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学习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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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学习指导-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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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身微微的左右欹斜,这两点星光,也徐徐的在两旁隐约起伏。光线穿过雾层,莹然,灿然,直射到我的心上来,如招呼,如接引,我无言,久——久,悲哀的心弦,开始的策策而动。
    应该说,冰心的文体,基本上还是属于《春水》、《繁星》的散文诗体。只是在《闲情》、《往事》等作品里,这种“小诗”的风致更浓一些;在《寄小读者》里,“小诗”的形式渐趋淡弱,自然的情韵更浓一些。所以她在《〈寄小读者〉四版自序》里说:
    假如文学的创作,是由于不可遏抑的灵感,则我的作品之中,只有这一本是最自由,最不思索的了。
    她将旅途观感,故园之思,母爱之情,以书信的形式,娓娓而谈,文体依然是那样的清新,那样的隽逸,但比起《春水》、《繁星》前后的散文来,则更加舒展、自由一些了。但是,如前所说,其基本的写法和格调,依然和那些“小诗”同属一个路子。
    冰心体的产生,当然不光是同她的文化教养有关,同时也是其性格气质的流露。她自己说,她不是“一个有学问的人”,也没有“喷溢的情感”,然而她有“坚定的信仰和深厚的同情”。在她的“同情”里,充满着真挚的爱的温柔。从这样的一颗心灵里所流出来的情感,必然是充满温柔的,缠绵的,纯洁的,有时可能是微带忧愁的;至于那感情流动的方式与风格,也必然是舒缓的,“乙乙欲抽”的,清丽、委婉的,就像那月光下潺潺流动的溪水一般的美好动人。
    (录自佘树森:《中国现当代散文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
    ▲周作人的散文风格
    讲到现代中国的散文,周作人先生是第一个不能忘记的人物,我们首先不能不感谢他的提倡的功绩。周先生于一九二一年曾发表一篇标题为《美文》的文章,希望大家给新文学开辟出一块新的园地,说:“论文大约可以分作两类:一、批评的,是学术性的;二、记述的,是艺术性的,又称作美文,这里边又可以分出叙事与抒情,但也很多两者夹杂的。读好的论文,如读散文诗,因为他实在是诗与散文中间的桥。……文章的外形与内容,的确有点关系,有许多思想,既不能作为小说,又不适于作诗,便可以用论文式去表它”。他所说的美文,便是盛行的小品散文。
    我说开辟一块新的园地,倘若改为重新开辟荒废已久的固有的园地,或者要更恰当些。周先生在《重刊陶庵梦忆序》上论现代中国散文说:“这与其说是文学革命的还不如说是文艺复兴的产物,虽然在文学发达的程途上复兴与革命是同一样的进展。在理学与古文没有全盛的时候,抒情的散文也已得到相当的长发,不过在学士大夫眼中自然也不很看得起。我们读明清有些名士的文章,觉得与现代文的情趣几乎一致,思想上固然难免有若干距离,但如明人所表示的对于礼法的反抗则又很有现代的气息了。”后来他在《杂拌儿跋》和《中国新文学的源流》一书中,还有更详细的阐明。总之,据他看来,现代小品散文是现代公安派“无视古文的正统,以抒情态度作一切的文章”亦即所谓“独抒性灵,不拘格套”的主张之再生的产物。但固有的园地中自然也不妨加进新的肥料去,所以他并不否认外国文学的影响,虽然在小品散文中外国文学的影响是那样地少。“中国新散文的源流,我看是公安派与英国的小品文两者所合成。”他在《燕知草跋》里说得最为明白。
    周先生不但是散文的提倡者,同时也是创作散文的圣手。赵景深氏说:“他的文字都是锤炼过的,没有一个可删的字,没有废话,他不愿重三倒四的反复申述。……我想,胡适要写一万字的文章,周作人最多只要三千字就行了。所以,周作人的文字是简练的;我认为这是语体欧化的成功。……反对白话的人以为白话啰里啰唆,对症的良药是拿周作人的散文给他看。有时周作人的散文比文言还要简练,还要少用几个字。”然而仅仅这几句话是不够的,因为正如章锡琛氏所说:“周岂明先生散文的美妙是有目共赏的;他那支笔婉转曲折,什么意思都能达出,而又一点儿不啰唆不呆板,字字句句恰到好处。最难得的是他那种俊逸的情趣。”
    这所谓俊逸的情趣是什么,章氏并没有说出来,因为这是可以意会而难于言传的。但曹聚仁氏却有更具体的说法。他说:“他的作风,可用龙井茶来打比,看去全无颜色,喝到口里,一股清香,令人回味无穷。前人评诗,以‘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来说明‘神韵’,周氏散文,其妙处正在神韵。谈者说这种文体,总说是语丝派,且隐以周氏兄弟为这派首领。实则属于语丝派的,只有他能做到冲淡二字,其他作家只是尖巧刻画,富有讽刺诙谐的意味。”
    记得郁达夫先生在《达夫自选集》的序里说过这样的话:“散记清淡易为,并且包含很广,人间天上,草木虫鱼,无不可谈,平生最爱读这一类书,而自己试来一写,觉得总要把热情渗入,不能达到忘情忘我的境地。”我以为这并不是达夫的谦逊,宁可说是他的诚实的自白。在现代散文作家中,真能够“达到忘情忘我的境地”者,我看只有周作人先生一人。这“达到忘情忘我的境地”一语,也许又可当作曹氏所说“冲淡”二字的注脚罢。
    然而,虽说是“忘情忘我”,从另一方面看,周先生的散文却正是句句含有他自己的气氛的。徐志摩氏说过他是个博学的人;赵景深氏说“看了他的小品,仿佛看见一个博学的老前辈在那儿对你温煦的微笑”。他们的话都是极真实的,因为他的博学睿智,我看出他无论读到什么,总不肯以所读的孤立的对象为止境,而要在那对象上认出价值所在的总渊源,没入于全文化的批判。章锡琛氏说:“他随手引证,左右逢源,但见解意境都是他自己的。”自是确评。
    周作人先生是当代散文的大师,对于他的作品,赞美的话我说不出,我想凡是一切称赞散文的话都可以拿来用上,因为,他的无论那一篇散文都是典型作品。
    鲁迅先生的作风,和周作人先生的却有了迥然的不同。他有他的明智,但他不像周作人先生那样出之以“莞尔而笑”的态度,平常总还是感情的成分居多。这感情正如张定璜氏所说:“已经不是那可歌可泣的青年时代的感伤的奔放,乃是舟子在人生的航海里饱尝了忧患之后的叹息,发出非常之微,同时发出来的地方非常之深。”因此他的作品,始终贯彻着倔强的气味,无情地剥露着一切,幽默而辛辣,可以说是针针见血。他无论写小说,写散文,写杂感,都出之以同样的态度;在这一方面,自亦成就了他的高点。
    除了周氏兄弟以外,最努力于散文的创作者,是俞平伯和朱自清两位。赵景深氏说:“朱自清的文章有如他自己的名字,非常‘清’秀。他不大用欧化的句子,不大谈哲理,只是谈一点家常琐事。虽是像淡香疏影似的不过几笔,却常能把他那真诚的灵魂捧出来给读者看。”而颇诟病于俞氏的“驳杂”。诚然,朱氏的散文,富于抒情的意味,有时也加上描写,自有一派轻丽之趣。但俞氏的作品,也另有一种佳况,为他人所不及者。
    朱氏在《燕知草序》里说:“平伯有描写的人力,但向不重视描写。虽不重视,却也不至于厌倦,所以还有《湖楼小撷》一类的文字。近年来他觉得描写太板滞,太繁缛,太矜持,简直厌倦起来了;他说他要素朴的趣味,《雪帆归船》一类东西,便是以这种意态写下来的。这种‘夹叙夹议’的体制,却并没有堕入理障中去;因为说得干脆,说得亲切,既不‘隔靴搔痒’,又非‘悬空八只脚’。这种说理,实也是抒情的一法。”我想这是对的,周作人先生在《燕知草跋》里称他为近来第三派散文的代表,“是最有文学意味的一种”。这所谓第三派,便是“涩如青果”的一派,是“有涩味与简单味”“有知识与趣味的两重的统制”,富于“雅致”而令人“耐读”的一种。又在《杂拌儿跋》里说:“平伯所写的文章自具有一种独特的风致。……这风致是属于中国文学的,是那样地旧而又这样地新。”说得颇为得体。平伯在《重刊浮生六记序》中说:“文章事业的圆成本有一个通例,于小品文字的创作尤为显明,……我们与一切外物相遇,不可着意,着意则滞;不可绝缘,绝缘则离。”这是他自己的表白。
    (录自孙席珍:《论现代中国散文》,俞元桂编《中国现代散文理论》,广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新青年》的“随感录”
    作为“后起之秀”,“随感录”专栏1918年4月方才在4卷4号的《新青年》上登场。起初各篇只标明次第,没有单独的篇名;从第56篇《来了》起,方才在专栏下为各文拟题。鲁迅在《新青年》上发表的“随感”,从5卷3号的《随感录二十五》起,到6卷6号的《随感六十六 生命的路》止,共27则。虽然比起独占鳌头的陈独秀(58则)还有一段距离,但鲁迅还是遥遥领先于“季军”钱玄同(15则)。总共133则“随感”,陈、鲁、钱三君就占据了整整百则,单从数量上,都能清晰地显示《新青年》“随感录”之“三足鼎立”。更重要的是,比起前期偶尔露面的刘半农、周作人,或者后期勉力支撑的陈望道、周佛海,上述“三驾马车”,确实更能体现《新青年》“随感录”的特色。
    在《〈热风〉题记》中,鲁迅曾这样描述其刊载于《新青年》上的“随感”:
    除几条泛论之外,有的是对于扶乩,静坐,打拳而发的;有的是对于所谓“保存国粹”而发的;有的是对于那时旧官僚的以经验自豪而发的;有的是对于上海《时报》的讽刺画而发的。记得当时的《新青年》是正在四面受敌之中,我所对付的不过一小部分;其他大事,则本志具在,无须我多言。
    这段话初看十分低调,颇能显示当事人谦虚的美德。可细读之下,方知其大有深意——所谓回避“泛论”与“大事”,而从“具体而微”的“小事”入手,用嬉笑怒骂的笔法,褒贬抑扬,纵横天下,其实正是“随感”的文体特征。此类体裁短小、现实感强、文白夹杂的“短评”,虽有“究竟爽快”的陈独秀与“颇汪洋,而少含蓄”的钱玄同等参与创建,日后却是经由周氏兄弟的苦心经营,发展成为各具特色的“杂感”与“小品”,在20世纪中国散文史上大放异彩。
    作为专栏的“随感录”,很快就被其他新文化报刊所模仿——“稍后,李大钊、陈独秀主持的《每周评论》,李辛白主持的《新生活》,瞿秋白、郑振铎主持的《新社会》,邵力子主持的《民国日报》副刊《觉悟》等,都开辟了‘随感录’专栏。”至于师其意而不袭其名者,更是不胜枚举。以“随感”、“随笔”、“杂感”、“杂文”为报刊的名称、论文的主旨,或设置相关专栏,提倡特定文体,在后世无数追随者的簇拥下,《新青年》的开创之功,很容易激起文学史家的联翩浮想。
    值得注意的是,在晚清报刊中,其实早已出现类似的篇幅短小、语带调侃的“时评”——比如梁启超的“饮冰室自由书”,但没有凝集为一种相对稳定且被广泛接受的文体。一直到《新青年》的“随感录”,方才将这种兼及政治与文学、痛快淋漓、寸铁杀人的文体,充分提升。政论与随感,一为开篇之“庄言”,一为结尾之“谐语”,二者遥相呼应,使得《新青年》庄谐并举。一开始只是为了调节文气,甚至很可能是作为补白,但“随感”短小精悍、灵活多变、特别适合于谈论瞬息万变的时事的特点很快凸显;再加上作家的巧用预/喻/寓言,“三言”联手,不难令读者“拍案惊奇”。
    “随感录”的横空出世,不仅仅为作家赢得了一个自由挥洒的专栏/文体,更凸显了五四新文化人的一贯追求——政治表述的文学化。晚清以降,有志于改革社会者,往往喜欢借助文学的神奇魔力。这一将文学工具化的思路,日后备受非议;可有一点不能忽略,搅动一池浑水,迫使众多文体升降与移位,这本身就可能催生出新的审美趣味与形式感。小说成为“文学之最上乘”,戏剧舞台上冒出了“言论小生”,以及“论政(学)之文”希望兼有文学性,所有这些,都并非纯然消极的因素。
    谈论晚清以降的文学变革,思想史背景是个不能忽视的重要面向。只是落实到具体杂志,要不政治独尊,要不文学偏胜,难得有像《新青年》这样,“思想革命”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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