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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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很忙-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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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嫡长子虞长真才情惊人,曾一度是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得虞邈最为喜爱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但永安城中,人人皆知,虞邈最疼爱的不是一双嫡出的儿女,而是这个小妾所生的庶女。
只是,所有人都以为,永安虞氏,在隆朔三年后,就彻彻底底地从世上消失了。
除了当时救出几位郎君小娘子的忠仆,大约也只有霍老将军夫妇二人知晓并非如此。

“隆朔三年冬,是我在得知虞氏全族被诛后,第一次见到你阿兄。那么意气奋发的一个人,那时候狼狈地站在我的面前……”
“我太久没见过他了,差一点没能认出来。他说,他弄丢了两个妹妹,就算现在死了,也没脸去见黄泉底下的爹娘。”

霍起英说着话,见夫人文氏推门进来,缓缓摇头。
文氏慢慢走到宋拂身前,试图将人扶起,未果,轻叹,索性把她揽进怀中。肩头,落下暖暖的湿意。

 “后来,我为你阿兄安排了新的身份,将他安顿在关城。为了找你和宝黛,他差一点就被人发现了身份。我们花了很多功夫找你们姐妹俩,但是音讯全无。直到隆朔六年,我们才偶然找到了你。”
看着被文氏抱在怀中失声痛哭的宋拂,霍起英的心里说不出滋味来。
“我们夫妇二人把你们兄妹视作自己的孩子,怎么会不知道你们这些年受过的苦和难,怎么不知道你们兄妹感情深厚。但是,宝音,我现在无能为力了。”
“我能做的,只有在你们兄妹俩出事时,能保一人,便保一人。”
“如果你阿兄知道,他会让我保你的。”

夜色已落,廊外的灯笼已经点起。
在霍起英话音落下后,茶室内安静地只有宋拂的哭声。
她很少哭,自从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地无奈分离后,她已经忘记了哭是什么感觉。可当泪水的闸门打开,她除了紧紧抓住文氏的衣襟,如孩童般大哭外,竟然连一丝一毫止住眼泪的方法都无。

那是她如今在世上唯一能找到的,有血缘的亲人。
仅此一人。
可她却苦于身份的禁锢,无能为力。

“你差一点就被人发现了。”霍起英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言语间多有喟叹:“萧子鱼为人狡诈,一旦被他发现,宝音,我连你恐怕也护不住了。”
霍起英了解宋拂兄妹二人的感情。任谁失而复得自己原本以为天人永隔的手足,都会分外珍惜这份感情。
再者,当年虞邈在世时,几乎是将这个庶女当做嫡子一般,就养在嫡子的身边,自然也连带着养出了他们兄妹的这份情谊。
所以,兄长出事,宋拂就如同被人夺走了最为重要的东西,很是慌乱。
霍起英担心的就是她这点。

比起冷静自持的吕长真。
宋拂到底年轻了些。

“老爷。”
隔着门,传来霍大福的声音。
“都护府的桓长史来了。”

安西都护府只有一位姓桓的长史,无他,唯桓岫一人。
霍起英倒是没想到,桓岫这时候会突然登门拜访。他低头看了眼宋拂,后者已经起身,擦干了眼泪。
“躲一躲,我看看这小子过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霍府后院的茶室里,灯火通明。
桓岫被引领着入内,只一眼就扫见了地上的一小滩水迹,当下抬眼一看,老将军就坐在桌案边,十分有精神。

“大福出去吧,看着点院子里,别让人走近。”
“是。”
霍大福微微躬身,无声地退了出去,顺手将房门掩好。依稀能隔着门,听见他喊走其他仆役的声音。

半开的窗外,透着风,也透着淡淡的花香,其间似乎混杂着什么气味,依稀就在鼻尖萦绕。
桓岫看着那扇窗,视线在窗外绕了一圈,慢慢收回时,又掠过地上那不起眼的水迹,重新落在霍起英手边的桌案上。

霍起英的桌案上,黑釉茶盏内,斟了半盏茶汤,还是热的,冒着些许热气。
老将军不太爱喝茶,平日无客时,能可喝淡而无味的温水,也鲜少会去碰茶汤。

“坐吧。”霍起英看见他注视着桌案上的茶,忙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桓岫没有入座,道:“虞大郎被抓了。”

桓岫的开门见山,震得霍起英差点洒了手里的茶汤。他料到这小子突然登门,铁定是有什么要事,但没想到竟毫不遮掩地直奔着那要命的地方来了。
“咳,你说的是谁?”
霍起英的慌张,桓岫都看在眼里。他忽然很想笑,可想起宋拂,他心底最后一丝笑意,也随之泯灭。
“虞大郎。前任大理寺卿虞邈之子。也是……阿拂的兄长,吕长真,吕先生。”

“啪嗒。”
他听着从茶室一角的屏风后突然传来的动静,几步走到了屏风前,道:“这件事,是我的错。”
他伸手,轻轻松松地从后面拉出了躲藏的人。
宋拂一双眼,微微发红,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说……这件事,是你的……错?”
“是。”
“为什么?”
“是我……告诉陛下,我在关城,见到了虞氏后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两天吃喜酒去,会日更,但不一定能按时。





第24章 私利
虞氏后人……
说后人,倒不如说余孽来得更清楚一些。
在听清桓岫说的话的那一瞬,宋拂心头就浮出苦涩,甚至,一下想起了那年深秋,被鲜血染红的刑场,尽管那时候她的双眼被兄长很快蒙住,却仍是将那满地殷红印在了脑海深处……

他们比谁都清楚。
虞家已经没有后人了,他们是虞家的余孽,是本应该和家人一起,死无全尸的余孽。

宋拂忽然很想笑,笑自己安稳地过了这么多年,却原来并没有人将当年虞家的事忘在脑后。
几年了?
从八岁到二十二岁,十四年的时光,带走了多少人事,带不走他们兄妹二人背负在身上的枷锁。

“啪。”
她抬手,手背将桓岫的手打开,饶是自己的动作大了些,打得手背发红,面上却忽然平静了下来。
“为什么?”她垂下手,长长的袖口只遮住了她半个手背,露出的半边发红发烫,却烫不过她心底的躁动。

她不会发脾气,脸上平平静静的,看起来并不想心底有事,可平直的声音里,那淡淡的语气,却针扎一般刺进桓岫心里。
她在生气……
甚至……
她在后悔……

桓岫的心忽地刺痛,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睁眼醒来,他的兄长语调平平地告诉他,他的宝音走了。
他看着宋拂平静的无波无澜的双眸,看着她垂在身侧发红发烫的手背,还有努力站直打开双肩的动作,他忽然觉得,重逢或许从始至终都不是一件好事。

“你对我,失望了吗?”
那语气中所含着的浓浓的失望,对着宋拂扑面而来。
她忽的福了福身,平视着他道:“小的不知桓大人所谓何意。”

他俩的神情语气都有些不对。霍起英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担心。
若放在之前,男未婚女未嫁,他们夫妇二人不是没想过撮合撮合这一对。可那时候,谁也没料到后面会出现在这茬事。如今看起来,桓岫他不仅知道吕长真的身份,更可能也已经猜出了宋拂的身份。
霍起英皱了皱眉头,当即就要喊人送客,把桓岫赶出去。

“不知?”
桓岫忽的一个用力,一把握住了宋拂的手腕。
可他不敢用力,他分明能感受到,在他的掌心底下,是一截纤细的仿佛用力过度就会折断的皓腕。

“隆朔六年夏,临殷……”
“我牵着你的手,领着你在临殷桓府行礼,从此结为夫妇!”
桓岫的声音,隐约有些嘶哑。他睁大眼睛,看着面前双眼通红的宋拂,仿佛怕只要再闭上眼睛,人就会再度消失。他不敢闭眼,哪怕睁得流下眼泪,也死死将人盯着。
“所有人都说你死了,所有人都说是你抛弃我离开才死的……所以现在只因为我的一句话,你就要彻彻底底不肯再认我了是不是?”
“阿音,我知道是你,我认出你了……”

“夫妇?”
宋拂一声嗤笑,好似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可眼泪,却在这个时候捣乱,就这样扑簌簌地往下落。

她那时候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答应代替云阳县主嫁进临殷桓府的?
是感恩,是胆怯……
是对那个曾经救过自己的男人的信任。
甚至,还透着一丝丝情窦初开的懵懂。
所以,她其实从来没恨过他,甚至午夜梦回时总在想,今生能不能还有个机会,可以远远地再看他一眼。

桓岫从没想过,当他笃定地唤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宋拂会哭。
她很少会掉眼泪。
哪怕是被他刚刚捡到的时候,哪怕是在被众人欺凌,威逼她滚出去的时候,她都没有掉过眼泪可现在这哭声,压抑又委屈,好似要把这些年所有的眼泪全部掏出来。

“阿音,你认识桓峥的。”
“他在陛下身边任起居郎,与陛下身边的近侍全都熟稔。我与陛下说起你阿兄时,陛下的身边只有一位宦官在旁伺候笔墨……”

宋拂一哭,连霍起英都慌了手脚。文氏早已出去,屋子里就两个大老爷们,如何安慰个哭得停不下来的小娘子。
霍起英有些慌张,见宋拂的手腕还被桓岫握着,气不打一处来,正要狠狠给他一拳,忽的听见他这一声,当即愣了一愣。
“你是说……”

桓岫看着宋拂,见她双目通红,不知是熬地还是哭的,伸手擦过她的眼帘,擦去泪珠。
“桓峥盼着升官已经很久了,他需要一个由头,才能从起居郎坐到别的位置。他的妻子,是饶安郡主,萧子鱼嫡亲的妹妹。”
“萧子鱼的背后,是野心勃勃的皇后以及康王殿下。”
“虞氏全族,当年就是因为皇后与康王,才落得了一个欺君之罪,阖族被诛的下场。”

桓岫的解释并不难懂。
可是……

“阖族被诛?”
宋拂的眼角还挂着泪,脸上有些恍惚。
“我的家人,我的族人,全都已经死在了隆朔三年。现在他知道我们兄妹还活着,所以派了人来,想尽办法要将我们俩也绑回去弄死,好让虞氏真真正正做到阖族被诛吗?”

霍起英忠了半辈子的君,即便后半辈子忠得是国不再是那殿宇之中的皇帝,也被宋拂这一声吓得魂都去了大半。
“阿拂!”他低吼,几步走到门边,房门打开往外看去。
屋外无人,终是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你是疯了不成?你阿兄出事,你便慌成这样,你难道要抛下你嫂子跟大郎?”

是啊,还有嫂子和大郎……
宋拂回过神来。
她想起几年前,披红挂绿成亲的兄嫂,想起弥丽古丽生产时,在产房外来回踱步急得满身是汗的兄长,想起大郎刚刚会说话时喊的第一声“爹”,蹲在地上痛哭的兄长……
他不仅是她的亲人,更是嫂子和大郎的天。
天如果塌了,她得站起来代替他,为他们撑住。

宋拂眼底忽然有些酸胀。
直到有温热的指尖再度擦过她的眼帘,终于让她睫毛颤了颤。

桓岫心底微叹:“陛下其实一直知道,知道当年虞氏一族尚还有人活着,甚至也是默许的。”
霍起英说不出话来,慢慢闭上了眼睛。当年虞家的事,实在发生的太突然,当时他仍在边疆,等他得知此事时,已经来不及赶回永安为虞邈求情。

“陛下也是人,是人都会犯错。只是陛下的这个错,太大了,大得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也的确不值得你去原谅他。可他始终是陛下,手中握有你我的生杀大权。但也正因为如此,他若是有意不去追究虞氏后人,就绝不会时隔多年,突然派人赶尽杀绝。”
“更何况。”
“他还要你阿兄帮忙找两个人。两个对陛下而言,极其重要的人。”

“那么,你呢?”
宋拂忽然问道。
茶室内,明灭的光影落在她的脸上,映衬得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蕴着一丝旁人难以分辨的期冀。
她想问他为什么会接近自己,是因为觉得熟悉,还是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身份,是为了皇帝才故意和自己来往。

霍起英似乎是误会了她的意思。
想着桓岫这些年吃的苦头,免不了要帮他说上几句话。
“阿拂,你别生仲龄的气。”
霍起英叹口气:“仲龄这小子和桓家早就没甚关系了。”听清了桓岫之前喊的那声“阿音”,他多少知道桓岫当初那场笑话一般的亲事,新娘就是宋拂了。
“自从你的‘尸体’被抬回桓家,给他过目后。他就和家人闹翻,向陛下请命,成了使臣出使番邦,一走就是好些年……”

“所以,你不是故意接近我的,你并不知道我们的身份?”
“你那时候来安西都护府,仅仅只是因为凑巧,凑巧遇上予弥国小公主的死,凑巧碰上被带到官驿为小公主验尸的……我?”
“皇帝也没有打算赶尽杀绝,反而有求于我们?”

宋拂的声音,很轻很慢,就好像溪流,不汹涌澎湃,也不激昂壮阔,只是一点点地问出心中所想,只求一个能让她心安的答案。

她想起十四年前那个雨夜。
她与兄长他们在逃亡过程中,意外失散,落入了人贩子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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