,看见阮有成进来都觉得有些诧异,相互对视了一眼。
“打渔鼓是件好快乐的事呀。”阮有成带着几分敬意地对两位渔鼓师傅笑了笑,说着坐到了旁边的竹架板上,跟两位渔鼓师傅拉扯了起来。原来,两位渔鼓师傅是亲兄弟,姓陈,榴溪人。按理,他们兄弟只要来一个修水库就可以了,但他们看到工地上人多,伺机捞点外快,兄弟俩就一同来了。前段日子,天气好,他们几乎天天晚上都去唱一场,自从天气下雨又冷了后,听渔鼓的也没了,兄弟俩就缩回了工棚里。有时,晚上实在闷的慌,坐在被窝子里也忍不住拍上几拍。
“二位师傅,你们洗脚吧。”这时,门外进来了一位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端着一盆热水放到了两位渔鼓师傅的床前。
“嗯。”两位渔鼓师傅应了一声,把脚从被窝子里抽了出来伸进了热水盆里。他们把脚在热水里泡着,也许是泡得舒服的缘故,两位渔鼓师傅的脸上绽放着温暖而得意的神气。末了,小伙子又替两位渔鼓师傅取来毛巾,帮擦干了脚,之后,还帮他们倒了洗脚水。阮有成坐在一旁的竹架板上看着。
小伙子穿的衣服既单薄,又破旧,冷的直打啰嗦。听二位姓陈的渔鼓师傅说,小伙子是他们一个村子里的,想跟他们学打渔鼓。“嗨,我们还没打算教他呢。”两位渔鼓师傅神气地一歪头。
阮有成也喜欢上了渔鼓,跟二位陈师傅一拉一扯真的成了熟朋友。每每一有空,阮有成就往二位陈师傅的工棚里钻,时间一长,阮有成就也能哼上几句了,有时,陈氏兄弟拉琴,让阮有成拍渔鼓筒唱渔鼓,有时,陈氏兄弟拍渔鼓筒唱渔鼓,又让阮有成拉一把琴……在那个冬季里,阮有成跟陈氏兄弟相处得很乐和。
阮有成的确很聪明,陈氏兄弟唱渔鼓那些名堂不几下子就学到了七八成。陈氏兄弟原本跟阮有成只是玩玩,并没有教他之意,居然让他学了去。对阮有成的“长进”,引起了陈氏兄弟的警觉与忌恨。
“咳!阮有成这小子就这样子把我们的技艺学了去啊,也太便宜他了吧。”一天,小陈师傅对大陈师傅说。
“对呀!”大陈师傅一听,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瓜,恍然若失,“哎……呀!当初他来我们这儿,怎么就没想到堤防他呢?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知人知面难知心’啦!说不定呀,还要来抢我们的饭碗呢。”
“他妈的!干脆打他一顿死的。”小陈师傅气愤愤拳头捏得咯咯响。
“不行!这是在水库工地上打人可不是闹着玩的。”大陈师傅止住了小陈师傅。“莫若这样吧。”大陈师傅想了想说,“他若再来,就把他撵走,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把我们的枝艺给学了去。”
大陈师傅比小陈师傅的确多吃了两把盐,方方面面想的比小陈师傅周到多了。
——陈氏兄弟对阮有成态度的突然变化,一百八十度的大变化,阮有成做梦都不曾梦到过。在一天无雨的晚上,阮有成依就兴味浓浓地去找陈氏兄弟。
“你来干吗?你妈的做贼!”阮有成刚一进屋,陈氏兄弟劈头盖脑地挥拳冲了过来。阮有成莫名其妙,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十跟手指头同时划到了他的脸上。
“啊……?”阮有成对陈氏兄弟这突如其来的变脸始料不及。
“你妈的想装蒜,我床头口袋里的钱是不是你偷了?”阮有成没来得及反应,陈氏兄弟一左一右夹向了他,揪住了他的胳膊:“走!去工地管委会说清楚,你妈的做贼。”
“我做贼?你……你莫弄错了吧。”阮有成终于弄清了一点头绪,他想陈氏兄弟一定误会他了,他想争辩,可还没来得及说,陈氏兄弟根本不给他机会,不由分说把他一把就轰到了工棚外的马路上。
“做贼,要你做贼,这就是做贼的下场。”陈氏兄弟骂骂咧咧,引来了无数的围观者,对阮有成投以异样的目光,阮有成哭笑不得,百喙莫辩。
“啊!你们……?钱丢了,就怪我吗?啊——,是我偷了你们的钱吗?”阮有成气得心都快要迸裂了,他觉得陈氏兄弟太不分青红皂白了,没调查清楚就赖到他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挥拳向陈氏兄弟打了去……
陈氏兄弟原本只想羞辱羞辱一下阮有成,并不想动真格跟阮有成打一架,这下子倒好,阮有成居然先动起了拳头,陈氏兄弟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于是,三个人打做了一团。这一打不要紧,引来了水库工地管理所的人,把他们统统抓了去。
管理所的人对这一事件进行了调查,阮有成确实没偷钱,陈氏兄弟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名堂,就把他们都批评了一顿放了出来。阮有成怄了一肚子气,陈氏兄弟也平息了心中的忌恨,两方面算是扯平了。
之后,陈氏兄弟和阮有成就成了陌路人,偶尔撞到了也不说一句话。直到第二年水库修成了,阮有成与陈氏兄弟一样随大队人马各自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6 章

有成回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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