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与杀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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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与杀将-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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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镇定得可怕,若换作十三四岁时,上颢一定会憎恨,委屈,及至热泪盈眶,可如今却已不为所动,好像那些曾经留在身体上的伤疤从未在心灵里留下过痕迹一样。
  上铭盯着自己的小儿子,只觉不可思议,他不知道上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冷静的,这种冷静简直比凶暴更令他不寒而栗。
  老将军驰骋沙场多年,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军官,很多人害怕凶残暴戾的将军,而他却不然,因为他知道一个人之所以表现出凶暴是因为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一个连脾气都控制不了的人,往往没有多大能耐,他至多当个骁勇的前锋,却无法成为多谋善断的大将。
  上铭感到力不从心,他就像一个玩火的孩子,突然发现火势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即将威胁到他的生命。
  双方由此陷入了僵持,而上隽很合时宜地在这时候出现了。
  他一左一右地搂着两个漂亮姑娘回府,院子里远远传来了莺燕嬉笑之声,两个妙龄少女扶着醉醺醺的男子,摇摇晃晃地往他的房里走。
  上铭气得要命,他右手握紧了拳头,左手抓住了腰间的刀柄,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胸中的怒火。
  “你该让他上战场送几回命,”上颢心不在焉地向门外瞥了一眼,“那样他会少想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上老将军瞪了小儿子一眼,然后低下头盯着桌面,目光倨傲又阴沉。
  上颢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他安然自若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父亲发话。
  “南边的战事怎么样了?”片晌,上老将军总算悠悠抬起了眼睛,他的目光很黯淡,好像受到了打击,“我听说王爷一直在向皇上求援。”
  “的确如此,但据上呈的文牒来看,三王爷并未损耗大量兵力,这一点十分可疑。”上颢淡淡说道,刚才的事似乎完全没有影响他的情绪,“我本想向左将军查问各地的军器调度,可他对此一无所知。”
  上铭从鼻腔里发出了‘哼’的一声,他虽然恨上隽不成器,却从不在小儿子面前说长子的不是,即使是显而易见的错误,他都绝口不认。
  一顿晚膳就这样在冗长压抑的氛围中结束了,如此情形在上家是常态,上颢从不记得自己在府邸里吃过一次欢畅自在的饭。
  未出半月,上铭便与四王爷苏律成了亲家。
  大婚前,上颢正思索着如何解决这门亲事,却突然接到了一封密信。
  信是从西原广青王的府邸发出的,他本以为是王爷有要事相询,未料信上的落款来自小郡主苏芊。
  苏芊的信写得匆忙,字迹虽然秀美,却十分凌乱,还不小心将一行墨汁齐刷刷地甩在了信纸上。
  原来小郡主爱远房表哥爱得如痴如狂,竟头晕脑热地暗中写信给上颢,恳求他退婚,完全不管上颢是否会居心不良,将此信公之于众,让她名誉扫地。
  收得此信,上颢感到事情好办多了。
  可惜远在西原的小郡主却并不知情,她发了信后,忽然预料到后果,整个人慌得六神无主,没过几天又试图逃婚,结果毫无悬念地被四王爷抓起来禁了足。
  大婚当日,车马彩礼,充盈门户,到处簪花挂红的景象自是不须多说,大家大户的宾客纷纷前来庆贺,见新郎青年俊美,新娘亭亭玉立,无不啧啧称羡。
  酒席过后,新郎应付完一班宾客,便走回房去。
  上颢今晚喝得有些多,但他应付完酒宴,一个人缓慢地走在回廊上时,迎面遇见了浓妆艳抹的红霞夫人,她显然醉得厉害,鬓乱钗横,步履虚浮。
  红霞夫人今年三十有六,外表却像个二十出头的韶龄女子,上颢不知道上铭是怎么看上她的,因为这个女人的放荡是昭然若揭的,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香艳的风情,平常只要看见男人就会不由自主地眉目传情,心神招引。
  上铭算得上是铁骨铮铮的老将,身边不乏水佩风裳的美人,从不曾为谁如痴如醉,唯独红霞夫人让他着了道,上颢早就看出来了,老将军平时装得一副正经威严的模样,只要一看见红霞夫人便会流露出色迷迷的痴相。
  “恭喜将军抱得美人归。”此时,红霞夫人软绵绵地站在他跟前,看上去柔软又无力,似乎急需倚靠,否则就会摔倒在地上。
  “多谢夫人。”上颢恭敬地回答,像一个晚辈对长辈一样有礼。
  她望着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容中既包含母亲的柔情,又兼怀妓|女的妖冶,女子的目光很迷离,只要看着她的眼睛,就会联想到一种急促撩人的呼吸,此时她正用一种宛如叹息的语调开口,“上颢,你很怕我吗?”
  上颢知道她将他当成了什么样的人,约莫是那种涉世未深,只知道打打杀杀,对女人一窍不通的楞头小子,不过他并不想向她证明自己的经历,反倒是顺水推舟,故作木讷,照旧恭恭敬敬道,“夫人的院子在东面,此处是西院。”
  红霞夫人笑了起来,“我知道。”
  “既然如此,夫人请自便。”他没等她继续说话就大步向前走去,从容不迫地绕开她,就像绕开一棵树,一块石头。
  红霞夫人愣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府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檐角上垂挂的红灯笼在风里摇晃。
  军人酒后微醺,他的步伐不稳,偶尔会左摇右晃,他迷迷糊糊地回想起西容城绮丽的夜色,还有云檀一袭红装,眉目婉然的模样。
  往事宛如梦境一样遥不可及,上颢醉醺醺地推开门,苏芊小郡主听到声响,吓得浑身一哆嗦。
  他没有理会她,只是自顾自合上门,走到圆桌边,倒了一杯冷茶喝下去,然后抬起眼睛,看着红帕遮面的新娘。
  他知道她一定是个金装玉裹的美人,跟皇城中的名门闺秀一样,美得千篇一律,就像这满室镶金嵌银的装饰,亮晶晶却毫无个性。
  上颢没有去揭新娘的盖头,只是走到窗边坐了下来,后发的酒力令他昏昏沉沉,小郡主在这时候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上颢只觉头痛欲裂,他看见新娘子不管不顾地自己扯下了盖头,露出一张雪白俏丽的脸蛋,大哭着扑过来跪倒在自己跟前。
  她结结巴巴地说着自己与表哥是如何情投意合,离开他又是如何生不如死,然后哭着跪在地上乞求他放行,说到伤心处还伸手抓他衣襟,他立刻站起身来避开。
  上颢不喜欢人们动不动就跪在他跟前,虽然跪拜也是一种礼节,但在他看来,轻易行此大礼的人都没什么骨气。
  “我会放你走的。”上颢烦躁地说道,他快步走入内室,取出了路引和银两。
  小郡主吃惊地抬起头来,尚自抽泣着,没有回过神来。
  门廊上的侍卫已经被灌醉了,睡得东倒西歪,酒是上颢分付他们喝的,劲头很足。等小郡主擦干了眼泪,他带着她快速穿过回廊,顺着一条捷径,将她送出了偏门,苏芊带着上颢给她的路引和银两很快就顺顺利利地跑远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郡主只是路过一下,不足以成为女配。。。其实。。。我觉得她也挺萌的。。。

☆、往事:卖艺

  转眼将近一年过去,云檀每天都是日出而作,星夜而息,她的容貌出落得愈发秀丽,体态则越发消瘦,唯一没有改变的是郁郁寡欢的心情。
  成衣铺子里的殷娘虽然脾气暴躁,可本性却是好的,铺子里的生意一旺,她便毫不吝啬地给云檀加月钱;山上的老妪身体却是一直都不好,云檀照顾了她一年,她心中甚为感动,常泪眼昏花地拉着她的手,说自己这辈子命不好,生了个混账儿子,未料在日暮之年竟得到一个好女儿,实是三生有幸。
  至于朵雅公主,她现在与云檀称得上一对好朋友了。
  每次云檀上她的小楼去,她都会拿出一堆好吃好玩的,坐下跟她聊天。朵雅公主我行我素的性子很难讨得寻常姑娘家喜欢,除了男人,她几乎没有朋友,只有云檀乐意跟她深交。
  细细比较,这两个姑娘的经历颇有几分相似,她们都家破人亡,独自漂泊在外,一个被灭族,一个被灭国,两人喝点酒,交交心便发现颇有共鸣。
  那小公主在草原上喝惯了烈酒,城里的酒水对她而言淡而无味,她一个人豪饮也就罢了,非得拉着云檀喝,云檀没喝几杯便开始东倒西歪,胡言乱语了。
  两人借着酒力,各自说起伤心事,都是心有凄凄,无处倾诉,沉默间,彼此无可奈何地瞧上两眼,说不清谁更可怜,谁更哀怨。
  朵雅公主平常十分喜欢关内的精雅饰物,她让云檀教她刺绣画画,云檀的才艺虽算不得精通,却足够取悦这异族小公主了。
  朵雅尝试着学做女工,但很快就对穿针引线失去了耐心,她将帕子丢在一边,一心一意地欣赏云檀绣花。
  这些日子以来,异族美人不安于室的性子愈发猖狂,云檀虽然瞧不惯她这一点,却喜欢她大大咧咧,直率坦然的性子,两人闲聊时,她常被逗得哈哈大笑,虽然只是一时开怀,却多少能缓解心头的抑郁。
  云檀操劳度日,渐渐也在忙碌中得到了安定,不似最初那般日日夜夜,心乱如麻,她本以为日子可以这样安然不变地过下去,谁料战乱转眼就迫在眉睫。
  先是皇帝下令升了赋税,尧城里的参军派人到处征收衣食用物,各项杂税,本就干旱贫苦的尧城顿时民怨迭起,许多人被逼走上了绝路,投入绿林当好汉也就罢了,不少人为了攒钱干上了杀人越货,抢劫勒索的勾当,云檀若是收工晚了,走夜路都提心吊胆,她随身带着一把尖利的匕首,以防不时之需。
  未出数月,朵雅公主毫无征兆地告诉云檀,她要走了。
  云檀走进她的小楼时,她正在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一见云檀立刻招呼她过来帮忙。
  “出什么事了?”云檀吃惊地问道。
  “要打仗了,这地方住不得了,你也快走吧!”小公主一边粗手粗脚地收拾东西,一边说道,“没见三王爷一直在招兵秣马吗?他要造反啦!”
  “可他招兵……不是用来对付草寇的吗?”云檀疑惑地问道。
  朵雅公主直起腰来,甩甩波浪般的棕发,大笑起来,“傻瓜,你也被骗进去了!那都是障人耳目用的!我夫君是三王爷麾下大将,王爷的心思,他能不清楚吗?好了,别问了,赶紧帮我收拾东西!”
  云檀的大脑嗡地一声成了空白,她手脚麻利地帮她折叠衣裳,心里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等到朵雅公主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便从抽屉里取出一袋银两,并着一小包塞不进行装的首饰珠宝统统送到了云檀怀里。
  “这是做什么呀?”包裹很沉,云檀一捧之下险些掉在地上。
  “这些全给你了,就当你来我这儿上工的月钱,反正我也不差这些玩意儿。”
  “可是太多了……”
  “别管了,”异族美人无所谓地一挥手,将长发往肩膀后头一撩,“你带着这些离开尧城,这里很快就要被军队围起来了,你记得往皇城那儿走,越近越安全,明白吗?”
  “好。”云檀强装镇定地点了点头,心里却乱糟糟的,根本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异族公主这才微微一笑,她张开双臂给了云檀一个拥抱,那是她们萨伊族送别好友的礼节。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漂亮姑娘最吃亏了,”她附在云檀耳边说道,“你该跑的时候就得跑,该凶的时候就得凶,别太要面子,只要活得好比什么都强。”
  “诶,我知道。”云檀点了点头。
  朵雅放开她,提着行李快步走下楼去,云檀跟在后头,随她穿过院子,走出大门,目送她坐上门前停泊的马车。
  只见她坐进车厢,撩开帘子,冲她挥挥手,云檀亦是冲她扬了扬帕子。
  车夫吆喝了一声,马儿轻快地奔跑起来。
  云檀注视着马车渐行渐远,异族少女坦率的热情和飞扬的美貌不断闪现在她的眼前,她的心里忽然感到一阵失落。
  人们好不容易萍水相逢,又轻易地劳燕分飞,缘至而聚,缘尽而散,缘分真是一种玄妙又脆弱的东西。
  强烈的孤独感将她紧紧包围,可她来不及品尝其中的滋味了,待到马车一走远,云檀便捧起包裹一路向城外飞奔。
  她的裙子让她磕磕绊绊了好几回,城郊的老妇人见她那么早回来很是惊讶。
  云檀三言两语将事情解释了一番,老妇人听罢将信将疑。
  其实云檀自己也心存疑虑,但朵雅公主着急的架势和他夫君的军职让她无以反驳,况且如今又有了银子,她确实该离开贫苦的尧城,找一个好去处了。
  次日,她便辞别了殷娘,殷娘不信她的话也舍不下铺子,便不打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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