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能以色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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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能以色侍人-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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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街小巷,贴得到处都是。
  那德清和尚不仅心黑手辣,而且深谙官场运作之道;这些年来他一面敛财,一面勾结官府中人,早花钱买通了郡都尉。故而衙门中人对于隆通寺的为恶行径虽有风闻,却不制止,反放任之。这回隆通寺一报官,郡衙中立刻下了通缉令,还加派巡逻人手,襄助和尚们全城搜捕。
  这下,白素出城不得,求医不得,落脚不得,稍微去热闹之所,便会有官兵闻讯而至。
  而且大寒刚过,北风夹着霜气一吹,冷得简直要上天。
  衣衫单薄的绝世高手在街上打了几个转折,终敌不过这冰天雪地,躲进一路边棚户,跟圈中母鸡挤做一团,瑟瑟发抖,简直此生未有的狼狈。
  而且,鸡窝的气味并不宜人,有只老母鸡深怒白素鸠占鹊巢,屁股一撅,在她鞋面落下一泡鸡屎。
  白素慢慢抽出一口冷气,决定去找小和尚说的韩三郎。
  这户人家的主妇,原是当地一屠户娘子,这窝子母鸡还是秋天娘家人来探亲,从乡下给她捎来补身体的,每天都能下一两个新鲜鸡蛋;这日她照例来后院取蛋,发现没有蛋,却有个小姑娘,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白素以为妇人耳背,在手板心里一笔一划认真写给她看:“韩三郎,听说过吗?”
  妇人回过神来了:“你说的是,韩氏……韩家那个?”
  白素还没来及点头,妇人张大嘴,突然浑身发抖,菜篮子撒一地:“饶命呀,咱们小门小户,从没惹过韩家人!”
  说罢一路尘土飞扬跑进屋,砰砰砰砰关门关窗。
  剩下白素独自一人在萧条寒风中愕然。
  这也便罢了,她挨门挨户去打听,可是当地的居民一听到韩三郎几个字,反应都十分剧烈——
  “不知道,不认识,没听过!”这是斯文点的人家。
  “X你大爷,莫以为势力大就可以派两个书童来逼债,把老子逼急了背两个火油桶冲过去,一把火烧了整个韩园,跟你们鱼死网破!”这是不太客气的人家。
  胆子小一点的人家:“诶哟我的妈呀,韩疯子来了快跑!”菜扔锅里炒一半,整个后厨刷拉一下不见人踪。
  还有喜欢说教的人家:“小小年纪怎好为虎作伥?早一点回头是岸,哪怕去码头做力巴,去青楼卖笑,都比当人家走狗强啊……”
  白素问了半天,终于来了个能完整说句话的人,是个老眼昏花,耳朵也不大好使的驼背先生:
  “哦,你说韩疯子啊,他呢,是个县霸,人人都怕他,想当年……”
  白素:“本座不要想当年,我今天想见他。”
  “想当年啊,他一张利嘴,活人能说死死人能说活,多少城中的达官显贵豪强名流,悬赏的悬赏,雇人的雇人,都想嫩死他……”
  白素:“去何处可以找到这个韩三郎?”
  “可是呢,愣是一个一个被反杀……”
  白素:“似乎听说他住韩园,韩园在什么地方?”
  “欸,我也是活一把年纪了,头一回见到那样的人……”
  白素愠怒:“老伯你倒是听人说话啊!”
  “哦,啊,你说啥,呵呵,老朽年纪大了,这耳朵也不灵光,不像当年啦。想当年我耳聪目明……”
  白素扭头就走,换人下一个。
  说来也运气不错,刚走到一条古玩街,便听见前面停下来的两乘桐油马车里有人说话:
  “蔡丹青的《雨过天青图》和韩师昀的《斗论》出世,乃整个颍川城的头等盛事,咱们这回出钱竞拍,务必要不惜代价,将此画拿下,教整个颍川城的人都知道我钱家乃风雅之家,书香门庭!”
  马车里的纨绔少爷跟着叫嚣道:“爹您放心,儿已准备好了,十六家钱庄铺头货款齐备,只等您老人家一声令下!在颍川,谁敢跟咱家比钱银子,那是火盆里栽花——不知死活!咱们老钱家啥都没,就是钱多!”俨然一副家有千金举止随心的架势。
  话刚说完,就挨了“嘣”一记重拳,那少爷眼圈黑了半边,捂着脑袋挺委屈:“爹你咋打人呢?”
  “还不都是你个没出息的蠢东西!”钱老爷捂着心肝想起往事,简直悲从中来,钱家凭仗先祖给皇帝做过御厨,如今也算发家致富,可还从来没有出过一个读书人能够举仕入朝登顶台阁,“你个鳖孙今年再考不上举人,就趁早汤圆撒水,给老子滚蛋!”
  钱少爷揉着头顶大包心中不服地想,我若是鳖孙,你岂不是老王八。嘴上却不敢逞强,委委屈屈地道:“那爹,《雨过天青图》咱们拍下来,韩疯子的文章还拍不拍?”
  啪!少爷的右边眼圈也黑了。“蠢货,画买回来还能挂客堂显摆,一本破文章买回来有鸟用?你他娘的识字吗!”“哦。”
  白素听见“韩疯子”三字,不由停下脚步。
  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悄悄跟上了马车。
  ……
  用轻功追赶马车一路小跑,在颍川城南北大街交叉的繁华地段放缓脚步;过一道牌楼,迎面一块招牌,铁画银钩的四个金字——
  云林书院。
  金匾出自书院老板温越的手笔,他用笔刚柔兼济、风骨绝俗,一幅字帖叫价百金投放到文玩市集,立刻会引起富贵书香人家的竞价哄抢。
  温老板又字江流,故而他的字有“江流体”之称。随着名气日盛,文坛也不再直呼其名,而是尊称他为温江流。
  在北方士族中,没有人不知温越的字,就好像没有人不知道蔡季的画,程放的琴,韩攻的文章一样。
  这四人合在一起,又有“颍川四骏”之称。民间不知谁打趣,编了个口舌段子:
  韩疯子,温笔头,程佳郎,蔡丹青;口舌利剑可诛心,琴中藏玉画藏金。
  白素瞅着门口那棵日薄西山的梧桐老树琢磨,怎么才能混进书院大门,突然听见看门的道:
  “咱们书院每逢单日开馆,双日闭馆,休沐日全天对外开放,欢迎各方雅士前来以文会友……请问几位是刻章求字啊,还是借阅文章的?哎哟喂,几位姑子不是本地人呐?难怪了,你们要来这里是找对人喽,你们要的咱这全都有!不过呢,只需要付出些许的入园费……”
  说了半天,意思就要钱。
  来拜访的姑子们穿着考究,环佩叮当,一看便是贵族女子。她们出手也阔绰,二话不说交了银子。看门的一点数,还多了不少。
  其中一个方脸的姑子傲然中带着不屑道:“全做打赏了。”看门的笑逐颜开:“几位天仙般的姑子里边儿请!茶水免费点心另结,买十全果脯拼盘送会馆后厨亲手熬制的枣花蜜糖水一份,若要多加红枣再收三文钱……请请请。”
  白素赶紧跟上去,指着方脸姑子的背影,甜甜地说:“我同娘一起来的。”
  看门人身子一侧,让道儿:“要喝糖水来找小的。”
  连过道三门,发觉这书院格局竟不输那隆通寺,只是黑心僧人们的庙宇富丽奢华,而这书院却清雅淡泊;园中栽种翠篁千竿,拥着讲堂和书楼迎风摇摇,颇具潇洒意趣。
  再往里走,景致沿着一条观景河层层递进,且穿过一座碑廊。那碑廊和观景河交汇处,架起一座凉亭,亭中两个穿狐裘的青年围着博山炉正在垂钓。
  这霜雪欲来的天气,河水早已结冰,却愣是教这闲情逸致的两人砸了个豁,把鱼线伸了进去。
  白素跟着姑子们经过那道水上碑廊,突然,前面的姑子放慢脚步,盯着两个青年看。
  她看了一会儿,不敢确信,大着胆子上前询问:“请恕妾身冒昧,公子该不会就是大名鼎鼎温江流温先生罢?”
  两个青年闻言一起回头,其中站起来一个胖的,个头不高眯眯眼,叉腰从容地道:“不错,在下不才正是温越。”
  “天呐!”
  姑子尖叫一声,几乎昏厥过去。
  幸得左右同伴搀扶,才不至于跌落河,她眼冒金星恳求:
  “妾身有对先生仰慕已久……可否求一副题字?”
  这有何难。温越熟练地往袖中掏掏摸摸,捣鼓出唰啦啦一堆笔墨纸砚。
  一手拎纸,一手执笔,虽是悬空,却题字签名行云流水,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最后,还摸一闲章来,吧嗒盖上私印。
  那边姑子们围着温越激动不休,这边白素却盯着那瘦一点的公子瞧。
  只见他低头垂钓,脸上神情温穆恭静,并不为身旁喧嚷所扰。
  白素曾游历北方,颍川四骏的名号,她也听过,便上前问道:“叨扰先生了,请问阁下可是韩先生?”
  那瘦公子果然温和斯文,笑着答道:“我非师昀,我姓蔡……我,我……”话说一半,脸突然涨得通红,呆呆望着白素瞧。
  白素不知发生甚么,一双锐利眼睛反盯回去,竟然将瘦公子的目光逼了回去。
  温越看了奇怪,弯下腰来道:“丹青老弟,你不是见到妙龄女子才会口吃发作,怎地对着一个小娃娃,也害起臊来了?”
  “我,我也不知……奇怪,平时不、不这样。”这脸红口吃的青年,正是丹青国手蔡季。
  白素暗暗吃惊,心道此人当真了得,天生的女人探测本领,以后在他面前女扮男装易什么容都没用了,人家一个口吃就现形,赶紧走赶紧走。
  沿着碑廊走出一段,正不知该往何处去寻,突然听见前头两个书院弟子在议论韩三郎,白素竖起耳朵跟了上去。
  “咱们书院的这个师昀先生,真是当年京城那个韩师昀?”
  “是啊,韩讲席他系出名门,曾经官拜廷尉,当年京城贵族以结交他为荣,很少有人不知道的。”
  “既然都做了京官儿了,还回许昌做什么,此韩未必彼韩,莫不是你误把冯京当马凉了。颍川城内光是叫做旺财的小犬,便有十几二十条呢。”
  那弟子笑道:“不会弄错的,整个颍川只一家韩姓的望族,他姓韩名攻,排行老三,师昀是他的字。不过,你可莫再打趣韩讲席,被听到了,你要倒霉的。”
  


☆、韩攻其人

  004
  数朵红梅顺着北风飘入河中。
  白素跟着那两弟子走了一段,看他们进入一间书楼,白素进不去,只好在旁边的水榭前面停下。
  水榭挨着观景河,岸边红梅绽放,幽香扑鼻。
  月台上有一人临风抚琴,一边轻声吟唱:“锦麟乘流去,骤雪但生云。”
  白素见他一身白衣,腰悬长剑,生得潇洒俊拔,颇有些江湖剑客的风貌;于是同行相亲,平添不少好感,走过去朝他一拱手:
  “阁下可是韩攻韩师昀?”
  白素虽然变了小孩,可是心态仍是从前,举手投足间,不知不觉便要露出些派头来。若换做那普通人,见这屁大的孩子唐突,定要先吃一惊或是感到不快,但这位韩公子果然非寻常人士,琴声戛止,按弦而笑:
  “你是最近全城通缉的那个恶童吧。”
  白素一讶,这人消息倒灵通。
  她道:“韩先生,此事实属冤枉,那隆通寺原是一间男盗女娼的污垢之地,我不小心撞破了和尚们的丑事,才招致追杀,还请你明辨是非,救我于水火。”
  ——为了不惹人怀疑,她悄悄地便去掉了“本座”这个自称。
  “你倒伶牙俐齿,可惜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白素蹙眉道:“你盛名在外,见死不救,不好吧。”
  “我不是不肯救你,而是我非韩攻。”
  白衣青年站起来,衣袂生风,白素闻到他身上一股草木幽香。
  他回头一指:
  “你要找的人住那边。”
  一座茅舍出现在他身后,河滩之前,栅栏圈着小院。
  “多谢先生指点。”“不过我劝你不用找了,”这位香喷喷的青年道,“我刚从里面出来,他不在。”
  白素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也许一天,也许几年。”
  他回答完,琴声复又铮铮响起。
  白素走到那屋舍门前观察,果然除了几个打扫的仆人,再无其他。
  她找了块门前的空地,昂首挺胸,站姿笔直地开始等。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
  冬天的天黑得早,才到未时,天便郁郁沉沉,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都吞入这片漫漫阴霾。
  连那水榭中的琴声,也在浓郁的冷雾之中消失了。
  茅舍中的下人们将院子打扫干净,送走了几批失望而归的访客,再一回头,仍然看见那个小姑娘立在院中,不由得诧异:“小姑子啊,可是跟丢了父母迷了去路?”“我找韩攻。”
  那仆人更诧异,照例说应该见怪不怪了,毕竟这地方,每天慕名来等韩郎的女子如过江之鲫,可是这个看起来还没发育,也学人家吟风弄月啊?
  “无妨,你们忙你们的。”白素颇为大度地摆手,然后继续在浓雾弥漫的冷天里站着。
  仆人们散了开去,摇头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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