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颜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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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颜歌-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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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兮听到他的这句话,笑道:“表哥过谦了。表哥金声玉振,腹载五车,总不会错的。”
  曾琼听后,也喜不自禁,谦虚道谢。
  又聊了片刻,颜兮发现曾琼此间手中仍一直握着书,不肯放手。因此也不便多去打扰,就告别与母亲回府了。
  刚一回府,却见朱夏儿等人正候在院中,见到颜兮,都一脸大喜地朝她使眼色,若不是芩氏仍在旁边,差点儿就要扑上来抱她了。
  颜兮皱眉不解,随芩氏走进大堂。一进去,却惊讶发现大堂两旁地面上摆满了十几口大箱子,铜底银纹,又有玉石为嵌。挑来之时所用横木还未卸,显然是没来得及移走。
  芩氏唤单管家来问,单管家一见二人便满面笑容,连声贺喜道:“恭喜夫人,恭喜小姐。这些,是三王子殿下送来的聘礼!”
  颜兮闻后,霎时间心中如雷轰般,呆若木鸡,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半天也未缓过神来。
  芩氏则镇定得多,她略略皱眉,并不因此事高兴,问单管家:“老爷允了?他如今人在何处?”
  单管家回答:“三王子亲自来聘,老爷怎能不允。他此刻已同三王子入宫向王上禀明此事了。”
  芩氏默然,略一思索。心知若从彭礼与三王子当真把这事说与王上了,那便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了。若有变故,往大了讲就是欺君之罪。
  芩氏抚了抚仍立在原地一句话也讲不出来的颜兮,柔声说道:“兮儿,先回房再说。”
  颜兮随母亲回了房中。芩氏命佣人退下,闭了房门。
  颜兮尚恍惚如身处梦中,不敢置信自己已与子明就这样订了婚。明明昨日她才过了生日,兄嫂父母视她如宝,丫鬟下人待她如珍。前路虽茫茫,她却知道自己总是被爱的。怎会仅仅一日,自己已定了丈夫与命运,不久便要离开这儿的一切,嫁与他人?
  芩氏沉默良久,忽开口问道:“兮儿,你喜欢三王子么?”
  颜兮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想到一向严谨的母亲会突然问出这种话来。顿时红了两颊,低头支吾,不知如何回答。
  芩氏见她扭捏可爱的模样,微微笑了笑,她站起身子,走到窗案前,彼时窗外漫漫白雪,冬日阳光尚好,斜照入室,满地光斑。
  她似在回忆,眼神空远,嘴角有笑意。良久,她说:“兮儿,若你喜欢他,便同他在一起。若你另有意中之人,便留在那人身边吧。”
  颜兮惊异,似未料到这种话会从母亲嘴里说出来,不禁叫道:“娘……?”
  芩氏转过身来,朦胧光芒透过窗纸,打在她的华美袍子上,她目光温柔如水波流淌。她道:“人这一生,求的东西太多。而大多数的若肯用心,总也是能得到。唯有一样,只看命。若命不来,便怎样都来不了。若命来了却又错失,便一生都只能如此,再也不可复得了。”
  颜兮不知为何,被芩氏的一席话讲的颇为伤感,她喃喃道:“是缘分么?”
  芩氏笑了笑:“兮儿,女人一生命运,总是身不由己的。在家时要听父母之命,嫁人后要遵夫家之言。这些,娘都不能左右。娘只希望,你能寻得自己真正想与之一生一世之人。不论是何人,是何身份……娘只是不想你这一生,在该抉择之时看错了自己的心。最终这一辈子,空留遗憾。”
  颜兮从未想过,平日里自己素来畏惧的做事总有分寸的母亲,竟会突然对她说这些。
  她顿时流出泪来,如同一个还牵着母亲的手撒娇哭泣的孩童。
  芩氏走到她身旁,将坐在椅子上的她搂住,一只手不住来回轻抚她的秀发。不觉眼中也朦胧了泪水,她似乎是微有激动的,说:“兮儿,选择你最安然快乐的路去走,我与你爹,总会支持你的,纵使是牺牲性命。如今是,以后也是。这一点,你一定要记得。”颜兮不知今日娘亲是怎么了。竟说出这种话。
  芩氏又道:“若你真心欢喜之人不是三王子,那娘纵使搭上性命,也不会让你嫁给她的。”
  她哭着,摇了摇头。闭上眼眸,窗案落影在地面上缓缓移着,许久许久。
  她开口:“娘。我想嫁给他。”
  芩氏低头看她,似乎略不可置信,复问一遍:“兮儿,你所言为真?”
  颜兮羞涩一笑,温顺点点头,却不再言语。
  她还记得,初见时她配合父亲演了出造作戏码,尴尬失礼时他仍温雅而笑。再见那夜她痛哭狼狈,他在一旁忽而出言从容劝解。
  她也久久难忘,那时红梅树下,清风骤起,他为她拾起落花,飞扬发丝之中,惊鸿一瞥。
  后来她曾在梦境中又复与他相见过,梦中正是晴天朗日,他长身俊逸,立于碧波桥上,脚下湖水潋滟,身后绿柳拂堤。
  他笑如清风,公子如玉,绝世风流。
  她才情窦初开时,曾幻想了无数次未来夫君该会有的样子,眉眼身形,姿容情态,一颦一笑,一声言语。
  这些原来,全是他有的样子。
 

☆、落雪

 颜兮与三王子订婚一事立刻传遍青龙,甚至是传遍凤凰。
  全城削尖了脑袋想嫁入宁宫府的千金小姐们立即如霜打的花,蔫蔫地同父母回了家,不再去府门外徘徊。唯有些家境出身不佳的姑娘仍流连其中,盘算着做个妾室也好。
  百姓皆传女方身世极为显赫,乃是翰林院学士之女,兄长是前锋营左翼骠骑将军,兄嫂乃大相国司徒瑾之女。这等地位,绝非一般官宦之女可以匹敌。
  因此虽心有不甘,那些官员富甲们却也不敢有什么怨言。
  从府中,亦是人人道贺,说颜兮嫁去后就是王子妃了,况且看这情势,以后也许能成为凤凰的王后。
  颜兮却根本未想那许多,只是为此事又娇羞又喜悦,又伤感又迷茫,千丝万缕般的情绪却缕不出头绪。
  她头一次心乱如麻,手足难安。看书时一会儿盯着文字哧哧笑起,一会儿又眉头紧锁愁云满面。朱夏儿在旁笑她,她便更燥了,干脆一扔书独自走出房门。
  一出门才发现天上又开始落起飘雪,稀稀松松一时未成鹅毛之势,这样的小雪倒让人心生欢喜。
  她将斗篷的大大连帽戴上,帽边有柔软温暖的狐毛。走到梅花树旁,见此时梅花开得比子明在时更艳了些,又是有白雪浅浅地盖在树梢上,更显红梅绝立之色。
  她盯着梅花愣神,又抬起头看向灰蒙蒙的天际。落雪纷纷不停,抬首看时更显苍茫。不时有雪粘在长长睫毛之时,她却只是微微眯眼并不在意。
  一时心中空落落的,可彼时也根本不知是什么缘故。她穿着朱红斗篷,在雪中久久抬首站立,仿佛灵魂已随雪花飘出砖墙,连身子都轻了许多。
  不可言喻的寂寥落寞。
  时光悄然而逝,耳边唯轻轻风声,太静了,又仿佛连雪落到地上的声响都能听见。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心中一片空澄。
  忽而觉寒气入了骨中,不觉打了个喷嚏。
  而就在这时,身上忽的一重,已被披上了一件灰色大氅。
  颜兮仰着的头这才低下,脖颈传来酸楚感,她回眸去看,而后莞尔:“吉承。”
  吉承此时约十五上下,一年间已比颜兮高出些许了。他本就眉目清秀,此时逐渐长开,容貌虽未太多改变,却多了些少年之清逸。
  他看着颜兮的眼眸,道:“大小姐。”
  颜兮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披着的大氅是他脱下来的。也不知他已在自己身后驻足静静守了多久,却一直不曾出声。
  颜兮忙想将大氅拿下来还给他,却被他马上强制按住,复又为她整理了整理。颜兮抬眸看着眉目认真的吉承。忽然发现朝夕相处一年多以来,自己却从未这样仔细看他。原来他睫毛这样长,盖住了正低垂着的漆黑眼眸。那双眸子似是感到自己的目光,忽而抬起,四目相对,颜兮才发现印象中一向寡言淡漠的他,眸中亦可以如秋水般温和。
  一时无言,雪落纷飞。
  颜兮垂下头,轻声说道:“吉承,我有件事想告诉你。我……可能要嫁给三王子了。”
  并未有如期的沉默,吉承便说:“嗯,大小姐,我知道。”
  大小姐,我一直知道。
  颜兮浅笑,问:“你会为我开心么?”
  吉承默然看她,她嘴角微微翘起,眸中有星光闪烁,是十分期待回答的模样。
  他微笑:“是啊。大小姐,我总会为你开心的。”
  二人说话时,呵出氤氲之气来。
  颜兮笑着又问:“一直?”
  吉承颌首:“一直。”说罢,又道:“大小姐某日绣完了一副手帕,某日读书被老师夸奖,某日与老爷夫人多聊了许多有趣之事,某日因喜欢的花开了而高兴,某日望着窗外云卷云舒忽然笑了,某日……披上红衣嫁与意中之人。我总会一直为你开心的。”
  颜兮看着他,怔怔地讲不出话来。
  她小声的,不确定地问:“也会一直陪着我么?即使我嫁去了三王子府?”
  吉承问:“大小姐希望如此么?”
  “嗯。那当然啦。”
  “那便会。”
  颜兮又耍赖,咧嘴笑着问:“那,如果我去了西南沙漠之处呢?如果我去了极北寒冰之地呢?如果我去了重重王宫之中,如果我去了渺渺天际之上呢?”
  吉承听她乱讲,便微微一笑不去理她,掸了掸她发上雪花,说:“大小姐,别闹了,回去了。”
  颜兮彼时一只手在胸前攒着他的大氅,一只手被他在身前拉着,咯咯地笑,不停地问:“会不会呀,会不会呀……?”
  白雪飘舞于空中,如飞絮满目。墙角梅树旁两双脚印,很快便被落雪盖住,苍白一片。
 

☆、夏嘉

 商议之下,子明与颜兮的婚事定在次年三月初九,请人来算,那日大吉,正宜婚嫁。而且那日也正好是子明与颜兮初见之时。
  知道还有一年时间才会离开从府嫁给子明,颜兮的心这才安下。时光虽快,也毕竟是整整一年。
  冬季悄然而逝,转眼又是春暖花开之季。
  三月二十这一日,是科举放榜之日。
  寒窗读书十余载,多少人就只为等这一刻及第高中,从此扬名立万。
  这日清晨,众考生聚于殿前,依次整齐排开,等待书吏唱榜。书吏自第五名起向前唱名。若唱到自己之名,便可入宫中由王上亲自甄选状元榜眼探花,称为殿试。
  不过不论如何,会试得过者,也是几万考生中出类拔萃的。且得过会试者才可有机会殿试面圣。因此人人紧张万分。才只三月,天气尚凉爽,好多站在殿前等候的考生就已大汗淋漓,焦躁不安了。
  过了约一盏茶功夫,从彭礼,吉方等翰院国监众人缓步入大殿,端坐于案前。一旁的书吏手握唱名册俯首由大殿内走出,高立于长阶之上。身下是整齐站着等待多时的考生。
  曾琼也正在其中,长期站立的身子微微颤抖,紧张且疲劳。
  书吏缓缓打开名册,名字用墨写在白色锦帛之上,两侧绘着凤凰国常用的凤凰腾飞之图案。他眯着眼仔细看了一遍,而后清了清嗓子,开始唱名。
  “会试第五名,临阳陆丙丰——”
  “会试第四名,港泽镇权朋——”
  皆非曾琼。他却也并不求这四五之名。静心继续听着。可第三名,亦非他之名。他手掌有汗水渗出。
  “会试第二名,宝阳丰拱——”
  日头渐渐升起,阳光刺目,曾琼微有晕眩。名字唱到如今,只有两种可能。及第高中或名落孙山。
  书吏略一沉默,复而扬声念道:“会试第一名——”
  住了住。
  时间如静止。一众考生均将心提到了喉咙,心中如打鼓般跳动。
  “临阳夏嘉——”
  从府里。从彭礼刚回府上,见到满怀期待迎上来的颜兮与芩氏,不觉叹了口气。他略显愧意地将双手揣入官袍长袖中,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颜兮见父亲此举,略微一愣,问:“表哥莫非不是头名么?”
  从彭礼将官帽取下交由身旁的单管家,只摇了摇头。
  芩氏见他模样,便已了然,在旁也是微微叹气,不觉十分惋惜。
  颜兮却不可置信的样子,又问:“那是只得了次名,是么?或者第三第四?表哥日夜苦读,却总不至是第五吧。”
  从彭礼默然,而后又摇了摇头,对芩氏道:“莫若改天你去曾府看望下他们。”
  颜兮听父亲之言,这才默不作声,心里酸楚难言。因她是见过表哥那满怀期许的目光的,她想起书房中那如山的散乱书籍,不知此刻表哥是否已默默将它们都收起了。
  从彭礼往大堂走去,颜兮在身后问:“那头名是谁?”
  从彭礼驻身答道:“临阳夏嘉。”
  又过些时日,殿试考毕,于王宫内宣布状元。
  半日间,全城皆知,新科状元乃会试头名,临阳夏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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