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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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良人- 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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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当时真有人在这下面,哪里还有生还的可能?
  她不会轻易就死,却同样会痛、会受伤、会流血……说到底,不是保证不死的。她若在下面,现在会怎样?
  端王目中神色几番变化,终是平静下来,语调中听不出波澜:“马上去量绘此处地形,遣一人往回传哨,其余人等就地安营,另外分派三队人守夜,没本王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出此地。”
  “末将遵令。”属下领命而去,薛翔翎松了口气,心想幸好咱们的六殿下还算理智,没有一声令下冲进废墟,否则下面有个埋伏什么的实在危险得很。
  行营很快就扎好了,距离废坑的位置不近不远,如同一座座瞭哨,足以坐高望远监视下方一切景象。
  明帐密布,篝火高窜,霍地一声,所有的玄底衮金旗帜迎风展开,其上明黄封龙呼啸夺目,刹那间呈气吞山河之势长曳半空。带路的姑娘几时见过这样的阵仗,不禁被面前威严折服,腿脚发软又要跪坐下去,被人搀到一边的帐中休息了,许久也没缓过神来。
  高架的篝火浸过松油,哔啵燃过夜半也不会熄灭,一切都要等天亮了再说。
  薛翔翎和衣躺下,两眼一闭,居然做了个梦。
  他梦到一个红衣鹅蛋脸的女子与自己比武,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梦里头也看不清对方是谁,只觉得此人无比熟悉。他不想真伤了她,抖出一鞭子干脆捆了她了事,谁知鞭子被人一把截住了,李邺悠悠然转出来对他道:你可不能伤了她。说完那女子也跟着笑,没错,我可是他的宝物呢……
  “什么鬼怪!”梦到这里,薛翔翎大骂一声竖起来,梦里头两人携手灿笑的影子还恍恍惚惚,惊得他擦干额头心有余悸,心道:老子自十岁起就枕着刀背睡觉耳听八方,几时会这样漫无边际地做起梦来?莫名其妙。
  这鬼地方果真邪乎得紧……
  想着,觉得有些内急,索取钻出帐去放尿。孤漠荒芜得很,他走得远了些,冷风吹起胳膊上一层鸡皮疙瘩,回来时探到坑边往下看,忽然“咦”了一声,瞧见下头有个人。
  这人慢走在惨灰一片的废墟里,似乎俯身捡了样什么东西,低头看了许久,而后茫然四顾,周身寂凉。
  薛翔翎目力惊人,自然认出是谁,当下便几个起落下到了坑中,没好气道:“放着半夜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乌漆墨黑也不怕栽个跟头,他在心里补了一句。
  “睡不着,下来看看。”端王答得随意,侧颜清隽,面色却有些苍白。薛翔翎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握着半枚铃铛,已经碎了,“这是……”
  笑笑腰间的银铃,若非遭外力剧烈碰撞,不会破碎成这个样子。
  “她果然在这里。”端王叹了一声,说不上是如释重负还是更显忧虑。
  废坑庞大而杂乱,自地下透出一股糜烂腐臭的味道,也不知脚下断石的压着多少人的尸体,若不是将此处翻看了个遍,根本不会发现这小小的碎铃。
  他将薛翔翎带到一处深洞边,叹道:“我是在这里找到这一枚铃铛的,她没死,一定是下去了。”
  “这洞好深!”薛翔翎探头啧啧,抬脚踢了块石头下去,半天没听到落地声。洞口塌了一半,勉强可容三四人同时进入,可惜黑黢黢的看不出底下到底有没有楼梯。
  薛翔翎不知为何有种不详的感觉,皱着眉说:“等天一亮,我差人来将此道清开,掘它个正大光明,我倒要看看下头究竟是什么样的光景。”想了想,又说:“万一那丫头被困于此,你我下去正好当她的救世菩萨,保证她这回一见你,什么臭脾气都消了。”
  端王滞了滞,道:“她不想见我。”
  上一回见面的时候,她决然从高崖之上跳了下去。往后便是他权倾朝野、步步为营,想必在她眼中,端王李邺本就同那些处尊居显的皇家子弟没有差别,“得炎景者得天下”,他要夺这天下,她必然不想见他。
  “我亦不知,找到她之后该说些什么。”端王静静凝睇掌中的碎铃,微倦之中有一丝彷徨,这种犹豫之色以前是决计不会出现在他脸上的。薛翔翎不禁一噎,不知如何接话,倒是他自己先回过神来,略微笑了一下,“先回去吧,明早部署好了再来。”
  薛翔翎点点头,静默退一步,跟在这清冷如辉的男子身后走了。
  两人刚离开不久,另有两道黑色身影落在了洞边。
  为首一人斗篷帽檐压得很低,凝着洞口若有所思,倒是后面一人走了上来,褪下风帽露出脸来,算得上秀气的五官,表情却寡淡,低问道:“来这里做什么?”
  说话的正是失踪许久的江儿,她在见到青和的时候独自跑了,谁也想不到如今会出现在这里,何况眉眼间略含肃杀,与原先盈盈欲泣的可怜模样判若两人。
  “怎么样,狠命地追一个人却怎么也追不到,滋味如何?”江儿瞬也不瞬盯着面前此人,尖锐地笑出来:“真是可笑的很,每个人满眼只装着在意的人,知不知道自己后面也有人在围着他团团转呢?”
  “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前面的人转过头,仿佛只是刹那间的错觉,瞳中一丝刺痛已经无影无踪,换之是冰心透彻的寒意。
  江儿攥拳冷笑:“你是在气我当了贺青的眼线?觉得我出卖了她?”她的声音隐约变调,“不错,我是假冒了江儿的身份,利用大家的同情心跟来这里,是我将路线记下传递给了贺青,若非如此,他怎么会来得这么快?但我能怎么办,我替他卖命,他给我换了张脸,告诉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若是被他见到,我就得死。”
  她惨笑一下:“你们的命运自己可以选,我不行。”
  对方漠然听着,也不搭话,蹲下身探了探洞口落脚的深浅,江儿见状慌忙拉住他,讶然:“你要下去?你不要命了!”下面是不是蛇穴龙窟还未知,只身下去,开什么玩笑!
  “松手。”
  “你……”
  “我从没讨厌你。”对方突然抬眼看她,“我知道你跟着我又回来是为什么,只是下面的路,你别再跟着了,我去救她,届时有个好歹,我只会保她一人性命。”
  江儿一震,呆呆松开了手,脑中嗡嗡一片。她唇齿间嗫嚅着想开口念他名字,然而在唇齿间辗转几番,终是凄然冷笑:“正所谓‘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我看你还是不要太过执着的好。”
  对方似是未闻,片刻间衣袍一暗,洞沿处只剩下了江儿一人。
  ******
  翌日,薛翔翎带人凿开了塌口,石块簌簌,往下延伸出漆黑一片的迷蒙。
  洞的确很深,但也没有人们所猜想得那么深不可测。为首几人绑腰滑入洞中,一盘金蟒绞绳还没放到底,啪吱一声,已经踩得满脚泥泞着了地。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点起火炬才发现原来下面并不是洞,而是个宽阔的石室。石室大致为八卦形,地上积了不知哪来的水,混着砂土像个浆池,薛翔翎下到里面一看,骂了句:“什么鬼古怪,让上面的人都下来,把此处积水清干,给爷点亮些,照着路。”
  没用多长时间,负责打先头的几十名精兵就将积水抽干,顺利地清理出了大片空地来。原来这石室与一道回廊相连,通体呈青黛色,格局与土楼内部相仿,只是上下层中支撑以数十根粗柱,围绕着柱子搭建了造型古怪的楼梯,也不知盘旋往下连通到哪去。
  薛翔翎环顾一圈,发现这里的天顶、墙壁、地面都颇为特别,用刀柄敲敲墙面,发出既沉且硬的声音,可见确实是实心的,只是不知为何表面都覆有一层薄薄水珠,就好像那些积水就是以如此“出汗”的形式聚积起来的。
  “这里是漠上,哪来的水?”他尚自喃喃不解,端王已经下到了石室中,观察一番推测说:“应该是缝隙中渗出来的水气,此处坐势极低,在普通沙坑中必无法支撑构建这样庞大的建筑,可能这里原本就是个低洼地,有过沙漠绿洲也说不定。”
  薛翔翎想想有些道理,便晃了晃火把,“咱们下去瞧瞧?”
  顺着楼梯往下走,每走一步都伴着水珠滴滴答答地溅落,潮气扑得火把顿时暗了许多,明明不冷,却令人抱臂骨寒,背皮发毛。
  端王带人鱼贯而入、拾级而下,此刻倒不紧张,只是心中疑惑愈发浓烈:此境与“炎景”相关,究竟藏有什么秘密才如此深埋地下,不见天日?
  楼梯很长,走到尽头又是一层石室,与上一层不同的是这层格局小了许多,空荡荡的空间里几乎没有多余的柱子支撑,除却一根中心主梁外,反在八面墙上呈现出一道道横向的柱状参差,状同鸡肋,构架奇异却浑然天成。
  每面墙各自连通一道门廊,通往八处不同方向,好在他们来得人多,当下可以分成八个分队前往打探虚实,这些精兵都是千挑万选的个中好手,凡事谨慎小心,摸清区区几道门廊应该不在话下。
  薛翔翎无暇顾虑太多,配合着端王指挥,坐镇中央,飞快地推测构画起地形图来。没一会儿,听到端王叫他:“翔翎,你来看。”
  “怎么,发现什么问题?”
  薛翔翎飞身凑上去,见他低头拧眉,用脚磨开了地上积尘,“你看这里的地面。”
  被磨开的黛色物质下露出一角明色,这颜色最为世人熟悉不过。薛翔翎大吃一惊:“金的?”
  他蹲下去四处蹭了蹭,摸索着墙面,发现剥落的青黛之下竟全是如此金黄,厚实晃眼,顿时舌头直的都不像是自己的了,惊愕道:“这回真是发大了,好家伙全是金的?”
  虽说这层石室空无别物,但容纳几十人绰绰有余,这样大小的一间厅室若不是石头建的,而是从上到下、一尺一寸皆由黄金所铸……难以想象,该是怎样价值连城!
  在场所有人都被黄金屋摄住,脑中不禁盘算起重量价值来,倒是薛翔翎率先回神,将刀往旁边士兵手里一递,说:“给本将军用力得劈,瞧瞧到底是不是真家伙。”
  那名士兵抡刀全力砍下去,震得虎口发麻,结结巴巴:“翎少,这、这都是真的!不是镀的……”已经有人忍不住低声咋舌,“乖乖,可了不得,老子第一回见这么多金子。”
  其他人听了,一时也不知该不该笑。
  端王环顾四壁,颔首慢声道:“看来蓝州宝窟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炎景’所藏确有倾国财力,也难怪引发的争斗持续百年,至今能令天下豪杰趋之若鹜。”
  他暗忖片刻,转身施令:“来人,速将此地情形传回营中,如实报予袁老将军,让他加派人手前来支援。”薛翔翎问:“殿下是觉得此地不妥?”
  端王不辨喜色,目光遥遥递向几方黑暗,道:“正相反,依我看‘炎景’的秘密不会仅限于此,我要你们将此处玄机悉数解开,不得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作者有话要说:  

  ☆、业火

  此令一出,在场兵卒闻风而动,没多久就相继回报有所发现。
  原来这八道门廊分别连接着大小不同的厅室。之所以说厅室,是因为薛翔翎逐一进去看后,发现其构建竟十分考究,各厅规格布局不同:大者阔如朝堂,书藏万卷;小者狭如闺阁,琼玉琳琅。
  一间间、一室室,彼此廊道贯通、高低相衔,似人之五脏六腑,凭门相隔,推开石门,恍若满盘珍馐呈于人们面前,令人惊奇、惊喜、惊叹万分。
  薛翔翎粗略翻着藏书架,震惊咋舌:“好家伙,以岩为架、玉为匣,菩提子锁、蜜蜡封隙,哪个嫌钱烧得没处使,这书架子都快要赶上里头的破书值钱!”
  撬开书匣,抖出簌簌长卷,卷中智慧絮语流淌入目,竟觉晦涩难懂,自叹无知。
  端王接过细看起来,好一会儿眉头紧皱复而松开,“这是秦文字,依照编录来看应该是人物传记。”他指着首篇密密麻麻的蝇头序列解释道:“你看,上面详载了此代一百二十七位朝中要员的生平,连同其身前死后的家族记实皆有考注,若此处都是这样的卷宗,那这一箱箱所藏……皆可谓百年国史。”
  “那、可不了得。”薛翔翎退一步再仰视如山卷宗,自然明白端王话中意味:上到天子、下到群臣,依实所载,是非功过,皆有所记,其中包含着多少不为人知或者不能大白天下的秘密,恐怕都在这里。难怪连心性沉稳的端王见了,都不禁动容。
  “这些情报比起龙门不遑多让啊……”薛翔翎欣喜地估算数量,只见端王徘徊在层层书架间,举目浏览,也是露出难得一见的喜色:“这里藏书少说也有七八千卷,其中不乏天文历法纂文和失传珍本,远比真金白银来的有价值。”
  历朝历代的藏卷典籍,究竟是什么人悉心收纳的?拥有如此数目的情报足以通古博今,这也是“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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