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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陈平原《思想史视野中的文学》，载《中国现代文学丛刊》2003年第1期）
第八章
戏剧（一）
【学习提示与述要】
本章叙评第一个十年（1917—1927年）的话剧。中国现代话剧的起源可追溯到晚清，从春柳社、文明新戏到“五四”前后的爱美剧、社会问题剧和小剧场运动，其摸索、试验与发展是曲折艰难的。话剧的相对成熟，是在下一个十年。学习本章应对话剧运动的历史有知识性的了解，另外，应关注田汉、丁西林等早期话剧文学的开创业绩与创作。本章分四节。第一节介绍文明新戏，为中国现代话剧追溯源头；第二节介绍“五四”前后对于“建设西洋式新剧”的提倡；第三节介绍“爱美剧”与“小剧场运动”；第四节介绍田汉与丁西林的剧作。本章学习可偏重于话剧史常识的了解。
一 文明新戏：中国现代话剧的萌芽与诞生
本节追溯中国话剧艺术的源头，作为知识性的了解，应注意如下几点：话剧是舶来品；最早对中国现代话剧艺术进行自觉探讨与试验创造的，是春柳社；最初出现的有别于传统戏曲的新的戏剧形式是“文明新戏”；1910年底建立的第一个职业性的新剧团体是任天知等人发起的“进化团”，以配合宣传辛亥革命为职志，演出所谓“天知派新剧”；1914年以后，以上海为中心形成了以“职业化”和“商业性”为特色的“文明新戏”演出风气，但不久终因艺术上的粗糙而失去了观众。
二 “五四”新文化运动与“建设西洋式新剧”的战略选择
本节主要介绍“五四”前后如何催生话剧，应理解小标题所标示的“战略选择”的含义，并抓住有关新旧剧论争的几个要点，即：《新青年》发动“旧剧评议”，对传统旧戏发动猛烈的攻击，并希望建设“西洋式的新剧”；以《新青年》的“易卜生专号”为发端，形成译介外国戏剧理论与作品的热潮；以及另一派以《晨报》副刊的《剧刊》为中心，提倡“国剧运动”，通过整理传统旧剧去建立新剧。对“旧剧评议”的偏激和“国剧运动”的保守，应放到历史的与学理的两个层面去评析，不宜简单褒贬。
三 业余的、非营业性的“爱美剧”与“小剧场运动”的倡导
这一节介绍话剧艺术由早期的理论倡导转入建设与实践的阶段，标志是1921年民众戏剧社与上海戏剧协社的成立。两个团体都倾向于“写实的社会剧”和面向民众的戏剧艺术，并产生了自己的剧作家。30年代初，还出现“爱美剧”和“小剧场运动”的提倡。这主要是针对文明新戏职业化与商业化引起的弊端，而形成的学生业余演剧的高潮。而这些演剧活动在艺术实践上又多采取“小剧场”形式，使话剧走向正规化与专门化。对“爱美剧”与“小剧场运动”应有知识性的了解。
四 “小剧场”培育的田汉、丁西林等话剧文学的开创者及其创作
这一节是本章重点。首先应从话剧文学角度了解“社会问题剧”的最初成果。其次，掌握田汉早期剧作所具有的唯美主义与社会批判的两类主题，及其“诗人写剧”的浪漫主义特征。而重点可放在对丁西林独幕话剧艺术的评析上。分析丁西林话剧应注意理解几点：一是发掘生活中的喜剧因素，并转化为剧作中的喜剧趣味。二是其独幕剧的戏剧冲突基本模式。三是智慧与幽默的戏剧语言。可以结合对《一只马蜂》、《压迫》或《酒后》等作品的细致评论来理解上述概括。
【知识点】
春柳社、文明戏、天知派新剧、旧剧评议、国剧运动、民众戏剧社、上海戏剧协社、爱美剧、小剧场运动、第四堵墙、胡适《终身大事》、洪深《赵阎王》、南国社。
【思考题】
（1）简评田汉早期戏剧的基本主题与艺术特色。
这是一道偏重知识性的题目，可以参考《三十年》第八章第四节和附录中《田汉前期剧作的浪漫主义特色》。要点：1．评析田汉前期剧作唯美主义（艺术与爱情）和现实批判（美与爱的毁灭）两类主题；2．结合具体作品，从抒情性、象征性与传奇色彩、开放式的结构、诗化的语言等方面分析其艺术特色，注意区分田汉剧作抒情性不同于“五四”时期其他抒情作品的悱恻缠绵、神秘感伤的风格，以及他语言的华丽与唯美（绚丽的色彩、奇瑰的物象、诡奇的比喻）。
（2）简评丁西林对现代话剧艺术的贡献。
说明“艺术贡献”，就要围绕丁西林戏剧的题材和艺术特点，突出他在现代话剧史上的开创性与独特性，可参考《三十年》第八章第四节的相关部分。要点：1．从丁西林善于挖掘生活中的喜剧因素，并成功转化为喜剧趣味方面，评析他的机智幽默型喜剧对中国现代喜剧艺术的贡献；2．以《一只马蜂》或其他剧作为例，从“二元三人”的结构和戏剧冲突模式、出其不意的喜剧结尾等方面，分析其所奠定的中国现代独幕剧的基本模式；3．结合具体作品，分析其机智俏皮的喜剧语言，对中国现代戏剧文学语言的创立的贡献；4．如果愿意深入一步，还可以针对丁西林戏剧的实验性与超前性，分析其在中国现代话剧艺术探索方面的贡献。
（3）以丁西林、陈白尘的戏剧创作为例，分析中国现代喜剧的两种类型。
这是一道综合性的拓展题，由高年级和考研的同学选做。可以综合参考《三十年》第八章第四节、第二十八章第二节。要点：1．要着重分析以丁西林为代表的机智型的轻喜剧（生活喜剧）和以陈白尘为代表的讽刺喜剧在题材和表现手法上的不同特点。前者多取材于生活中的小事和细节，开掘为重“趣”的生活喜剧，语言机智俏皮，即便是讽刺和批评的对象作家的态度也往往是温和的节制的；而后者往往直刺社会黑暗现象，通过漫画和夸张的手法，“笑中有怒”，语言泼辣犀利，对于暴露和讽刺的对象毫不留情。2．要注意结合《一只马蜂》、《压迫》和《升官图》、《结婚进行曲》等具体剧作分析。
【必读作品与文献】
田 汉：《获虎之夜》
丁西林：《一只马蜂》
【评论节录】
孙庆升：《中国现代戏剧思潮史》
侍 桁：《西林独幕剧》
胡宁容：《谈丁西林独幕喜剧的特色》
▲田汉前期剧作的浪漫主义特色
田汉前期剧作的浪漫主义的特色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点：
1．强烈的主观抒情性 他的剧很像诗，或者说极富诗意。不管作品的人物身份如何，其背后总有一位抒情主人公存在着，向读者、观众袒露真情，直抒胸臆，用火样的感情影响打动读者观众。很容易使人感到他作品中有一个“自我”，用他的真情起着点燃读者心灵的作用。田汉不愧是戏剧诗人，他的作品不以故事情节取胜，而以意境取胜。他的剧重感情，重情绪，也可以说是“情绪剧”。留给读者观众的首先是某种情绪、某种感受，而不是某种事件、某一细节。如《南归》给人留下的是淡淡的哀愁的情绪，流浪诗人在饱经人生艰辛的流离之苦，仍不得安息，仍将走上继续流浪的漫长之路。这种重主观重情绪重意境的特点，不仅是吸收了西方浪漫主义精神，也是继承中国文学重写意重神似的传统的结果。
2．传奇色彩 田汉的浪漫剧创作富有想象力，极富传奇性，情节虽不复杂但较奇特，多数剧本所写的都不是日常常见的事件，而是少有的事件。如《获虎之夜》中的猎虎变成猎人，《湖上的悲剧》中的白薇的生生死死，《战栗》中的弑母，《垃圾桶》的弃婴，《生之意志》的私生子等，都是非寻常的具有偶然性的事件。作者把偶然性、传奇性的事物，经过艺术想象，构成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戏剧，足以看出作者具有很强的艺术功力。
3．开放式的结构 这是浪漫主义追求形式自由的必然结果。田汉的剧作具有自然流畅的特点，时空安排比较自由，主要人物事件放在幕前，其他放在幕后，次要人物事件通过对话叙述出来，给人以听故事之感。《南归》、《苏州夜话》都具有这种效果。再加上作者喜用自然景色作背景，造成情景交融的气氛，如写初雪之夜、梅雨天气、世外桃源以及中秋明月、洪水大火等，景物与人物心情或对比或映衬，目的仍是为表达人物心理情绪服务。
4．诗化的语言 田汉剧作的诗意和抒情性同他的语言关系极大。他的许多剧本的语言，是可以当作抒情诗朗诵的，尤其是人物的独白，尽管是散文体，仍具有诗意。此外，田汉还喜欢剧中加诗，《南归》、《灵光》中都有好几段诗，有的还加上歌曲，如《回春之曲》、《秋声赋》等。
上述特点几乎是浪漫主义剧作家共有的，并非田汉所专有，但田汉毕竟有他所独具的特色，这需在同其他浪漫派作家的比较中才能分辨其中的差别。同样是抒情，郭沫若则慷慨陈词，热烈雄美，田汉则感情缠绵，颇多哀怨；郭沫若比田汉多的是悲壮，故称普罗米修士型，田汉比郭沫若多的是感伤，故称维特型。田汉的浪漫剧作缺乏普罗米修士精神，这同他多写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有关，不像郭沫若写的是志士仁人和英雄豪杰，自然会带有凛然正气，形成他的雄壮风格。
怎样评价田汉早期的浪漫剧，学术界有不同的看法。大体上有两种倾向：一是过于看重感伤颓废情绪，倾向于否定，一是着重于现实性的考虑，倾向于肯定。我认为田汉早期创作既有唯美感伤成分，又有反抗现实成分。首先需要指出，浪漫主义虽不以客观写实为主，不等于没有时代性。田汉的浪漫剧像郭沫若的浪漫主义诗歌一样都是有现实性的，他是一位跟随时代前进的剧作家，有赤子之心，有爱国热情，他的主观感受中凝结着同时代人，特别是青年知识分子的切身感受，反映着他们的苦闷彷徨和探索，即使是感伤，也是时代的感伤，是时代病的反映。而他对美好未来的追求，灵肉一致的要求，更是体现了一种要求变革的时代精神。
从美学价值上看，他的浪漫剧提供了现实剧无法提供的新的戏剧类型，有其自身存在的价值。特别是在问题剧、现实剧占有广大领地的情况下，浪漫剧更显弥足珍贵。马彦祥说：“他明知道戏剧是应该为民众的，替民众叫喊的，他却写了许多与时代相距极远的作品。他明知道新的时代在开始了，他却还沉迷着他的抒情的时代。但是，这不能怪田汉。这不仅是他的个性的表现，也实在是时代的反映”，“我个人以为，田汉与其写社会剧，实不如写他的抒情剧为熟练，为生动，虽然这样的戏剧在这时代是不被我们所需要的了”。不仅如此，从真实反映一部分知识分子心态，折射出现实的某些本质方面，田汉的浪漫剧也有其不可忽视的认识价值。
（录自孙庆升：《中国现代戏剧思潮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
▲评丁西林的话剧艺术
在中国的剧文学上，有一个人总使我想着他，但这个人并没有写过很多的剧本，收集起来是薄薄的一册，共总才是六个独幕剧，可是这少许的作品，使我不只一次重复地读了，而每一次都能给我以同样的愉快，——这种事，在我们现今文学的创造中是很独特的例子；这个特例的作者的文学的署名，便是“西林”。
据说西林先生是一位物理学的教授，显然是以文学为副业的，也许连副业都说不上，是为着一时的兴趣而创作的。他似乎不大以文学的理论烦扰他自己，他更不象在文艺中有宣传什么思想的更崇高的目的，而且虽然他是赋有一种极独特的文章风格，然而他又不象曾经对着把持一种独特的文章风格而努力。他的对话是漂亮的，愉快的，新鲜的，幽默的，但不是由于修炼而渐渐形成的，那只是他的性格的自然的产物；由他的剧中的人物，我们可以看出他的性格是具有他的文体上的一切的特色。有人一定会说，这是天才，是的，这是某一种天才，某一种极适当地利用在文学上的渺小的天才。
他在他的作品中，从来未想表现过什么沉重的思想，因为他根本不是一个板面孔的生活者，但不因此他就可以称为浅薄，他有他的生活的哲学，假使这种哲学是使我们憎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