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壶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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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壶三国-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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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奴婢能答。”那女子抬头答道,“六不治即:蛮横暴戾者不治,轻身重财者不治,饮食不节、起居不常者不治,脏气不定、病入膏肓者不治,赢弱不能胜药者不治,信巫不信医者不治。”
  她回答流利,那考官也不禁赞赏点头。雨薇倒是头一次听到这“六不治”之说,却听得不由皱眉。
  “大人,关于这六不治之说,奴婢却有不同看法。”仍是那女子道。
  “什么?”考官惊愕地看她,那女子却自信抬头,不过十j□j岁的年纪,算不得十分漂亮,但眼里光彩流转,有了一丝不同于前的执着。
  “奴婢以为,世上虽有治不好的顽疾,却没有不可治的疾患。医者仁心,不应以高低贵贱衡量病人,更不能因沽名钓誉而放弃任何一个生命。奴婢来自民间,深知百姓病苦,穷困无医、病入膏肓、蒙昧无知者比比皆是,难道这些人便活该闭目等死吗?”
  “大胆!”那考官喝断道,“你好大胆子,竟敢藐视神医扁鹊!”
  “奴婢,并非此意……”那女子张口欲辩。
  考官却已不容她分辨:“来人,将这目无先贤的狂妄丫头赶出太医院,再不准录用!”
  有人上前拖拉她,那女子颤动了一下,面色灰败,却并不哭闹挣扎。
  对于这样一个女子,雨薇不由赞赏,仿佛看到当初医学院里初出茅庐的自己,而如今的自己怕是再也没有这份固执和无畏了吧……她正犹豫是否要出言阻止。却听得有人叫了声“且慢!”诧异抬头,却见说话的人正是身边的张医丞。
  但见他健步踏入院内,雨薇忙趋步跟上,满屋子的人都停下动作,垂首见礼。
  院内寂然,却闻张守善字字有声:“扁鹊是世之名医,但先贤亦是人,千虑难免一失,未必其每一句话都是真理,都要坚守。‘六不治’之说若被有心之人曲解为自抬身价的借口,那么,不提也罢!”
  他说完,屋里的一众乳医和医官皆惊得面面相觑。唯有雨薇忍不住赞叹出声:“说得真好!”
  张医丞闻声看了她一眼,却面无表情地转身出去,雨薇实在不想这时引人注意,忙低头噤声跟在他身后。在经过那医女面前时却忍不住问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郭宛玉。”那女医恭顺答道。
  雨薇温和一笑,对这个执着倔强的女子凭生出好感,也不禁对前面这个张医令产生出由衷的敬佩之情。
  
  又走了几步,才踏入太医署的大厅。厅内已集结了几十位有官阶的医官。与张医令见过礼后,听得他介绍了雨薇的身份,便又纷纷上来见礼,雨薇一一回礼,努力默记他们的名字,但觉放眼望去,皆是比她年长的鸿儒,表情各异,有惊愕,有和善,有冷漠,有不屑。
  “在下初来乍到,经验浅薄,还请各位前辈多多指教。”雨薇谦逊地深揖,脸上笑意盈盈。众人似乎都有一瞬的呆愣,忙又纷纷回礼。
  张守善却淡淡地道:“你不必如此,往后他们也算是你的属下,有何需求尽可提出。”
  雨薇一窘,点了点头。
  张守善却又道:“太医署的侍医共六名,是专为陛下诊疗的。平日里每日一名轮流随侍在陛下的身边,其余的便值守在太医署,随传随到。至于御侍医大人你么,因先前从未有此职位,故我已请示陛下,你可暂留在太医院,不必前去随侍,其间,不妨去经辉阁翻习些医药典籍,也可看些太医署的脉案病例。”
  他此言一出,雨薇已瞥见下面的医官们有人暗叹,有人窃笑,有人私语。雨薇立即明白过来,张守善那么一句话,轻而易举便把她这个御医架空了。她内心有些不甘,但一转念便又坦然——在她那个时代她是个出色的西医,而到了古代她却只跟老爹学习几月的中医,就算后来勤习医书,却少人指导。几番历险直至后来在洛阳城里看诊,多半是凭她自己的聪颖将西医技术融入到诊疗中,才给人以独特神奇之感。但倘若论及古代医学理论,她能说得恐怕还及不上适才那个女乳医。而太医署是个极重资历和理论的地方,伺候皇上的话更是如临深渊的差事……如今让她留在太医院加强学习,或许真是最好的安排了——只是这样的宫廷生活却似乎离她的目标越来越远了……
  
  正分神间,张守善已转身离开了,而众太医也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了。
  雨薇这才想起了什么,忙问道:“请教一下,谁知这经辉阁怎么走?”
  竟无一个回答,一眼望去,各人脸上唯剩冷漠。雨薇深知自己如此轻易便侥幸获得了那些医官奋斗数十年的名位,他们心中怎会毫无芥蒂。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便也转身出去。
  “御侍医大人!”身后却追来一个身影,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医官,面目和善,“在下也正要去经辉阁的,且为大人引路吧。”
  雨薇心头一暖,礼道:“那有劳大人了。”
  “不敢当。”那医官回了一礼笑道,“在下姓王名灼,字其华,是年前才新晋的侍医。”
  “王侍医。”雨薇礼貌点头,心里倒着实没想到他已是六大侍医之一。
  “大人叫我其华就好。”他大方一笑,又一路为雨薇指点方位、殿阁名称。雨薇默记在心,在这个茫然无措的地方,面对眼前这个谦和友善的王其华,她心里才渐渐蕴起几分暖意……
  
  御侍医虽是个被架空的虚衔,但毕竟名位摆在那儿,某些权限倒还是有的。比如,经辉阁的医书典籍全对她开放,医案病例也可随意取阅。连日来,雨薇几乎将包括皇上在内的皇室病案翻了个遍,却独独找不到关于曹睿疾病和月诊的记录,更查不到那所谓的养血丹的配制方法。因怕人起疑,她不便明着打听,旁敲侧击地问了王其华和几个太医,却没什么结果。而按宫规太医未经传召不得擅入各宫内殿,眼见着曹睿月诊之日一天天临近,她却只能困在太医署里束手无策,连他的影子都见不着。
  找不到其他事做,便只能埋首书堆,恶补一下古代医学理论了,什么《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针经》、《脉书》,这些珍籍在民间可是绝版,就算太医院里一般的小医、乳医也是无权翻阅的,雨薇却看得肆无忌惮也头痛欲裂。不仅因古文字的生涩难懂,也因为医理辩证的玄妙深奥。许多理论,在她一个现代人,尤其是个西医看来,极难理解。不过,好在她记性极好,对于一时不懂的内容,她也能将字面上的意思记个大概。
  这一日,她捧了本书独自坐在廊下,却是无心翻看,内心烦躁不已。只因昨日无意中听宫人说起睿殿下已回了宫庭,再联想初一月诊的日子即将到来,她不由地忧心忡忡起来。
  忽然手中的书被人抽走。她一惊,才见站在面前的正是太医令丞张守善。
  “拿着书却无心看,还不如不看。”他冷声道。
  雨薇脸上一红,忙起身施礼。
  他却看了一眼那书,合上,问道:“何为‘五色四脉’?”
  这一章正是雨薇适才翻到的,只是并未看进脑子里去,她只能简略地答道:“五色即人的五种不同面色,分别为青、黄、红、白、黑。四脉即四种不同的脉象,分为浮、沉、滑、涩……”
  张守善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可知这五种颜色四种脉象分别代表什么?”
  雨薇一呆,回忆着书籍上的解释,但生涩的古文背起来终究不太顺溜。
  张守善面露愠色:“身为御侍医,居然连这么肤浅的医理都说不出吗?”
  雨薇大窘,解释道:“在下来自民间,于这些医章典籍,尚未熟悉……”
  “医者能决人生死,医理医技岂是一句不熟识能推脱的?”张守善斥道。
  “是。”雨薇惭愧低头。
  张守善继续道:“五色诊法是根据人的面色来判断具体病症,面色能反映出脏腑气血的变化。五色对应着五脏——青为肝,黄为脾,红为心,白为肺,黑为肾,即:青色见于肝胆及经络病征,黄色多为脾胃虚弱,红色则多为阳盛热斥之证……”
  他滔滔而言,以浅显的语句解释书中生涩的古言。雨薇一点即通,很快便有融会贯通之感。莫名地,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依稀仿佛想起了自己从前的大学导师,严苛古板的表象下却是用意深远的循循善诱,也想起了在徐州时的恩师华佗,看似无意的言行里都是语重心长的教诲……
  正在此时,一名小医匆匆来请:“令丞大人,针舍今日的‘九针见喜’大赛就要开始了,就等着大人前去主持呢……”
  张守善应了一声,却看向雨薇道:“难得有此机缘,你也去观看吧。”
  雨薇迟疑了一下,点头应声。
  
  所谓“九针见喜”,就是将九枚银针依次针入一只公鸡体内,而不能使那只鸡瘫痪或死亡,寻常针医刺入三四枚针都没问题,能针五六针的已算技艺高超了,而能刺入七八针的更寥寥无几,若刺入九针那只公鸡仍行动如常,那便是传说中的“九针见喜”,相传汉武帝时,曾以此法亲自观摩选拔太医令丞,最后是一名针医以九针之技得了头筹,当上了太医令丞,此后这“九针见喜”之术,便成了很多大夫穷尽一生所钻研的技艺。
  今日的比赛,雨薇曾听王其华提起过,可她对于这种一辈子跟只鸡过不去的技艺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因而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想但既然张守善都出口相邀了,雨薇自然不便拂意。
  针舍的庭院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常,几乎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聚集一堂,临时搭建的赛台上,张守善亲口宣布了比赛的开始。参赛的太医捉对比试,周遭一下子安静下来,随着一针针刺入,大家凝神屏气的观看,气氛也紧张起来。
  一轮轮下来,四针的淘汰了三针的,六针的淘汰了五针的。直到最后,台上只剩下王其华和另两位太医。王其华小心翼翼地针入第七针,手里的公鸡初时倒也未见异常,谁知放开手走了几步后,就倒在地上扑棱了几下翅膀,没了动静。王其华沮丧地叹了口气,率先败下阵来。而另两位却是平安地刺过第七针,接下来便是第八针的比试了。雨薇认出这两人一人也是六大侍医之一的乔太医,另一人则是针舍的医长刘太医,皆是上了年纪的高士鸿儒了。
  气氛凝重到了顶点,大家屏息静气,看得眼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最精彩的赛点。第八阵刺入,一片欢呼或叹息声中,分出了胜负。乔太医也败下阵来。而最终是针舍的刘太医得了头筹。在针舍一众小医的提议声中,冠军刘太医决定正式挑战传说中的“九针见喜。”
  他谨慎地思量了一番,极其缓慢地将银针刺入,微微停顿试探了一下,才将整枚银针推入。刺完这第九针,公鸡在众人的注视下,扑展着翅膀,飞跳着出去。现场响起一片欢呼。
  刘太医吁了口气,脸上露出得意地笑容。他手下那些针舍的小医们更是忍不住地雀跃。就连在场的几位侍医也都赞叹不已。
  “恭喜大人,终练成‘九针之喜’!”王其华由衷敬佩道。
  刘太医难掩内心的兴奋,湿了眼眶:“老夫穷尽一生钻研这九针之法,今日终成,真可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张医丞淡然一笑,站起身,当众宣布了比赛结果:“今日之赛,重在比试诸位对针灸之技的掌握水准,也为了鼓舞各位进一步地钻研医技。恭贺刘大人得了头筹,也练就九针之技。本官无以为贺,就将这套皇上御赐的金针赠予刘大人。”
  张守善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针盒。刘太医激动地上前,伸手欲接。谁知张医丞却将针盒,递给了身边的雨薇:“就让御侍医大人为刘大人颁赠此物吧。”
  雨薇一呆,不太明白他的用意,却依然礼貌地接过,双手赠递给刘太医,微笑道:“恭贺大人了。”
  刘太医脸上的表情却是暗淡下来,他随意地接下针盒,面上浮起一丝不屑:“多谢大人,只是,可惜今日未能一见御侍医大人的神技啊。”
  雨薇尴尬地一笑:“在下并未习过此法。”
  刘太医摇了摇头,叹道:“这九针之法是一切针灸技艺的基础,对练习手法轻重,熟悉脏腑方位都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老夫练习了四十余年方成,以大人您的才质,若从今起勤学苦练,数十年后,就算针不了九针,七针八针总还是可能的。”
  他话音未落,底下已有针舍的小医跟着窃笑私语起来,对此,雨薇再也无法一笑置之,她不由地沉下了脸色。太医属里,刘太医只是个医长,名位尚在六大侍医之下,只因他年龄最长,众御医也都敬他三分。可如今这般忘形的言论,不仅让雨薇难堪,也显然乱了尊卑规矩。自入了太医属以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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