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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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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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嘴吧你,”赵荞横身坐在窗边倚着窗棂,红着眼眶瞪他,“我够烦的了,别再不靠谱瞎裹乱。虽韩灵后来找补说那些话不算诊断结论,可他既有那样的推测,就算没有十成把握,至少也有六七成可能。”
  她虽不懂医术,对韩灵也算不上多了解,可端看此前昭宁帝与昭襄帝君点他作为随驾前往冬神祭典的太医官之一,贺渊受伤后又圣谕又毫不犹豫钦点由他主治,就知他的医术定不简单。
  虽贺渊忘记了她让她很难受,可她绝不能冒着风险逼他去想。
  万一他当真如军医医案上那个小将军一样,被迫想起后,不堪重负到活不下去呢?
  “你们这些人就是没劲,一遇到情情爱爱的事就只会躲起来抹眼泪,”赵渭无奈地“啧”了一声,“你堂堂信王府二姑娘、归音堂大当家,古怪棘手的事遇得还少吗?往常眨眨眼就是个主意的聪明人,怎么脑瓜子傻得跟摆设似的?”
  他打小及沉迷钻研奇巧机关、武器火炮之类的匠作学问,难以理解为何有人会愿意在情爱之事上浪费时间与精力。
  痴缠纠结、瞻前顾后、哭哭笑笑。
  莫名其妙。
  “既事情已经出了,问题摆在那儿,那想法子解决就是啊。若一个法子行不通就换个法子,多试几次总会有结果。才多点大事?你就难受得饭都不吃了。”赵渭痛心疾首,摇头叹气。
  赵荞被他训得一愣一愣,没好气道:“你说得倒轻松。眼下这样,我能有什么法子?”
  “怎么就没法子了?”赵渭撇了撇嘴,“想想最初是你身上哪点吸引了他。照原样再来一遍不就行了?”
  听起来好有道理。
  赵荞受教地点点头,认真回忆片刻,略略尴尬:“我好像从没问过他,喜欢我哪一点。”
  她个吃铁吐火的江湖儿女,怎么会想到问这种叽叽歪歪的破问题!
  “好吧,那再换个别的。”
  赵渭冷静地竖起食指晃了晃,歪着头连连眨眼,飞速思索。
  片刻后,他又有了新思路:“你俩最初是因为什么缘故走到一处的?”
  “在溯回城发生了点事,他就总跟着我,”赵荞平铺直叙,言简意赅,“回京后他常去柳条巷的宅子找我,成天往我眼前戳。我俩相互都越看越顺眼,最后就走到一处了。”
  “这什么干巴巴的情史?一点波澜起伏都没有,还没你讲的话本子有意思。”
  赵渭满脸嫌弃地嘀咕了两句,忽地打了个响指:“那就这么办。从明天开始,你也成天往他眼前戳!”
  能看顺眼一次,那就能看顺眼两次。
  反正赵荞还是那个赵荞,贺渊还是那个贺渊,不是吗?


第7章 
  赵渭这小子一向沉迷钻研奇巧机关、兵器火炮、铸冶匠作之类,根本懒怠在不相干的活人身上多费神。
  他能替赵荞指明方向,让她“抛开前事不提,也往贺渊眼前戳回去”,这已经很了不起;至于具体该怎么“戳”,他会有法子才出鬼了。
  而赵荞在“如何主动接近一个男子并积极示好”这种事上,也没什么经验心得。
  毕竟,当初若非贺渊锲而不舍,一次次像麦芽糖似地黏过来,他俩大概此生都不会有什么亲近交集。
  次日清早在去贺渊宅子的路上,赵荞五味杂陈地叹道:“世间许多事,还真是‘刀不落到自己身上不知疼’啊。”
  随行的侍女阮结香懵了一下:“二姑娘是指什么?”
  赵荞心虚气弱地将额角抵在马车车壁上,有点笑不出来。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她心里能没数么?
  以往总是贺渊迁就她、包容她多些。大约这回是天意让她还债?
  “想想一开始我是怎么对他的,我就忍不住为自己捏把汗。”
  其实她与贺渊算是南辕北辙的两种人。
  她纵心恣意惯了,行事多凭喜好,不太在意外人对自己如何评说,完全没打算要勉强自己去符合世人心中“一个王府姑娘该有的气派”。可贺渊却是个克己自律,事事让人挑不出太大错的“世家公子”范本——
  至少在外人面前他是这样的。
  早些年他俩不熟时,赵荞只觉他对自己约束太过,差不多就是中规中矩地完美给别人看,活得憋屈又枯燥。
  而他眼里的赵荞,大约就是“荒唐妄为、不求上进、莫名其妙”。
  总之双方不对盘,相互敬而远之,不是敌人却绝成不了朋友。
  直到去年冬在溯回城,赵荞无意间抓到个与贺渊有关的小小把柄。
  其实那件事在赵荞看来只是笑笑就过了的小差错,她根本不会再对别人说。
  但贺渊却如临大敌,完全无法信任她的承诺,从溯回一路谨慎跟回京,得空就到柳条巷去守着她,仿佛只要一发现她有外传的苗头就要将她灭口。
  被个不相熟的人成天当面盯梢,以赵荞的脾气自不会笑脸相迎。
  “我那时候对他,不太友善吧?”赵荞懊恼地以舌抵腮。
  阮结香诚实点头:“确实称不上友善。”
  刚开始,赵荞对贺渊那摆明就是上门盯梢的行径非常恼火。
  初时她还耐着性子让他放宽心,再三保证自己绝不会泄露他的那个小秘密。
  偏贺渊仿佛信不过她人品,还是得空就去守着,气得她撂过些不大中听的狠话。还让人与他动过手。
  奈何以多欺少都没能打过,根本拦不住。
  几次下来后,赵荞认清楚这个现实,便也放弃顽抗,任由贺渊自如出入柳条巷那宅子,天天戳在她眼前。
  而今这局面,轮到赵荞要拼命往他眼前戳,她可不得为自己捏把汗?
  “他应该不至于,像我当初那么不给面子……吧?”
  *****
  好在贺渊虽缺失一年记忆,但多年的自我修养还是没丢的。
  面对再次不请自来的赵荞,他虽没什么表情,却也没至于像她当初那样试图将人扫地出门。
  原本贺渊打算像昨日那样,在小客堂接待赵荞。可赵荞不愿被他当做客人。
  最后贺渊折中妥协,两人尴尴尬尬逛起了花园。
  好在冬日还有梅可赏,不然真是谁都下不来台。
  在小小梅林间沉默漫步半晌后,赵荞总算起了个话头:“昨天我是突然想到点事才走的,不是生气。”
  贺渊目视前方,微微颔首:“那就好。”
  赵荞没有计较他这不咸不淡的回应,扭头看着他,又问:“你头还疼么?昨天我走了以后,韩太医怎么同你说的?”
  “有劳二姑娘关怀,不疼了。韩太医只是重又把了一次脉,没说什么。”
  问一句答一句,这样很容易冷场的。
  赵荞无奈勾了唇:“我不请自来,你会觉得烦吗?”
  “还好。”贺渊答得平淡,却也是实话。
  烦是没觉得多烦,就是有那么几分手足无措而已。
  赵荞同情地笑了:“也是难为你。这情形,换了谁都得懵上好些日子。”
  她的目光一直大大方方落在他的侧颜上。
  贺渊颇为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在他的记忆里,他从未与哪个姑娘单独走这么近过。更没被人用这么坦荡热切的眼神直勾勾看过。
  这让他耳廓开始发烫,没好意思回视她,也不知自己该怎么接她这话。
  赵荞眸底烁着某种忐忑又期待的笑意:“那我问你,若我明日还来,你会乐意见到我么?”
  贺渊身形高大,她侧头看着他得稍稍仰脸。
  以这种扭曲又费劲的姿势边走边说话,她便没注意正前有一枝旁逸斜出的枝丫,再多走两步过去就会刚好擦过她的额头。
  贺渊没来得及回答她的问题,眼疾手快地长臂一展,将那枝条挥开。
  虽他受了伤,可这一挥的力道还是不小,立刻就有花瓣纷扬,打着旋儿落了赵荞满头满脸。
  他也不知自己中了什么邪,熟门熟路地就探出手去,替她拂去鬓边落花。
  那动作之轻柔,简直近乎谄媚。这让他深深怀疑……
  这玩意儿,恐怕不是他的手吧?!
  被自己吓到的贺渊倏地将右手缩回来背在身后,尴尬垂眸。
  “冒犯了。抱歉。”
  方才他不但碰到了人家的头发,指腹还不小心擦过她的额角肌肤。
  虽只虚虚浅浅的片刻接触,但那温软滑腻的手感却像烙在他指尖,热烫发麻之感久久不散。
  “咳,小事,”赵荞轻抿笑唇,低下头随手拍了拍头顶,又抬脸看向他,“没了吧?”
  贺渊稍稍撇开头避过与她四目相接,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唇畔,示意她唇角还有一片花瓣。
  被小小波折打岔后,赵荞似乎忘了自己先前问了什么。
  她不以为意地笑着摇摇头,边走边道:“你不用那么紧张,我其实也没旁的事,就是来看看你好些没。”
  原本贺渊以为她定会追问自己有没有想起,或者频频提及旧事试图使帮他回忆。
  他本已做好准备,以为多半要再次承受昨日那种突如其来的遽痛。
  可她却显然没有提旧事的意思。甚至没再问他,“我们之间该怎么办”。
  就只是真的前来探望。
  贺渊心中惭愧且歉疚,开口时嗓音沉沉带了点沙哑:“对不住,我实在没能想起什么。议亲之事,可能要暂缓。”
  赵荞噙笑点点头,爽快地将话挑明了:“眼下这样,就算你肯勉强着议亲,那我也是不肯的。别道谢,也不用道歉,这又不怪你。”
  她不让道谢,也不让道歉,贺渊无话可接,只能看着前方深吸一口气,任那带着梅香的微凉气息充斥胸臆。
  就这么莫名其妙将小小梅林逛了半圈。
  赵荞看看天色:“你的伤还没痊愈,还是该多休息。那我就先走了?”
  眼见就要近午,贺渊本还在踌躇该不该开口留她用餐。
  闻听此言后,他绷了一早上的心弦莫名松了,随即又涌上一丝暗戳戳的失落与烦闷。
  “好。”
  *****
  午时,贺渊坐在饭桌前发愣。
  他在想赵荞先前那个问题。
  她问,“若我明日还来,你会乐意见到我么”。
  对他来说,那姑娘真就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
  还是脾气秉性都不对盘,若无特别的机缘,连个朋友都成不了的那种。
  他看得出来,其实方才她也没多自在的,不过是硬着头皮在努力找话题而已。
  真不知在他忘记的那一年里,两人到底是如何相处的。
  这么尴尬都能走到议亲的地步?真是不可思议。
  就这么个局面下,若要问他乐不乐意见她,答案似乎很明显。
  可是……
  中庆将甜白瓷小盅摆到桌上,才揭开盅盖就见贺渊眉心微蹙,以为他是嫌弃餐食清淡,赶忙出言安抚。
  “七爷莫恼,太医官们叮嘱了,餐食上至少还得清淡半个月。”
  贺渊这人在旁的琐事上不挑剔,甚至不会轻易将喜怒好恶摆在脸上。唯独饮食习惯上,他与大多正当年岁的习武之人一样,坚决偏爱味重些的肉食。
  “嗯,”贺渊不动声色地收回飘忽思绪,垂眸看了看盅里的粥,“这是什么?”
  “厨房尽量在给您变花样。这是梅花粥,您试试。若不喜欢,下午他们再换别的。”
  那粥是松原贡米加去瓤核桃仁熬的,最上有十几瓣梅花花瓣。
  花瓣先在小火煨着的雪水里过了一遍,呈柔嫩明艳的淡绯色。
  贺渊不置可否,漫不经心地拿起小匙舀了一勺送进口中。
  又开始恍神。
  看着他沉默地连吃好几口后,中庆不安地将双手背在身后绞成麻花儿。
  “七爷。”
  满脑子怪里怪气的思绪被打断,贺渊有些狼狈地扭脸瞪他。
  “又怎么了?”
  “粥,是不是太烫了?”中庆小心翼翼地确认。
  贺渊被他问得一头雾水,眉心微蹙:“粥是你端来的。烫不烫,你不知道?”
  “我先前摸着盅壁是觉得不烫的,”中庆垂下眼,小声嘀咕,“可您吃得耳朵尖儿都红了,看起来就像是被烫着了。”
  贺渊收回目光,瞪着面前的那碗粥,捏着小匙的手紧了紧。
  只是一碗粥。
  只是粥里的几片花瓣。
  这些花瓣里,绝不可能有那一片,刚好就是先前贴在“她”唇角的那瓣。
  所以……
  他也不懂自己耳朵尖在红个什么劲啊!


第8章 
  就在贺渊吃着滋味古怪的梅花粥时,从他那里离开后的赵荞在回信王府的半道上,正正遇上鸿胪寺宾赞岁行舟。
  其实赵荞在马车里,原本是没留意外头的。
  倒是岁行舟认出了信王府的马车,笑着向车夫打了手势。
  听了车夫通禀,赵荞倒也没做多想,撩起车帘打招呼:“行舟兄,这么巧啊。”
  岁行舟笑睨她:“巧什么巧?我去信王府,三公子说你上贺大人家了,我正说往贺大人那里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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