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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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机遇-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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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遮阳棚下逍遥去了。

    蔡大人即蔡乃煌,系去年刚上任的上海道台。此次岑春煊以钦差身份南巡,着实令人提心吊胆——他素以“官屠”知名,此次来意又颇为不善,难怪让上海方面如此紧张。蔡道台搞出这么大的架势与排场,便是希望能给钦差留一个好印象。

    回话的郑大人即轮船招商局总办郑观应,字正翔。号陶斋。广东香山人,虽已年逾花甲、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步履矫健。敏捷不亚壮年,与蔡道台那幅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形态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不愿去遮阳棚下干坐,只转过头去,默默眺望着一路顺流而下、奔腾不休地滔滔江水,眉头却是越皱越深。

    上月,他在第一时间就收到了京城传来地惊人消息——主管轮船招商局的邮传部署理尚书盛宣怀因大学士那桐的参劾而停职待审。捞了个“赏颐和园避暑”地结果——明眼人都知道,那不过是隔离审查的代名词罢了。更让人焦虑的是,朝廷派了岑春煊为钦差大臣全权查办,重点调查之处便是招商局。

    如果要排盛宣怀的私党与心腹,郑观应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汉阳铁厂经营、轮船招商局管理、铁路修筑交涉,几乎在每一个盛所主持大项目中他都是最得力而又出名的助手。在宦海沉浮,以往起起落落之时。郑观应也和盛宣怀一般几起几落,两人牢牢捆绑在一起,大有共命运、同进退地势头。

    所以没人对他的前景表示乐观,盛宣怀得势之时。蔡乃煌为协调上海金融与财政等诸多问题,成天围着招商局打转。一口一个“盛大人”、“郑大人”、恨不得执下属礼参见。这查办的消息一出来,不要说往日谦恭异常、折节下交的神情消逝得无影无踪,就连“郑大人”三字,从口中叫出来也是懒洋洋的,没有一点儿精气。

    所有人都认为郑观应完了,盛宣怀如何下场目前还猜不出来,但只要看看杨氏兄弟的命运和陈璧、李德顺等人的下场,熟谙政治的人物都已经将盛宣怀判了死缓,所争者无非是最后那么一口气罢了。虽然郑观应目前还是招商局地总办,但有门路的都在四处打听该如何收场。局里早就人心惶惶,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能一夕数惊,有几个地位仅次于他、平素又和他不对路的,要么在暗地里整他的黑材料,要么在上下活动,准备取而代之。

    好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地架势。

    也是,官屠大驾光临,不杀几个官能收场么?能对得起这名声么?能砸了自己的招牌么?

    局势诡谲,人心险恶,郑观应直感觉身心俱疲,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究竟谁是谁非还无从说起,但目前既然自己还挂着总办地头衔,便只能勉力支撑大局而绝不能倒下。

    ——江北提督段瑞第一时间就派兵封了招商局的档案文库,他没有对抗、没有抗争,只是默默地承受,任由这些官兵往门上贴封条;

    ——报章上,各种各

    疑、诋毁乃至辱骂、诋毁纷至沓来,他没有分辨、没是选择性地无视,任由他人往自己头上倒脏水。

    唯一让他觉得遗憾的是,由于盛宣怀的出事,原本板上钉钉、就差最后签字的招商局商办计划泡了汤。那些信誓旦旦要入股、口口声声支持招商局发展的绅商在一夜间改了主意,以各种托词来搪塞、躲避。

    只有几个人直截了当地点出了悲观气氛:“陶斋先生,现在局势不明、我也是很为难啊,我看还是等局势明朗些再说吧……”

    他奔走各方,希望有回天之力,只是无一例外地碰了钉子。何去何从,还真是让人有些茫然与无助!

    “来了”,岸边有人忽地大喊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抬眼望去,可不是么,招商局的轮船正疾速驶来,桅杆上飘扬的黄龙旗与钦差大臣旗在江风吹动下猎猎飘动。

    —

    船稳稳地靠了岸,岸边响起了鞭炮,刚才一脸不耐烦的蔡乃煌已换上了无比谦卑的眼神,弓着身子站立在迎接人群的最前面,准备亲手把岑春搀扶上红地毯。

    众人抬眼看时,有人已从船舱里大步流星的走来,身后跟着一串的侍卫与亲随,不是岑春煊又是谁。

    “臣等恭迎钦差大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码头上跪倒了一片。

    “都起来吧。”

    “臣等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躬安!”岑春煊犀利的眼神在蔡乃煌面上扫过,看得人有些头皮发麻。

    大礼毕,蔡乃煌用无比谄媚的声音说道:“岑中堂远来辛苦,卑职蔡乃煌在此率众恭迎!”

    哪知岑春煊颇为不悦,剑眉一挑,手指岸上的各色摆设,呵斥道:“来之前不是已电告尔等不要大肆铺陈么?怎么还摆出这么大的排场?”

    “钦差大人来沪,礼节岂可怠慢,何况下官已经减少许多了。”没想到当面就是一顿来不留情面的训斥,蔡乃煌忍不住心里就要咒骂,嘴上却愈发恭顺,身子弯得也更低了。

    刚走了两步,人群自觉地排成两行,让出了中间铺陈的红地毯,看着猩红的有些刺眼的地毯,岑春煊愤愤地一跺脚:“罢了,罢了,明日某又为报界笑料。”

    “中堂大人说笑了。”一看马屁排错了地方,蔡乃煌满头大汗,忙不迭解释,“这是上海目前最为时髦的迎往礼节……”

    “本官此次南巡,为的是查办参劾盛宣怀一案,重点在轮船招商局等处,与上海衙门无关,除必要协助外,官府正事不可荒废。如果兴师动众,我有何面目向皇上解释?你且去忙吧……”

    “这……”一干人犹如盛夏天当头被兜了一盆雪水,个个面面相觑。

    蔡乃煌的反应还算快:“既然大人不喜如此,卑职便先引大人去下榻之处休息。”

    “蔡大人不必费心,本官在沪居住过一段时日,风土人情都算熟悉,住处亦有,毋庸劳心。”不等蔡乃煌尴尬的神色退去,岑春煊直接喊,“郑正翔先生何在?”

    “下官给中堂大人见礼。”听得点到自己名字,郑观应从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里走了出来,神色亦是不卑不亢。

    “老先生客气。”岑春对他的态度反倒要强于蔡道台,“本官来意想必你也明白,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便由先生做东,找一僻静处,带上三五随从,咱们先攀谈起来。”

    “大人,这……”郑观应为难似地看了看蔡乃煌,后者连忙回答,“下官已为钦差大人备下接风宴,请务必出席,以慰绅商学各界之望。”

    岑春煊连连摆手:“不必了,不必了。本官任务很紧,没功夫在觥筹交错中靡费时间,郑大人,烦请带路!”

    “大人厚爱,敢不从命!”

    端的是雷霆万钧、特立独行,望着岑春煊与郑观应等人扬长而去的身影,倒让狠下了一番功夫的蔡乃煌难堪万分,只觉难以收场……

    第二卷 席卷大江南北 

第五十七章 … 推心置腹 

    观应熟门熟路,不多时便和岑春煊在一家酒楼门口停着门口那块“晚风阁”的匾额,岑春煊笑问道:“此处有何典故?”

    “江边风大,夏日晚间如果来此次用膳,往往清风徐来,令人顿生心旷神怡之感,纵有焦躁烦热,吹拂之下也可安神。同时,推窗放眼出去,江上皆是轮船***,星星点点,用到精妙处其悠然自得又添奇妙。”郑观应笑称,“在招商局任事许久,凡有心浮气躁之时,便来此处小斟,点一、二精致小菜,不多时便可复归恬静。故此处虽不甚奢华,气魄亦非宏大,仍觉特别。”

    “倒也不必一味求大求奢。”岑春煊大笑,“某今日也要见识一番。”

    郑观应看来和酒楼的老板很熟,甫一照面,老板便迎了出来,招呼道:“郑先生今日来得倒早,日头还未偏西呢……”

    “呵呵。”郑观应一边笑,一边答道,“今日有个旧友抵沪,听此处大名,非要来见识一番,倒是叨扰了。”

    “先生如此说,倒是小店的荣幸了。”岑春煊虽也身着官服,但年纪比郑观应小上许多,模样亦是随和,老板看不懂他身上一品大员的补服模样,只道是个寻常官员,举止言谈颇为随意。

    “郑先生还坐老地方么?”

    “是。不过我这旧友喜欢清静,上面最好不要再安排其他客人了。”

    “行!现在本不是用餐之际,来人甚少,先生尽管放心。”以往郑观应谈大生意时同样也是如此吩咐。老板心领神会。言语也不啰嗦。

    在面江的一间雅间坐了下来,果然如郑观应所说,不多时便感觉江风徐来。岑春换上轻薄便装后更觉神清气爽,哈哈大笑:“果然名不虚传。”

    “方才僭称大人旧友,万望恕罪。”

    “客气,客气,若真是郑先生旧友,倒是岑某有幸。”

    “大人折杀……”

    “不必多礼。称呼我云阶或岑先生便可。”

    虽然感觉别扭,但郑观应还是尝试着叫了一声“岑先生”:“沪上小菜虽然出名,但味道偏甜,久处京城或初来乍到之人必不习惯,我让他们准备淮扬风味。不过上海城'|最是出名,却可品尝一二,此处虽不起眼。但所做点心颇为地道,吃上去油而不腻、柔中带湿、嫩滑可口……”

    “甚好,甚好。”岑春微笑,“我在沪亦有时日。深知这两者妙处,在京之时每日烧饼油条已觉吃腻。今日正好换个口味。”

    “江里鲜货众多,又以白条最为出名,足可品尝一二。”

    “是何做法?”

    “先以生姜、火腿、开洋、鞭笋四味清蒸,待九分熟时取出,淋之以酱油、葱花、鲜汁灼热之汤,如此则香嫩无比,既无鲜鱼固有之腥味,又有腌鱼缺失之鲜活,保留鱼肉本味,不似红烧、油炸、深煮等其他烹之法将鱼味破坏。此法原名式蒸,但与粤式蒸以油汤浇灌又有不同,可保留鱼之清淡……”

    “一说之下,食指大动矣。”

    又扯了两句闲天,话题逐步转到了正事之上:“公可知某来意如何?”

    “然!某虽年逾六十,几经沉浮,但头顶一个盛字却无论如何也抹不掉。”郑观应苦笑,“盛杏既在颐和园避暑,某亦时日无多。今日之事,无某未必无盛,无盛必然无某!”

    岑春煊只笑,不置一词,待对方长吁短叹完毕,递过来一物:“先看信再说。”

    信却是康有为写来地,除一通叙旧外,重点对郑观应当日义举表示了感谢——戌戌变法失败后,康、梁避难国外,时间仓促,根本顾不得家眷。梁启超还好,康有为家眷全部沦落香港,衣食无着。郑观应当时正在广州任职,便托人带去100银元以解燃眉之急;再后来,郑观应抵沪后利用自己地关系,保护了一批在沪康门弟子,或是劝其“速去,勿留沪贾祸”或是劝其“回乡下读书,将来国家总有用汝处”,现在康、梁复起,声势更隆过10年前,此笔政治投资可谓获益丰

    郑观应并不赞成康有为在维新变法时的所作所为,但在当日恐怖中

    义举,尤让人觉得难能可贵。但他粗粗扫了一眼后,大变化,只道:“康南海有心为我开脱,语多保全,他是好意,我心领了,可我着实是盛党啊……”

    “就知道你会如此说。”岑春仿佛早已料到这种情况,又笑着递过来一本书,“请先生再看。”

    一扫封面,《盛世危言》四个字跃入眼帘,郑观应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在这本凝聚了他大半生学术思想地着作里,他寄托了无数的理想,可惜时间愈久,愈觉得距离目标越来越远。

    —

    犹豫了半天,终究没有接过书,只道:“这却是拙作,颇多狂悖之言、大逆之词,今上仁慈,不以言辞加害,否则某死无葬身之地。”

    “怎么,不接过去看看?”

    “不必再看,书中之语我几乎倒背如流,今日回想,只觉白云过隙,世事如常,某已心疲神倦。”

    “当真?”岑春煊拊掌大笑,“仔细看看,绝对大有所获。”

    郑观应将信将疑地翻开了书页,果然是他熟悉的文字,唯一不同的是,在许多页面上却有圈圈点点的记号,很多页上还夹杂着只言片语的批注,如“此句甚妙!”、“用语精辟”,“此为国家大害,当改之……”等等。

    “这是……”郑观应有些疑虑,难道是岑春煊看后地批注,否则又怎么会?

    “看书之人断言,郑观应身是盛党,所行亦是盛党,但所思绝非盛党!”

    宛若一个晴天霹雳,郑观应怔在当场,仔细地思考这句话。

    “评注人又言,盛宣怀所谓商办,实是买办,是名自立自为之商办而实为仰人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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