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与杀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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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与杀将-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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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颢时常看见父亲和兄长用醇酒和美妇来填补这种空缺,他见过他们酒后失态的样子,见过他们搂着漂亮女人胡言乱语的样子。酒意冲头的时候,他们什么尊严都不要,愿意跪在地上,将脸埋在女人的石榴裙里,只要她们肯将衣服脱掉,他们什么蠢事都乐于做。
  父兄堕落的行径就像是一种警告,他总是以此为戒,避免自己沦落到跟他们同样的境地。
  军人合目沉思,牢房里突然有个洪亮的声音冒了出来。
  “你们知道吗?听说从前有个犯人想越狱,他从这处的墙角开始挖,慢慢挖出了一条地道,结果爬过去一瞧,发现竟把自己给挖进女囚室了!”
  “那可不得销魂死了!”牢房中爆发出一阵如雷贯耳的哄笑。
  上颢被吵得一阵阵烦躁,身上也跟着渗出热汗,他扯了扯囚服的衣领,微微动了动手脚,调整过姿势后照旧坐在原地一言不发。
  他一回城就被打入了大牢,根本来不及打听云檀的消息,她理应回到遥玦山庄了,想必日日夜夜都在打听他的消息,要是知道他入狱,她一定十分焦灼。
  军人闭上眼睛,回想着女子的音容笑貌,恍恍惚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遥玦山庄里。
  水平如镜的凌波湖,绿茵如织的堤岸,她手中拿着花枝轻盈地走在岸边,几乎垂及地面却不染尘埃的裙裾悠悠摆动,女子时不时回头望他,笑起来的时候眉弯目秀。
  往事历历在目,与她相关的记忆永远都色彩鲜明。
  他忽然又记起很多年前,自己负伤而归,为了避免她担心,没有派人去遥玦山庄通报,一声不响地在府里养伤。
  他不知道云檀是怎么得到的消息,当夜便不管不顾地冲进了上家府邸。
  上老将军破天荒地没有派人阻挠,大约是云檀的急切让他感到了些许真情,抑或是不敢与上颢在明中做对,他装作一无所知。
  当晚,云檀在阁楼内守夜,她专心致志地看护他,上颢神志不清,满额皆是冷汗,伤口的疼痛宛如火烧刀割,她不惮劳烦地陪在他身边,夜半,只要他稍有一点儿响声,她便从软榻上起身,移灯至床前来察看,或取来汤水替他擦汗。
  每当她俯身查探时,乌黑的秀发就会垂下来落到他脸上,发丝带着一缕缕蔷薇花的香气窜入他的鼻息,她关切的脸庞,小声的问询对他而言都是最佳的安慰,他头一次发觉受重伤原来可以成为人世间难得的乐事。
  此时,牢房中突然又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估摸着又是哪个犯人说了引人遐想的荤段子,他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阴湿的牢房和吵闹不休的人犯蓦然映入眼帘,女子如花如柳的身影如同泡沫一般消失不见。
  却说云檀与上颢分别后,一路顺顺利利地回到了皇城。
  她本来还指望上颢回来后,可以跟他见上一面,谁料他刚入城便被抓走了,转眼半个月又过去,她无时无刻不在等他消息,每天都是心急如焚,谁料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极其出乎她意料的事——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云檀本以为这具孱弱的身子是不可能怀上孩子的,她一度觉得这是报应,因为她没有拒绝敌国人的风骨,所以必须承担失节的后果,谁料老天爷对她还算仁慈,竟也给了她一个孩子,让两人有了一个圆满的家庭。
  不过这下她要控制一下情绪了,照她这种一遇上麻烦便茶不思,饭不想,辗转难眠的个性,且不说做不成大事,就是对孩子也非常不利。
  她开始逼着自己吃饭,夜里强迫自己休息,就算睡不着也得闭目养神,好在她没有严重的害喜症状,除了月信不来,口味好酸辣之外,身体几乎没有出现异常。
  白日里,若是天气晴朗,翠吟便陪着她在山庄里散步。
  翠吟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她比云檀小四岁,芳龄二十二,却始终不肯嫁人。
  她从不关心那些爱慕她美貌的男人,唯一能让翠吟激动的大概是偶尔来山庄赏景的七王爷苏燃,不过近两年,七王爷也销声匿迹,想来是看腻了遥玦山庄的青峰碧水。
  云檀记得几年前,每逢七王爷大驾光临,翠吟都主动请缨,要求当王爷的引路人,有一回,她不小心掉了一个耳坠子进凌波湖里,苏燃次日便派人打了一副新的给她。
  那时候翠吟可高兴了,像个孩子似的跑到云檀跟前显摆,云檀当时还拿她开玩笑,“看来我家翠吟是要当王妃的命了,往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多送我一些彩缎金银,越多越好,千万别客气,我一定照单全收!”
  翠吟当时被她说得满面通红,差点追着她跑。
  可惜后来,这桩事情不了了之,翠吟越来越不愿提及那位七王爷,渐渐的,便如将他淡忘了一般。
  有次,云檀忍不住问起苏燃的事来,翠吟当时的脸色微微发白,但嘴上却满不在乎地说道,“七王爷毕竟是高高在上的王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我能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已经非常荣幸了。”
  云檀见她不肯说,也就不再追问了。
  今日,和风清朗,白云浮动,阳光遍洒在湖岸上,明媚却不刺眼。
  云檀吃过午饭,便外出散步。
  她观望着环绕湖泊的秀山媚峦,山坡上姹紫嫣红,朱碧缤纷,远处的山下是一片无垠的原野,草长莺飞,群山环抱,长空中鸟雀成群飞翔,分散了又聚拢,宛如一大片收放自如,飞速移动的云朵。
  从前,上颢教她骑马的时候,时常带她去郊外的那片旷野,那里地广人稀,泥土柔软,青草寸寸拔土而出,尤其适合初学者练习。
  有一回突然变了天,他不想让她淋雨,便准备打道回府。
  云檀那会儿虽然能独自骑马,却控制不好方向,于是上颢腾出一只手握住她的缰绳,牵引着她的马匹,在平野上并骑飞驰。
  远方的乌云滚滚而来,似要追逐大地上策马飞奔的人,利风割面,骏马急骤,她坐在马上一边笑,一边回头张望,看着高空中的雨云从后方涌来,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两人并马疾驰,乌云的阴影在大地上快速移动,云檀觉得刺激极了,她从未像这样放肆地策马狂奔过。
  最后,他们成功地避开了一场暴雨,刚刚下马冲进楼里,豆大的雨珠便气势汹汹地落了下来,他们立在檐角下欢畅地大笑起来,像两个好不容易赢了游戏的孩子。
  云檀遥望着远方的原野,仿佛看到了过去的情形,上颢教她骑马的时候多么耐心,她时常侥幸地想,幸好他是她的夫君,要是他用校场上训练新兵的方式教导她,她不知道要挨多少下鞭子哩!
  女子缓步而行,她沉湎在回忆中,嘴角边不由自主地浮上了怀念的微笑。
  记得最初相聚的几年,上颢每次远征归来,她一看见他身上凝血的绷带,便怛然失色,惶恐不已,而他总是像哄小孩一般安慰她,亲吻她泪淋淋的面颊。
  她还记得,每当他来遥玦山庄,她总要从楼里飞奔而出,跑下台阶,穿过牌楼扑进他怀里,只要四下无人,他一定会笑着将她抱起来,凌空亲吻她的嘴唇。
  他给她很多美好的回忆,云檀感到即使以后他们被迫分离,她一个人也不会太寂寞。
  “夫人,你和将军在一起那么多年了,仍是情深爱笃,真教人羡慕。”太阳有些大了,翠吟站在云檀身边,替她撑开了一柄竹骨绸伞。
  “是,有时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我连孩子都生不出来,按理说是不讨男人欢心的。”云檀半开玩笑,半自嘲式的说道。
  “将军见多了生死,知道生逢乱世,相聚是福,自然要比寻常男子懂得珍惜,”翠吟笑得很甜,她二十二了,可神态还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从前我总以为嫁给行伍出身的男人太危险,如今看来也未必不好。”
  “那翠吟不如也嫁一个行伍出身的。”
  翠吟连忙摇头,“我这辈子是不打算嫁人了,在这里吃得好,住得好,待遇也高,大家人又和气,我何苦跑进那深宅大院里受苦?”
  “我从前也说过一辈子不嫁人的话,可后来还是嫁了。”云檀笑道,“等你遇上那人,便是逃都逃不掉。”
  “我怕是遇不上了,”翠吟满不在乎地笑道,“我娘去世得早,是爹把我带大的,在我眼里,除非有个男人像我爹一样待我好,否则我是不会嫁的。”
  “那从前你和七王爷又是怎么回事?”云檀忍不住又问起了那桩往事。
  翠吟一时愕然,但往事过去已久,她的心里也渐渐释怀,便跟云檀推心置腹起来,“我那个时候太傻了,七王爷那么年轻,我总以为他是独身,尚未婚配,谁料他早就有了妻室,我得知此事后,再见他对我温柔殷勤,心里便堵得慌,于是渐渐疏远了他。”
  云檀听罢,大为吃惊,“我一直当你知道他有家室呢!”
  翠吟无可奈何地撇撇嘴,“约莫是我孤陋寡闻,那会儿当真不知道。”
  说罢,翠吟摊了摊手,“我明白,对大户人家而言,娶妻纳妾是常事,可我是小户人家出身的,爹是璇玑海边的渔夫,他一生只爱我娘一个人,也只娶她一人,即使我娘早逝,他也不曾另娶。夫人或许要说,那是因为他穷,没钱续弦,可我如今是夫人的贴身侍婢,月钱不少,且大多都寄回老家,我爹若想再娶容易得很,可他还是跟从前一样,照旧一个人过”
  看来这世上无论贫穷富贵,情感忠贞的人总是存在的,云檀听着她说的话,心里默默地喟叹着。
  一主一仆站在湖边说着话,不知不觉便到了正午,云檀回到楼里,用了午膳,便吩咐仆人备好车马,再额外准备一坛酒,去镇殿将军路训家做客。
  路训特别喜欢遥玦山庄中的酒,她与上颢前去做客的时候,总会给他捎上一坛,两户人家时常往来,云檀跟路训的夫人明芝十分投缘,其实只要不是红霞夫人那样成天搔首弄姿,妄图勾引她丈夫的女人,她都能相处好。
  路训夫妇一见云檀来了,便热情洋溢地将她迎了进来,户牖大开的厅堂明亮宽敞,云檀与明芝在红木方桌边上坐下,路训被小女儿缠着不放,只得先跑出去跟她玩一会儿。
  “有孩子可真好。”云檀满目神往地看向那个粉装玉琢的小女孩,她虽然也有了身孕,但未出三月,不可声张,因此她没将此事告诉明芝。
  “有孩子多辛苦,我还羡慕你呢,”明芝颇有几分不满地抱怨,她虽然生了两个孩子,但身段依然姣好,这跟她活泼好动的天性有很大的关系,“我怀孕的时候,害喜十分厉害,本以为熬过九个月就好了;可生完孩子还要出月子,出完月子又要忙着下乳;等孩子大一些你要操心他的学业,再往后是他的仕途……总之没完没了,我快烦死了。”
  “烦归烦,你心里一定是高兴的。”云檀笑道。
  “那得看情形,”明芝狡黠一笑,“总之我对路大将军说了,别指望我生第三个孩子,要生他自己生去!”
  云檀跟着她笑了起来,此时路训终于哄乖了小女儿,大步走了进来,他落落一笑,“你们又在笑谁呢?今日上颢不在,大约就是在笑我了,全城最喜欢拿夫君寻开心的女人就属你们俩了。”
  云檀这才止住了笑,转而露出关切的神色来,“路将军可有上将军的消息?”
  “自然是有的,”他走到两个女人对面坐下,“广青王苏律被押送回今后,老老实实招认了一切,供词已经呈上去了,上颢的冤屈被洗清了一大半,夫人大可放心,只是他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恐怕要等待一阵子。”
  天水城的误会虽然已经解除,但还有另一桩事情拖住了上颢的后腿,那就是上隽的诬告。
  他虽然空口无凭,但到底让皇帝起了疑心,当初上隽私自挪用军械,支持叛军的事早就被他毁尸灭迹,哪里查得到真相?
  皇上暗自发愁,他的内心虽然是偏向上颢的,但世事诡诈,他不敢轻言妄行,因此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路训将此事大致跟云檀陈述了一遍,云檀心里一沉,“可是上隽无凭无据,根本不足为信,当皇帝的岂能为三言两语就把人关在牢里不放?”
  “当皇帝的当然可以,他甚至可以为了三言两语,致人于死地。”上隽微微苦笑,“皇上其实也不容易,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手握兵权的武将最容易受猜忌,况且上颢在军中又作风冷酷,雷厉风行。”
  “上颢作风冷酷?”云檀似乎觉得不可思议,“我一直以为他是个仁慈的将军。”
  “仁慈可不适合将军,上颢在夫人面前自然和气,但并非在所有人面前都是如此,”路训说着忽然笑了起来,“说实话,从前我真没看出上颢会是个溺爱老婆的人,只要外出应酬,他一到时辰就走,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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