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与杀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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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与杀将-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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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她便辞别了殷娘,殷娘不信她的话也舍不下铺子,便不打算走。
  于是云檀带着老妇人离去,两人租了马车,一路向着雩之国中心,行了约莫大半个月的路,她没胆子进京,生怕遇见上颢,于是在距离皇城四十里的雍州落了脚。
  云檀在城里找到一处赁房,所在之处远离街市,颇为幽静,赁房的主人是一户进士人家,为人厚道,赁价不高。
  云檀携着老妪去瞧那房子,只见穿过石门是一座玲珑院落,沿墙种着两排垂丝紫荆花,尽头一间堂屋,左右两间厢房,西面有一处书房,还有几间空置的下房,云檀将朵雅给她的珠宝首饰拿去当了,添置房里的器具物件,连日修修买买地很快便所剩无几。
  老妪自从摔了那一跤后,身子再也经不起折腾,她眼见日子过得愈发拮据,不由怨恨起自己来,屡次劝云檀找个好人家嫁了,别再管她。
  云檀摇摇头,笑道,“我这模样哪个好人家会要?”
  “你这模样就算嫁不进好人家,给有钱老爷当姨娘也是容易得很,”老人家劝说道,“怎么着也比留在这儿来得好啊!”
  “哦,原来您是想把我卖去有钱人家当姨娘!”云檀收拾着饭桌上的碗筷,故作不悦地说道。
  “胡说!”老人家一听,立马板起脸来,斥责了一句。
  云檀这才笑盈盈道,“好了,您别劝我了,我不想嫁人,更没有别的打算,只想一心一意照顾您。”
  “你不觉得苦呀?”
  “不觉得,我乐意。”云檀笑着将空碗叠在一起,端进灶房。
  老妇人点点头,不好多言。
  老少二人相处了将近一年,可云檀从未提过自己的来历,老妪感到她跟其他姑娘不一样,她的脸上缺乏少女时期该有的天真和明快,可平时也从不见她触景生情或慨叹过去,她的面上总是装得活泼乐观,老人猜测她一定经历过不同寻常的事,可惜云檀不愿说,她便也无从得知了。
  在雍州住定没几日,云檀又开始忙着找活干。
  很快,她在街心的一家酒楼里当起了跑堂,这种跟人佯装亲热的活计一向很适合她,她没花几天便熟悉了新环境,人人都说她性子好,温顺又机灵,笑起来还甜,客人见了没有不喜欢的。
  云檀就这样每天孜孜不倦地扮演着一个活泼讨喜的姑娘,每天早起晚归,即使疲惫不堪也打起精神,强作欢颜,日子一久,她的心力日渐憔悴,身体也越来越糟,一着凉便要咳嗽,偶尔失眠便头疼乏力。
  她对老妇人的照顾始终无微不至,每日温柔又体贴,好像半点都不觉得这样的日子单调苦涩,老妪很是感动,却又不想拖累她,只得三番五次劝她嫁人,可她就是不答应。
  毕竟,云檀尚自年幼,虽然家庭不幸,却从未真正领教过龌龊的人事,她没有被男人骗过,亦没有遭歹人陷害过,所以她傲骨尚存,坚定地相信凭借一己之力能够在困境中生存下去。
  待她当了一个多月的跑堂后,发现月钱依旧不够开销,便开始想其他法子。
  有天,老妇人从床底下抽出一个木箱,让云檀来看。
  箱子里是一袭火红的嫁衣,老人说那是她出嫁时穿的衣裳,虽然样式已经老旧了,但料子的质地很不错,问云檀要不要,云檀想了想,问她能不能改制,老妇人答‘能’。
  于是她带着这身嫁衣,跑去一家裁缝铺子,要人把它改成一条舞裙。
  裁缝店的店主是个打扮妖艳的女人,她对谁都一模一样地热情周到,笑容温暖得像要把客人的心都融化了似的。
  云檀偷偷打量了她一番,然后甜甜笑着走上去,热情地夸赞了一番老板娘的妆容,说自己喜欢极了,能不能向她请教如何梳妆打扮。
  妖艳的老板娘被夸得飘飘欲仙,立刻笑容满面地答应了。
  云檀很快便学会了如何化一个浓艳的妆,她换上了嫁衣改制的艳丽舞裙,脸上蒙起一条浅红纱巾,又想起朵雅公主留给她的一堆小玩意儿里有个花哨的铃鼓,从前她觉着它廉价,一直都没有当掉,此时正好能派上用场。
  少女换好装,站到一面陈旧的铜镜前,她摇起铃鼓摆上几个柔媚的舞姿,尔后又绽开舞裙,旋转起来,同时回眸冲镜子里的人儿顾盼了几眼。
  镜中的少女散发出一股艳俗的美丽,云檀非常满意地笑了起来,然后抚了抚云髻,装出一副意态疏懒的样子,转身轻飘飘地走了出去。
  少女白日里在酒楼中给人端茶递水,晚上便跑到最热闹的街衢上卖艺,她的舞艺虽然算不得精妙,却足以迷惑人心,街上的看客很快便围成了一个圈,时不时抚掌叫好。
  云檀瞥见人群西南角立着三两个锦衣公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他们年方弱冠,显然是涉世未深,竟将舞者用脂粉堆砌出来的美貌当成了人间绝色。
  少女心下明了,她殷勤地向他们抛去几个媚眼,教他们傻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了受宠若惊的微笑。
  一曲舞毕,她摇着铃鼓求看客们打赏,碎银铜币像雨水似的落进了她的鼓中,待她走到那几位贵公子跟前时,他们竟是慷慨地取出了一整锭银子放在她的铃鼓中。
  云檀顿时喜上眉梢,她后退一步冲他们盈盈一拜,又故意抬起眼睛卖弄风情似的瞟了他们几眼,他们头脑一热,慌忙俯身作揖还礼,仿佛她是个高贵的公主而不是低贱的卖艺女,讨赏的少女只觉眼前这一切十分可笑,却又不得不摆出媚态来甜甜称谢。
  *********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依然在苦逼地求生存,既然自己选择了跑路,哭着也要跑完,作者菌是不会派深情男配来拯救她的,哼哼
想了想还是把文名改成了《铁衣上的檀香》,这是第一版的名字,一直觉得它太文艺了,吸引不了读者,后来发现不管换什么名字都吸引不了读者,所以我就换回去了,嘿嘿,微笑脸

☆、往事:开战

  一月方过,战火果然开始蔓延。
  正如朵雅公主所说,三王爷征兵屯戍边境根本是为一己私利,民间离乱不过是个幌子。
  由于苏昂继位后治世不佳,边境百姓早已离心离德,三王爷上下打点一番,叛旗方举,南方各城便纷纷响应。
  云檀很庆幸自己听了朵雅公主的话,如今雍州城里是一片祥和,这里冬温夏清,终年惠风和畅,她偶尔回想起破旧的尧城,只觉得它万分遥远,已经恍然如梦了。
  不知这一次,皇上会派谁上那儿去平乱呢?
  民间对此议论纷纷,大街小巷,酒楼茶坊,随处都能听见人们高谈阔论的声音。战乱尚未波及此地,大家都安然自得,他们用雅谑的语调品评着战圈内的事,然后自以为是地编出一套战法来,逢人便夸耀,“若按我这般打法,不出一个月就能消灭叛军!”
  云檀自从来到雍州后,听说了一些皇城中的事。
  她得知上颢成亲了,但新娘在新婚之夜就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一种传言称新娘子趁新郎酒醉,私自与情郎逃走;另一种说法则吓人一些,说是新郎酒后动粗,失手打死了新娘,因为不少仆人称当晚听见了新娘的哭声。
  云檀知道其中必有曲折,但她宁可听说上颢新婚燕尔,与夫人鸾凤和鸣,也胜过这模模糊糊的传闻,那感觉就好比将熄未熄的火苗,让人看得心里七上八下,不如给她一堆冷灰来得干脆。
  约莫又过了三月,南方尽数沦陷,白华帝终于按捺不住调动了兵马。
  未出数日,皇城内传来消息,上颢即将出征南漠。
  “这小子不是刚打完晔国吗?那么快又跑去平乱,真是争功心切呀!”酒楼中人声鼎沸,一个洪亮的声音拍着桌子大声笑道。
  云檀恰好端着菜走来,她笑容满面地放下了碟子,脆生生道,“将军不出去打仗,那做什么呀?呆在家里享清福吗?”
  那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半不正经地笑道,“他若有个像你这样的俏媳妇,大概就不会那么喜欢打仗了!”
  四周发出一阵哄笑,云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满面春风地走了开去。
  如此一天下来,她的脸都笑僵了,一咧开嘴,颊边就又酸又疼,当晚下工时,天气格外阴沉,像是要下暴雨了,云檀犹豫了一番,最终回到家还是换上舞衣,重新来到街边。
  雍州城的夜色亦是十分繁华,八街九陌,灯火辉煌,虽然比不上皇都醉生梦死,花团锦簇的奢靡景象,却也是人烟辐辏,铺锦列绣。
  光车骏马在通衢大道上轻驰来去,来往行人大多华冠丽服,有的踽踽独行,有的珠围翠绕。举目远望,歌台舞榭,碧瓦朱楼,闾阎扑地,远处巍峨的亭殿鳞次栉比,似要与天边的青云相接。
  云檀在人群中央舞蹈着,闪亮的灯火晃得她眼晕,于是干脆闭上了眼睛。
  当眼睛陷入黑暗,耳朵就变得格外灵敏。
  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她隐隐约约听见一种声音迢递而来——它低沉而有节奏,像是浪打暗礁后的回音,又似万马奔腾的蹄声。
  少女突然停住了舞蹈,转头向城门的方向望去,围观的人群不明所以,脾气坏的看客见不耐烦地大声呵斥起来,但很快一匹飞驰而来的奔马惊散了人群。
  行人们惊叫着向大路两旁躲闪,云檀被人流冲向街道一侧。
  “怎么回事?”
  “好像有军队来了!”
  “怎么会有军队?哪儿来的?”
  “从皇城来的!”
  ……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一边涌向街道两旁。
  未多时,天上汇聚的乌云中飘降下濛濛细雨,微风阵阵斜吹,远处的城门缓缓打开,黑色的大军徐徐入城,高举的旍旗在风中猎猎飘舞,放眼望去,人马肃静,阵容翼翼。
  当头的是一支骑兵队伍,领队的主将一身乌盔黑甲,几乎与夜幕融为一色,只见他按辔徐行,左右两旁各安了一名偏将,皆是沉腰坐马,虎视前方。
  队伍行过的地方,一股庄重的气氛悄无声息地笼罩下来,原本嘁嘁喳喳的人群忽然奇迹般变得安静了,百姓的目光不自觉地跟着队伍走,云檀很远就认出了军前的主将,虽然上颢带着头盔,几乎无法辨清面目,可她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他。
  军人的目光是肃穆的,既没有杀气也没有戾气,仿佛即将发生的并不是战争,而是一场浩大的,记录生命陨落的仪式。
  潮水般的大军井然有序地前进,他们铺天盖地,压境而来,将士们整齐划一的步伐,严阵以待的气势,仿佛已经听见了战鼓的雷鸣。
  她想他攻打晔国的时候一定也像这样,带着黑压压的军队云屯森立地行进,让经过的地方统统都变成了一片废墟。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百姓们好奇地探头张望,云檀心神摇摇,被人左右推搡着退到了街角,她步履踉跄,不住地往后退,失神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手掌破了,殷红的血液淌了出来,强烈的刺痛令她热泪盈眶,她一咬牙爬起来,不管舞裙上的泥污,跌跌撞撞地拐进一条阒静的小巷。
  雨细细密密地下,她听见了水珠落在无数盔甲上的回响,还有渐行渐远的马蹄声。
  云檀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她用淌着血的手从腰间摸索出一枚通透的玉佩,紧紧握着。
  那是上颢给她的,她至今都随身带着,与之相伴的是一种幸福又羞耻的感情。
  玉佩上的花纹深深刻进了少女的掌心,夜间雨意涳濛,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西容城外的高山长河,还有他沉默不语时,仿佛能理解她一切的目光。
  一声惊雷滚过,大雨滂沱而下,她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提起裙子在雨里狂奔。
  待她回到住处时,浑身都湿透了,老妪正立在廊中等待,见她回来才安心地进屋睡去。
  云檀木然地坐在桌前,桌上的蜡烛静静地燃烧,少女的舞裙不断地滴着水。
  她抬起手将一缕湿漉漉地头发从脸颊上拨开,然后一动不动地坐着,凝视燃烧地烛火,她记得第一次在军营里见到上颢时,他也是像这样坐在桌边,安静地凝视着烛光,她不知道他那时的心境是不是跟她此刻一样,平静,宛如一潭死水。
  闪电接二连三地划过阴惨惨的天空,暴雨如瓢泼,檐角下水流如注,老妇人见云檀坐着不动,轻轻催促了一句,“早些休息吧,别发呆了。”
  “好。”她看着窗外的大雨,忽然伸出手,将掌心对着烛火,然后按了下去,熄灭了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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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月来,久经干旱的南方大漠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滋润,滋润它的不是清冽的甘霖,而是鲜红的血液。宁襄王苏涵为人暴虐无道,豺狼成性,先帝当年将他远调南漠,本意是教他用这股酷烈劲儿抗击蕃兵戎狄,未料有朝一日,他竟犯上作乱,在雩之国南方掀起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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