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重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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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重秋城-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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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皮开肉绽,但是拿着“千军刑”的手依然稳健,正缓步走来。长索在地上拖着,节间金铁相撞,好似催命的漏声。
  他不理韩枫,对韩寻道:“同我回东海,我还有一封特赦。”
  “特赦?”韩寻抬手封住了自己周围的几处穴道,嗤笑道,“宣卓,你是在缓兵,还是真的不懂掌门应该怎么当?”
  况宣卓不理会韩寻的话语,他破了相的脸孔上面目狰狞,让人不敢直视。
  韩寻站起身来,在韩枫的搀扶下站起身来,鲜血再度从他的胸前汩汩冒出。
  “收手吧。”况宣卓的语气有些凄惶,“还来得及。”
  况宣卓的脸上还在流血,皮肉外翻的地方注定是一道抹不掉的疤。
  “四哥,求你。”
  一条铁铮铮的硬汉,一个遥远陌生的称呼,一个近乎哀求的语气。
  韩寻拄刀而立,平静道:“来不来得及,你知道。”
  无法挽回了吗?
  况宣卓稳住了呼吸,眼神里残存的热切一点点地凝成冰冷。周围的罡气随着况宣卓的脚步暴涨起来,韩枫心神震荡,几乎窒息。况宣卓双手上肌肉剧烈地跳动着,牵动着手臂上的力量,“千军刑”赫然腾空而起,向韩寻的各个方向夹击而去。一向对内功收放有度的况宣卓,此时内劲大海般汹涌着外溢,使得这一招的气势遮天蔽日。
  这个人简直是东海的兵器。韩枫纵然从容闻名,此时却也六神无主。
  身后的男人忽然搂起她的腰,她尖叫一声,脚下一空,韩寻身手犹如鬼魅,但是看起来却是信步从容,欲拒还迎。他闭上了双眼,每一步踏准了况宣卓罡气的空门,从容地脱出了这样攻击的包围。然而逃过这一劫之后,韩寻嘴边淌血的微笑,却像是宣称自己无奈的幸存。
  他忽然抚掌几声,六个剑客凭空从四方冒出来,两人驾车,四人立马持刀,围成一圈截住况宣卓。
  韩寻苦笑:“宣卓,骂我不守诺言没有信誉吧。我一个刺客,奢求我那么多道德做什么?”
  他的嘴忽然对着他张张合和,好像在说些什么。
  况宣卓看着他上车离去没有动,周围的人保护韩寻离去,也纷纷策马而走。他似乎能听见脸上的血滴在地上,尝到它们一点点渗入口中的腥味,目光中,白月已经染成了橙红的一轮。而他的脑海里却轰炸着韩寻临去的唇语。
  “你不恨吗?”
  况宣卓几乎要跪倒在这片荒山长亭里,他死死攥着铁索,毫无知觉、毫不怜惜地在手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我刚才……是要杀死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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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南市的一处街角,街角突然冲出来一个人,他一身白衣,俊秀的风神在我眼中又熟悉又遥远。他走向我,一把攥住我的手,神情很认真:“你在绮楼怎么了?是谁?你又何必做出那样的牺牲?”
  从灵到肉在我的世界里阴魂不散的姬倚华。只是这一次,是我来找他。
  我轻轻挣开他:“我没事的,你习惯就好。”
  姬倚华忽然大怒:“你叫我怎么习惯?你锁住了武功,还要为了那个男人的事陷入险境,你……”
  我打断了他,淡淡道:“你嫉妒吗?”
  姬倚华的脸上忽然流露出微微的愁绪:“嫉妒?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我们,都已经分开了。”
  我垂下头:“我已经离不开他了,不会变了。”
  姬倚华愣住了,我不去看他的反应,空气在我们之间渐渐冷却着,我心下有些后悔为何要如此破釜沉舟。心中却有点庆幸自己居然可以为一个人说这样的话。
  不会变了。反复无常太多年,我也是找到了一个脆弱却蓬勃的支点。
  姬倚华终于开了口:“我可以想办法,却不允许你用你的身处险境来威胁我。可是你知道……他保护不了你!”
  “你能吗?”我的语气还是硬了下来,像一把刀,好像要斩断最后一点藕断丝连的愤怒。
  姬倚华可以为我放弃,但是对家族和正义的忠诚在这之外。我得不到他的所有。这让我感到自己的卑微,我恨自己在他面前感到卑微,无关骄傲,毕竟我曾经孤注一掷地把所有感情注入他的人生。
  我尽量缓和自己的语气:“他为了我在闹市伤人,被人告发扔进了大牢,现在身上还有伤,不知道能撑多久。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求你,也不应该对你这么残酷。但是……”
  我不愿意看他的眼睛。为了一个深爱的人伤害另一个深爱我的人,我还真的适合下地狱。
  “华哥,求你救他。”
  时庆历二年九月初三                    
作者有话要说:  

  ☆、婚礼

  
  傅海卿的牢饭没吃上几天,便来了几个人给他调到另一处没人的地方,每日还会有人给他来疗伤,当傅海卿伤几乎好了的时候,他被放了出来。
  提他出来的小衙役似乎喜欢看话本,尚且是个有着刀光剑影的江湖梦想的少年,笑呵呵地叫他傅大侠。傅海卿赔了一脸笑,暗中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于是借机问了自己是怎么被放出来的。小衙役解释说有人出堂证明傅海卿曾经是京城的捕快,而且出手打伤的这个人是个江洋大盗,并且拿了充分的证据。
  傅海卿奇怪,他的确在东京做过事,和巡捕房的人打过交道,但只是雇佣他出差,连个正经牌子都没有。而且郭延算不上江洋大盗,他只是做的生意不太老实罢了。
  闵秋凉来接他。傅海卿正打算用宽大的胸怀包容她受伤而焦急的芳心,结果被新婚妻子一顿乱锤。
  傅海卿一副“氓之蚩蚩”的小嘴脸:“怎么样?没少胳臂没少腿。很厉害吧?快表扬你夫君一下。”
  闵秋凉怒道:“关了这么多天,伤口都要烂透了,不是你福大命大早就烧死在班房了!你还想不想要你的左手了?”
  傅海卿一脸奸诈,佯作深情道:“一只手也能抱紧你。”
  闵秋凉气不打一出来:“你以为你是杨过么?你要是缺胳膊少腿,我就不要你了!”
  傅海卿清了清嗓子:“嗯,那个……秋凉,我出来是不是和我朋友的那些人有关系?看来咱们好像没少麻烦人家。” 
  “你那个朋友的任何事情你都没同我讲,我怎么找他?”闵秋凉怒道。
  “可是,凭我自己的情境,怎么可能出的来,那里的人还对我礼遇有加……”
  “听好了小子,”闵秋凉一把扳过他的脸,“你现在面临的是最好的状况懂不懂?我都决定好了,要是那些人没有来帮你,我就冲进洛阳的大牢,能杀多少人就杀多少人,杀不了就自己死在那里!我把刀都磨好了,反正你要死了我也懒得找另一个人活,只爱你一个人都快要累死我了……”
  闵秋凉说这段话的时候死死咬着牙,好像在抑制着翻滚的泪花。傅海卿忽然一把将她抱起来,他左手的肌肉牵动起来尚且隐隐作痛,但是他就这么抱着她,旁若无人地一圈一圈地转,起初她吓了一大跳,尖叫了一声,趴在他的肩头找平衡,引得周围的人都注视过来。但是傅海卿不在意,她也渐渐放松了情绪。
  “以后这个家里我怎么哭都无所谓,但是不许你掉眼泪!”
  “好。”
  “家里的钱我管饭你做,不许到外面接外快,孩子的名字我来取,地产上要写我的名字!”
  “嗯……我会努力给咱们……购置地产……”
  “不许纳妾不许偷腥不许喜欢别人!”
  “你猜我能不能?”他将她抱得更紧,脸埋在她的胸前,使坏地蹭了蹭,尽管那里是平的。
  “死蜗牛,作死鬼,还不起来,大街上呢。”她轻轻捶着他的脑袋,忍不住笑了起来,开心的日子要来了吧。
  “蜗牛?”
  只因为闵秋凉的一句玩笑话,开一个馄饨摊子的念头在傅海卿脑海里一发不可收拾。他把这件事情扯到了家庭兴旺,婚姻和睦,戒酒戒单,儿女孝顺……似乎广大的前景正在向两人迎面奔来。
  重要的是,这样一来秋凉可以做馄饨昭君了。傅海卿煞有介事道。
  闵秋凉一脸无奈,那卖豆腐就是豆腐西施,卖羊肉就是羊肉贵妃,卖胭脂还是胭脂貂蝉呢。
  那几个多土啊!昭君听起来多帅。听这个名字就觉得有气质。
  闵秋凉对于马上要做馄饨昭君这件事情,也无力抱怨了。但是她很不识时务地评议了一句:
  “馄饨就不土?”
  傅海卿严肃地走到她面前,郑重地扶她坐在床上:“听说,你只爱我一个人都快要累死了。”
  “啊?”
  “那时候你的累,还八字没有一撇呢。”他抛下了这句话,一把把她摁倒……
  “你干什么?我喊人了。”“……喊谁啊?我是你夫君。我的床上你只需喊我!”“海卿别这样啊,大白天呢……”“没事儿我关门了。”“……这是关门的问题么?”
  他的吻缠绵地落在她修长的颈上,闵秋凉微微嘤咛了一声,忍不住伸手去解开他的衣衫腰带,傅海卿暗叹,你居然比我都着急,他一边吻,一边轻轻拨下她的衣衫,顺着她的锁骨直到衔住她胸口的蓓蕾,闵秋凉感到一股热意涌遍她全身,听着他渐渐粗重的呼吸,她口中娇嗔一声“急色鬼”,脸颊上是情动时醉人的醇红。两人已不是初经人事,当傅海卿进入她的身体时,他的声音有着醉酒一样的迷离,在她耳边低语道:“凉儿,给我生个姑娘。”
  她的忽然泪光盈盈,却不是因为旧日的悲哀找上了她,而是她仿佛终于看到了有些东西离去的背影。
  “不行,我要儿子。”
  傅海卿扛着一块木头,把它刻成了一块四方招牌。闵秋凉原本就对馄饨摊子这件事情颇有微词,但是看见带着自己名字中的字被进了招牌被挂在了门前,悠悠地转着,她只好去集市里购置了锅灶桌椅碗筷,那个有点荒凉的前院,就这么被两口子改成了馄饨摊子。
  重阳节那天黄昏里闵秋凉收到了一件嫁衣。殷红的绸缎上面绣着凤凰和牡丹,烛光
  之下颜色流动着,好像红色的星河坠落下人间。闵秋凉一手捧着这件衣服,一手捂着嘴,愣愣地不敢动一下,像是在担心手上毛剌剌的地方伤害这精美的布料。她以往的生活里有过不少比这件衣裳更加昂贵的衣物,但没有任何一个东西能比得上它的奢侈。
  经历那件事情之后,她曾以为自己一生只能看别人披上嫁衣,她从没胆敢憧憬自己作为女人与生俱来的一个权力。
  “馄饨昭君,漂亮吗?”他从后面搂住她。傅海卿给自己倒是穿得简单,绛色宽袖长袍,不说反而有点像抬轿子的。
  “又乱花钱了啊,”她努力地平复着,但声音抖得依然厉害,“咱们两个不是约好了我来管账么?”
  傅海卿吻了吻她的秀发:“真拧巴,说你很喜欢它就好啦。”
  闵秋凉的眼睛红了,她转过身来搂住他的脖子,紧紧地抱着他。“这件喜服做了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吧。那时候我还没想到我们可以像这样在一起,但是我见到那个裁缝的手艺很漂亮,我希望不管是嫁给谁,你可以穿上它。毕竟……”他微微苦笑,双手扣在爱人的后背上,“我们简直是名不正言不顺。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没有。我不下聘礼,你没有嫁妆。请不来宾客,连个拜堂的地方都没有。一辈子做一次的花轿,我都不能给。”
  “那些都不重要,我要的不是过场,也不是让别人知道。”闵秋凉久久不肯松手,“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
  “……包括这一件嫁衣?”
  “敢拿走你就死定了!这是我的了!” 
  傅海卿讪讪地吐了吐舌头,手忙脚乱地帮闵秋凉换上嫁衣。闵秋凉自己系胸口的盘扣屡试不第,不由也埋怨起傅海卿霞披的摆位不正。傅海卿叫苦不迭,他也没怎么见过这个东西,即使见过,也没想到过新郎官会给新娘子穿嫁衣。
  在洛水之畔,人们楼上楼下街里街外地站得满满的。这一天是重阳,洛水边栽着的菊花仿佛连城的金丝,戏台上老板名角缠绵的歌喉,河灯荡漾,好似吞吐着黄晕的霞光。傅闵到达河畔的时候,天上烟花乍现,河岸一线都有烟霞明灭。闵秋凉把手伸向夜空,好像要够到湮落得烟尘,傅海卿忽然抱起她,把她扛在肩上。
  一个身着喜服的女人立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闵秋凉的脸红了红,俯下身子贴在傅海卿耳畔:“喂,放我下来。”
  “为什么放你下来?我是轿子。”傅海卿指指身上的衣服,“你看这个成色,我挑了很久,啧啧……”
  闵秋凉哭笑不得,“那我的新郎呢。”
  “管那个家伙干什么,他穷得不登对,找只公鸡都比他鲜艳。”傅海卿笑嘻嘻道。
  闵秋凉被傅海卿一番玩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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