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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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良人- 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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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朝历代的藏卷典籍,究竟是什么人悉心收纳的?拥有如此数目的情报足以通古博今,这也是“炎景”宝藏的一部分吗?
  流连了一番,他似想到了什么,神色渐肃,忽然将手中长卷搁回原处,道:“来人,将这间藏室原封不动锁起来,严加看守。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
  薛翔翎一愣,“怎么了?”端王笑也不笑,“再到别处去看看。”说着撤出此间,差人封了石门。
  薛翔翎脑袋转得不慢,顿时明白过来:既是藏尽天机,难保没有李家祖先之事,权术心机、宫闱秘闻,后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不管怎么说,李邺他终究是皇室子孙,权衡利弊只需一瞬——
  任何可能危及皇权的东西,不得现世。
  薛翔翎心头醒觉,不禁反思自己的鲁莽,这时有属下来报,其中一间藏室有些不同,似乎可以通往别处。
  薛翔翎匆忙率人前往,发现这间所谓不寻常的藏室,实际与黄金石室类似,除却鸡肋般空荡的四壁就别无他物,然而地上留下不少凌乱足迹,显然有人来过。
  “少将军,这里有条密道。”有人喊了一声,顺着脚印发现一条幽深往下的通道,“都打起精神,警惕着点,下去看看。”
  众人小心翼翼进入密道,抄起火把照亮四周,才发觉越往下去走道越宽。
  在场如果有人进过玉脉,就会发现此处环境很像采玉坑,周遭墙面虽参差不平,却雕凿得十分当心,整个通道里面非常干燥,看来上层的水并没有渗透下来。更为神奇的是,这么多人突然簇拥进来,居然没人产生胸闷窒息感,看来前方必有个更大、更宽阔的空间与此连通,提供生气。
  薛翔翎大刀阔斧走在最前,身后一大拉子人将路照得火光锃亮,他的脚步却搬得不快,当然不是害怕,而是此时隐约感觉暗处有道目光跟着自己,他说不上来那是种什么感觉,但他一贯相信自己直觉——那似乎不是人的目光。
  屏气凝神再走一段,被注视的感觉如影随形。他起初不作声张,紧了紧手中的保命家伙,脑中过了好几遍应对方法,直到确信那道目光竟来自头顶上,突然断喝一声:“谁在那里!”当即火把脱手朝声音的方向打了过去。
  众人惊了一跳,纷纷剑拔出鞘,只见火光一闪间,照出了角落一条狭长白影:尖脸细目,绿如幽火,没等看清就窜了上去。
  那动作实在太快了,几乎贴墙而飞,看得围上来的护卫头皮一紧,“什么东西?猫?”瞧个头比猫又大得多了,敏捷得有些邪性。
  然而少将军是何等人也,耳聪目明反应神速,果断一句:“退下!”摸出贴身短匕扬手要射,突然被人掰住肩膀,阻下了这一记杀招。
  “等等。”端王走上前来,表情略带疑惑和一丝惊讶,冲那东西唤道:“‘腊肉’?”
  薛翔翎“啊?”地一呆,旋即听“嘶吱”一声叫,那道白影贴面扑了过来,顺带扫了他一脸绒毛。
  闷头钻进了端王怀中的玩意儿——是一头硕大白狐。
  看清敌手之后的少将军,面色可谓精彩纷呈,这头白毛畜生抬着高傲的下巴,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全然没把他放在眼里。倒是端王笑着感叹:“真想不到还能再见到它。”
  “它打哪冒出来的?”薛翔翎嘴角抽搐,“你们还认识?”
  “这是笑笑养过的白狐,取名叫‘腊肉’,随我们回长安的途中失散了,我本以为它死了。”
  “这狐崽子怎么会在这里?”
  “兴许是被笑笑寻到,一路跟进来的。”只是距她进入此地应该有些时日了,就算随身带了干粮,几天下来恐怕也是弹尽粮绝,她吃什么?她活着吗?
  端王抚摸着“腊肉”雪白油亮的皮毛,四周都没找到食物的可能性,倒被他发现墙顶上有一条引油槽,没干涸之前为点灯所用,原来“腊肉”就是顺着这条引油槽爬过来的。
  话到这里薛翔翎已经了然,“想必它嗅到了你我身上气味,才寻了过来,看来笑笑那丫头当真就在里面。”
  眼下最好的选择是等袁老将军派的人前来接应,谨慎为上,一番打算还没说出口,“腊肉”忽然叫了一声挣脱开,走几步又回头看看众人,晃了晃蓬松的尾巴。
  薛翔翎啧地撇嘴,道:“活见鬼,它该不会是在带路吧?未免太通人性了。”
  端王眼色一沉,稍加思索便跟了上去,薛翔翎知道劝也没用,挥手让将士们警惕跟紧了,一大队人马就这样卷甲衔枚消失在了漆黑的地道里。
  ******
  袁博义在外等了半天,接到传令后毫不怠慢,当即加派了两队人手下到洞中。他本来是坚决反对端王亲身涉险的,奈何自己对“炎景”一无所知,端王的决议也违背不得。
  他怕鱼雏耍阴招,因此将她留在营中看管起来,小姑娘倒也不生气,翘脚安心地等着,见了人就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委实不知她在笑些什么。
  等候期间,撞见江儿失魂落魄地回来,鱼雏更加开心,甜甜地凑上去打招呼,却不想江儿理都不理人。
  “姐姐为什么唬着一张脸?咦,与你一道的好看哥哥去哪儿了?”凑到江儿面前仔细审视着,媚人的小脸上逐渐浮起细小的恶意,“瞧这表情,莫非将心尖上的人追丢了么……”
  话没说完,她脸色稍变,摸到脖子上缠了一根锐利银丝,只消对方一动,自己立马就会脑袋搬家。她倒也不害怕,薄唇勾起,字句轻吐:“你我同为大人效力,这样不近人情……恐怕不好吧?”
  “谁给他卖命,你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将你的头割了挂帐门上吹风。”江儿紧收银丝怒气冲冲,鱼雏刻意模仿出来的姿态确实与某人十分相似,在她看来也就格外刺眼。
  她忽然松手,讥诮道:“学得不伦不类,你这模样比我‘借颜’还要可悲。”
  鱼雏似遭蜂蛰,沉下脸来。江儿冷笑一声,厌恶地瞪了她一眼就失去了踪迹。
  当然,袁博义此时没工夫理会一两个人的去向。
  他先将传回的地形图推敲整合,制成沙盘,一面在巨坑周遭增派人手,一面遣人负责洞口的开挖,蓝州偏僻陌生,万事皆不能掉以轻心。老将军坐镇可谓指挥若定,安排得井井有条,然而刚步出营外,劲风骤起,袁博义的心头无端一悸。
  “不好了!袁将军,探马回报前方包围过来许多人马,似乎是车师旗号。”
  袁博义大吃一惊,“估清数目没有?”
  “浩荡大军,不在你我之下!”来报士兵攥拳急道:“对方来得很快,必是有人走漏了风声,这才引来野狼窥伺!”
  袁博义双目如炬,火光电石间变换考量,关键时刻非但不憷反而定下心神,大喝道:“任何通敌叛国者,罪该万死;胆敢犯我边土者,虽远必诛!也好,且让我袁某来会会这帮牛蛮子!”
  不消片刻,营中急哨频传,银甲铿锵奔走蓄势待发。
  袁博义束紧战甲,扬开战旗疾步来到营外,只见四面八方的沙丘上笋尖般冒出人头,顷刻便已黑云压城。
  ******
  地面上战事一触即发,地下深处的人却毫不知情,他们为眼前景象所震撼,根本无暇顾及太多。
  “腊肉”停下来的地方是一条长长的架空石桥,石桥约摸七八丈宽,长不见底,既没有桥墩也没有悬索,凭空跨在巨大漆黑的空间里,如劈山一斧横亘其间区分出天与地。
  众人高举火把,照出穹顶之上气势恢宏的蓝图:成百上千座飞仙雕塑彼此簇拥,个个紫衣朱履踏云而飞,彩练霓虹美轮美奂,华盖宝塔星罗棋布,整个穹顶呈正圆形,像一只翡翠玉碗倒扣住了石桥下方的巨坑。
  薛翔翎俯身瞅了半天,隐约看出脚下挤挤挨挨排满了东西,规模竟如皇族殉坑般,“火把拿来,照照下面的是什么玩意儿。”他接过三支火把扔了下去,火光咕咚弹了几下掉落。
  也就是这么个举动,不知点燃什么东西,火焰顿时就炸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蔓延的红光片刻就窜起了丈高。薛翔翎破口大骂:“呸,谁的老祖宗这么狠心,浇了火油想烧死人吗?”
  原来坑中设有回字油渠,薛翔翎的火把扔下去正好点燃了残油,效果不异于放了把大火,有人叫道:“快看,下面好多死尸!”
  迎着火光,这下所有人都看清楚了,桥下正正方方布满深坑,里面堆放的竟是密密麻麻的尸骸,这些尸骸一半掩在土中,另一半则以各种非正常的姿态扭曲外露,或低嚎、或怒嘶、或埋头痛哭的姿态,全都挣扎着想要脱离半边桎梏,从地狱中挣脱出来。
  薛翔翎不由地头皮一吊,他纵横沙场胆子比豹还肥,却也没见过这么多死人——填满全坑的尸体,这里面究竟有多少人?八百人?一千人?还是更多?
  实难想象死者生前要遭受多大痛苦,才会以这样静默又疯狂的姿态投注在了后来者眼中,生生划开了一条生与死的界限。
  端王久久注视这骇人奇景,缓慢说出四个字:“红莲业火……”他苍白的面色为高窜的红光所映射,声音听起来远自天外,“‘钵特摩,此云红莲华。严寒逼切,身变折裂,如红莲华。’再现的根本就是八寒地狱中烈焰焚尽罪人恶业的场景。”
  “炎景”是古人研究玄学凝炼的产物,源从何起已不得而知,与之相辅的《穹飞经》却以各种形式流传了下来,其中涉及的世间万理虽与佛、道不同,但也有融会贯通之处,上极往生,下堕魔域,或许‘炎景’本身就没有善恶之分。
  想明白这道理,端王叹了一声,对众人道:“古时能人倾尽心血炼成‘炎景’,究竟是想庇世还是祸世,你我不得而知,传承至今,却屡次为害,究竟是后来者心术不正,还是世道不正?”
  薛翔翎看他表情,隐觉不妙:“这话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
  “我是觉得既然境由心生,大是大非在它面前也没多大用处,不如下去看看。”刚说完“看看”两个字,当真就从石桥上一跃而下。
  薛翔翎半个脏字都没来得及出口,心想真是不怕死的碰上不要命的,死人堆里要是有机关,他们一个个全都得筛糠子!一咬牙,他撩袍跟了下去。
  领着队伍找到端王的时候,他已经在殉坑中慢条斯理地摸索了起来。“腊肉”在几具骸骨上跳来跳去,看得薛翔翎有些闹心,上去一把拎得“腊肉”直叫唤,道:“呿,毛团子还想咬人?看它欢喜得很,别是吃死人肉长大的。”
  端王拍干净尘土转过头来,说:“这些并不是人。”
  “啊?”不是人,难道都是炼狱中的厉鬼?
  “仔细看来,这些并不是真人骸骨,而是一种骨雕。”他摩挲着一具骸骨,剥去上面厚厚蚀土,露出了下面惨白光亮的骨骼,薛翔翎定睛一看,不由“欸”了一声,听他说道:“你看这些‘人’的四肢,骨架之间缺少分节,手掌甚至是整块白骨相连,粗看与真人类似,实则是用动物骨架雕塑而成的。”
  身旁近卫听了,查探一番也道:“殿下说得不错,看这质地,确实像大个头的牲畜骨头。”
  还道什么人如此丧心病狂拉了这么多人陪葬,原来只是个恶趣味,一场虚惊。
  薛翔翎的脸色却没有缓和,拧眉摇头:“却也不对,我守边这么多年,啃得壮牛肥羊还不够多么,是个牲畜骨头我会认不出来?瞧这块头不小,不是牛羊,也不是驼骨,还有什么玩意儿这么大个?”
  近卫一愣,“莫非是波斯族的象骨?”
  薛翔翎反手一记敲在他头上,“你小子见没见过象骨,能这颜色吗?”
  只是不管什么骨,如此数目、如此惟妙惟肖,很难想象怎样的能工巧匠才能建造出如此匪夷所思的景象。人们甚至产生了一个想法:这或许并不是凡人所造的神迹吧?
  跟随“腊肉”穿梭其中,走了大概有半柱香的时间,周围的骨雕变得稀疏起来,再走一段基本就看不到了了,前面出现了一个类似祭坛的建筑。
  这座祭坛砌得并不高,并没什么精致细腻的刻画,有三方上去的台阶,步级之间看不到任何缝隙接洽,想来也是用整块岩石直接雕琢而成的。整个祭坛中心是平静如镜的一汪清水,通体又圆又亮,水下竟似在隐隐发光。
  众人轻声慢步走上去一看,还未触及任何东西,那水汽忽地就蒸腾起包裹住了每个人。
  一片巨大的迷蒙,涟漪轻晃,水面渐渐映出清晰的人影来。
  只看了一眼其中景象,端王脸色大变,薛翔翎呆然道:“这是……‘炎景’?”
作者有话要说:  

  ☆、水镜

  水中的影像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那是一片混乱的战场,好几条人影在里面飞梭缠斗,形如烈焰,场面轩然浩荡,在外却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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