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异境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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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林异境三部曲-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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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副驾驶座的玻璃窗,他看到一群牛在吃草。

一长排白色的谷仓在靠近树林的远方反射着星光。

他将视线转回挡风玻璃。

越野车突然间辗过什么很大的东西,大到让方向盘暂时脱离他的手往右打滑,

车子冲向路肩,以六十五英里的时速撞向栅栏。

他抓住方向盘,使尽全力拉回,感觉到悬挂系统几乎让两个轮胎都离了地。橡胶在柏油路上尖叫,他的右半身被安全带紧紧钳住。

他的胸、他的脸都强烈感受到高速移动时突然踩煞车的反作用力。

他望向挡风玻璃,却还是眼冒金星。

他的脚放开油门,听不到引擎声。在三秒钟的寂静之后,他在越野车翻覆的同时,听到了风刮过挡风玻璃的声音。

车顶撞击柏油路面,制造出的巨响足以让人耳聋。

金属板凹陷。

玻璃粉碎。

轮胎爆裂。

金属在地面拖行,火花四溅。

然后,他的越野车动也不动,四轮朝天躺在地上。两个轮胎还有气,蒸气不断从引擎盖的裂缝冒出来。

伊森闻到汽油味,橡胶烧焦的味道,冷却剂的味道,还有血的味道。

他如此用力地抓住方向盘,让他花了好几秒钟才有办法松开双手。

他还被安全带固定在座位上,衣服上全是安全玻璃的粉末,他伸手往下采,解开安全带。感觉到两只手都没受伤,他松了一大口气。他动了动脚,似乎也没事。他的门卡住了,不过窗玻璃已经全破,他跪着用膝盖从空空的窗框里爬出来,摔到马路上。现在他开始感觉到痛了,不是被什么东西刺到的那种剧痛,而是一种累积性的痛,仿佛正慢慢地从他的头往下流,逐渐输送到身体的其他部位。

他挣扎着,站起身。

摇摇晃晃。

脚步蹒跚。

他弯下腰,以为自己快吐了。不过,一会之后,恶心感渐渐平息。

伊森拂去脸上的碎玻璃,左边下巴割伤了,很痛。鲜血不停地从很深的伤口涌出,顺着下巴,沿着脖子,流进衬衫里。

他回头望了一眼越野车,它和双黄线垂直地躺在马路上,右边的两个轮胎爆了,看起来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大多数的玻璃都碎了,车体的烤漆上有许多道长长的刮痕,仿佛才刚被暴龙用爪子袭击过。

伊森踉舱地离开越野车,看着马路上汽油、机油和其他液体的混合物,以侦探追踪血迹的姿态低头往回走。

跨过从车顶脱落的警示灯。

一个后照镜孤零零地躺在路肩,管线还连在外壳上,像被强行挖出的眼睛。

牛群在远处哞哞叫,抬起头,看向噪音的出处。

他在离广告看板不远处停下脚步,瞪着躺在前方马路上,那个差点就害死他的物体。

它看起来像一只鬼,苍白,动也不动。

他继续跛行,走到她的前面,停下。他没办法马上想起她的名字,不过他很确定他在镇上见过她,记得她好像是社区农场的小组长之类的。他猜她大约才二十五、六岁,有浏海的齐肩黑发,全身赤裸,皮肤是一种沉静、如海上浮冰的深蓝色,在黑暗中仿佛还散发着微微亮光。她身上有许多小小的洞,排列的方式看起来像精密医疗后的痕迹,并不会致命。他开始数,可是很快停了下来,他不想要以后一直想着那个数字。只有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洞口,她的嘴唇已经失去了血色,而胸口上一道又长又深的切口像一张小小、黑色的嘴,因为太过吃惊而忘了阖上,也许那才是让她丧命的主因。不过她身上还有其他伤口,也都可能致命。她身体里的血几乎全被抽干了。事实上,她皮肤上唯一的其他痕迹,只有他的越野车辗过腹部时留下的明显轮胎印。

第一个跳进他脑袋的念头是必须赶紧通知警察。

然后,他立刻想到:你就是这个小镇唯一的警察。

他们讨论过是不是该请一、两个副手,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真的开始找人。

伊森在马路上坐下。

车祸带来的惊吓开始褪去,他觉得好冷。

坐了一会儿之后,他站起来。不能就这样把她放在这儿,就算只有几个小时都不行。于是,他抱着那女人,将她从马路上移进树林里。她没他想像中那么冰,事实上,她的身体还带着温度。没有血了,却还很温暖,真是个怪异的组合。走进树林二十英尺后,他看到一个长满矮橡树的小山丘。他在树枝下蹲低,轻轻将她放在一床落叶上。现在他无法将她移到别的地方,可是如果把她留在马路上,他又于心不忍。他将她的双手交叉相叠在腹部。当他的手触及衬衫的第一个扣子时,他发现自己还在抖个不停,他一把撕开衬衫,脱下,盖在她身上。

然后他说:我会回来帮你的,我保证。

伊森走回马路上。他想了好一会儿,考虑他是不是该将越野车推到路肩。不过接下来几个小时,应该也不会有人开车经过这里才对。酪农要到明天下午才会再出来送牛奶。在那之前,他有足够的时间把车祸现场清干净。

伊森开始往镇上走,山谷里松林镇上房子的灯光在前方闪烁。

是那么的平静。

完美而虚假的平静。

伊森踏进家门时,已经快天亮了。

他在一楼浴室的四足古典浴缸里洗了个他能忍受最烫的热水澡,把脸洗干净,将血迹清掉。热气减轻他身体的疼痛,也舒缓了双眼后的抽痛。

当伊森终于爬回床上时,天色已经亮了。

被单很冷,但他的太太很暖。

他应该赶快打电话给碧尔雀,应该在他回到家的那一秒就打电话给他的。可是他太累了,根本不能思考。他需要睡眠,即使只有几个小时也好。

你回来了。泰瑞莎轻声说。

他伸出一只手抱住她,将她拉近自己。

当他深呼吸时,左边的肋骨不时隐隐作痛。

一切都还好吗?她问。他想起被高压电烫得焦黑冒烟的彼得,想起躺在马路中央的赤裸女尸。他以极为虚弱的口气,口是心非地回答。

还好。亲爱的。他说,一边将她搂得更紧,我还好。

3

伊森睁开眼睛,差一点从床垫上摔下来。

碧尔雀坐在床尾的椅子上,从一本真皮封面的书抬头看伊森。

泰瑞莎在哪?伊森问。我儿子在哪?

你知不知道现在已经几点了?

我的家人在哪里?

你太太去上班了,就像她应该做的那样。班恩在学校。

你他妈的为什么跑到我的卧室来?伊森问。

已经下午了,你没去上班。

伊森的头盖骨底部传来一阵压迫感,他闭上眼睛。

昨晚你过得很热闹吧?碧尔雀说。

伊森伸出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他的身体既僵硬又不舒服,仿佛他碎成了千百片,然后再被草草拼回去。

他喝干杯子里的水。

你找到我的车了?伊森问。

碧尔雀点点头。你可以想像,我们非常关切这件事。广告看板附近没有任何监视器,我们没看到事情发生的经过,只知道最后结果。

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很刺眼。

伊森眯着眼睛。

他看向碧尔雀,看不清楚他在看什么书。他穿着牛仔裤、白色牛津衬衫、灰色V领毛线背心,还是那副让所有镇民都相信他是驻院精神科医师的温和谦逊打扮。他和潘蜜拉可能今天要见病人吧?

伊森说:彼得·麦克柯尔的事之后,我开车回松林镇。我猜你已经知道在树林里的事了。

潘蜜拉告诉我了,真是个悲剧。

我分神看了一眼牧场,就在我转头回去时,马路中央躺了一件很大的东西,我撞上它,方向盘打滑,我矫正过头,越野车就翻了。

车子损坏得很严重,你能活着真是幸运。

是。

马路上的东西是什么,伊森?除了越野车的碎片,我的手下没找到其他东西。

伊森怀疑碧尔雀是否真的不知情。那女人可能是徘徊者吗?镇上一直流传着一个谣言:有一群居民发现他们身上的晶片,自行将它取下。白天时,他们随身带着已经不在体内的晶片;但到了晚上,他们偶尔会将晶片放在床上,出去外头不受监控地到处徘徊。听说他们总是穿着连帽外套或厚棉衫以遮住自己的脸,不让监视器看见。

你这样让我很紧张。碧尔雀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在我问了一个根本连想都不用想就能回答的问题时,你却面露犹豫。还是说你的头因为出了车祸,有点神智不清?这就是你到现在还没向我报告的原因吗?为什么我看着你时,似乎能看到你的脑袋转个不停?

他知道了,他是在测试我。或者,也许他只知道她在那里,但不知道我将她移到什么地方。

伊森?

马路上躺了一个女人。

碧尔雀将手伸进口袋,掏出一张皮夹尺寸的照片。

将它举到伊森眼前。

就是她。生活照上的她没正视镜头,好像正在和人交谈地微笑着,很活泼的样子。背景十分模糊,不过从颜色判断,伊森猜照片应该是在社区农场拍的。

他说:是她。

碧尔雀的脸色一沉,将照片收回口袋。

她死了?他仿佛一下子泄了气似地问。

她被刀子剌死了。

伤口在哪里?

到处都有。

她被刑求过吗?

看起来是。

她在哪?

我把她从马路上移开了。伊森说。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不能让她赤身裸体留在那里给大家看。

她的尸体现在在哪?

广告看板对面一个长满矮橡树的小山丘上。

碧尔雀在他的床边坐下。

所以你将她藏好,回家,上床睡觉。

我还先洗了个澡。

很有趣的选择。

相对于什么来说?

立刻打电话向我报告。

我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睡了,我全身上下都在痛,我只是想先睡几个小时,一起床就会打电话给你。

当然,当然,抱歉我怀疑你了。不过,伊森,这是一件很严重的大事。松林镇从来没发生过谋杀案。

你是指没有被事前核准的谋杀案吧?

你认得这个女人吗?碧尔雀问。

我在镇上见过她。虽然我好像从没和她交谈过。

读过她的档案吗?

事实上,没有。

那是因为她没有档案,至少是没有你可以拿得到的档案。她为我工作,她被派去执行任务,本来应该在昨天深夜时回基地的,可是一直没出现。

她怎样为你工作?当你的间谍吗?

我派了几个人住在镇上,混在小镇居民之间。这是唯一可以知道松林镇实际状况的方法。

几个?

那不重要。碧尔雀拍拍伊森的大腿。不要摆出一脸被冒犯的样子,小朋友,你不也是其中之一吗?赶快起来穿衣服,我们到楼下,边喝咖啡,再继续谈。

伊森穿着干净、刚烫好的警长制服走下楼梯,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味。他在厨房中岛前的高脚凳坐下,看着碧尔雀从咖啡机里拿出玻璃壶,将咖啡倒进两个陶杯。

你喝黑咖啡,对吧?

对。

碧尔雀将杯子端过来,放在流理台上。

他说:今天早上我那儿送来一份监视报告。

谁的监视报告?

你的。

我的?

昨天你在二楼爆发的小小不满引起了我的一名分析师的注意。

碧尔雀伸出他的中指。

这样就会有人向你报告?

任何时候任何人做了任何奇怪的事,都会有人向我报告。

你觉得我对你的人监看我和我太太的亲密行为感到不满,是奇怪的事?

你知道我们严禁监视人员偷看夫妻作爱的。

可是他要怎样才会知道我们作完了?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看,不是吗?

你直接对着摄影机比中指。

泰瑞莎没看到。

要是她看到了怎么办?

任何人只要在松林镇停留超过十五分钟,就会知道他们受到严密的监视。你怎么会以为人们不知道?

我不在乎他们知道或怀疑,只要他们不告诉别人,只要他们遵守规则,就没有关系。这包括了不准对摄影机做出任何动作。

你知道床上有台摄影机时,有多难跟你老婆上床吗?

我不在乎。

大卫——

这么做违反规定,你心里很清楚。他的声音第一次表现出明显的怒气。

好吧!

说:『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伊森。

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不过不要让我抓到你的分析师偷看,否则我会当场宰了他们。

伊森灌下一大口咖啡,烫伤了自己的喉咙。

你还好吧,伊森?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我觉得不太舒服。

那么我们应该马上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我上次在你的医院时,每个人都想杀我。我宁愿自己撑过去,也不要去医院。

随便你。碧尔雀啜饮了一口咖啡,做了个鬼脸。其实味道没那么糟。不过我有时还是会觉得,我愿意付出一切来换取坐在欧洲户外咖啡馆,喝一杯香醇义式浓缩咖啡的机会。

喔,少装了,你才喜欢呢!

喜欢什么?伊森?

你在这儿创造的一切。

当然,这是我一生的心血结晶。不过,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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